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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極彥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夢裏是陰暗昏沉的宮廷,也許它真實的色澤并不那般暗沉,但是在記憶裏,即便是新塗刷過的紅色宮牆,都透露着死氣沉沉的味道。
他是唯一的皇子,命中注定要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他的父親是一位治世明君,留給了他一個繁華盛世,如果說投胎是一門本事,他大概早已把技能修煉到滿級。
但那又如何,他所面對的依舊是無趣而乏味的日複一日,各懷心思的大臣下仆,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真正忠于他的,既然如此,不拿他們找點樂子豈不可惜。
他任用奸佞宦官,卻又在他們爪子伸得太長時一刀剁幹淨;他在皇宮外頭住了十幾年,夜半縱馬宴飲不斷,離經叛道任由滿天下傳遍他荒淫無度的謠言,然後以大臣崩潰的表情下酒,雖然那些娈童婢女,他連碰一下都覺得惡心。
人生中唯一快活的時候,大概就是拖着人馬禦駕親征,酣暢淋漓地把敵人打得人仰馬翻遠退幾十裏,那時候軍營裏暖洋洋的篝火混着豪邁的軍歌,他連做夢都記得。
這興許也會是他在歷史上僅少數的光彩一面,不過那又如何,皇帝陛下向來信奉及時行樂,死後管他大浪滔天——反正他又沒兒子,用不着為子孫後代做打算。
老實在京城裏呆一輩子這種事,他怎麽可能認命,越是叫他不要去做,他就越是要做,按照現在的說法,他應該是所謂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只可惜那個年代還沒有哪個人敢于和一個皇帝對着幹,導致小少爺直到現在還活在青春叛逆的中二病年代。
晨時覺得手上灼燒般的頭疼,才意識到那場久違夢境的來源。
京極彥趴在床上打量着自己手背猩紅的紋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做“令咒”的神奇東西,透過這詭異的紋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與某種龐大而神秘的存在連接在了一起,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夠輕易調動在一般人眼中堪稱奇跡的力量。
以及透過不可察覺的道路,源源不斷向京極彥傳遞而來的扭曲渴望。
“我想要出生啊!”“讓我降臨!”“世界,讓我看看這個世界!”“好恨,好恨,為什麽不讓我出生。”“出生!出生!讓我離開這裏!”“救救我!我什麽願望都可以為你實現!”“啊啊啊啊!好痛苦!我詛咒這個世界!我詛咒!”
無窮無盡的怨念環繞在京極彥身邊,伺機而動妄圖占據這具肉體,如果是這位大人的話,如果是這位大人的肉體的話,一定可以脫離大聖杯,一定可以降臨于這個世界的!
京極彥不在意身上多了道免費紋身,卻也同樣不介意去把某些愚蠢地利用他弱點的存在徹底消減于世。
所以說,在自己的病假結束之前,出門去冬木市逛逛好了。
小少爺愉快地做下決定半小時後,就拎着行李站在了冬木市的土地上,輕裝簡行,什麽準備都沒做。
還真是任性的資本家。
飛機駕駛員如是想着,操縱着京極家的私人飛機離開了機場。
京極家在冬木市有一套老式二層民居,雖然已經十幾年沒人住過但是每天都有人按時清掃整理,随時可以拎包入住。
出租車司機是個很熱情的中年男人,殷勤地幫京極彥放好箱子拉開車門,問道:“您要去哪兒?”
京極彥把手機裏的地址讀給他聽,司機聽了笑道:“那可是城裏最老的一塊地方了,您是去探望長輩的嗎?”
“只是來逛逛罷了。”京極彥看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不冷不熱地答道。
“是嗎,那可請您千萬要注意安全。”司機說道,輕輕嘆了口氣,“現在這世道可不太平,前些日子酒店爆炸,到處都有小孩子被誘拐,拍電影的大型道具出問題死了好些人,還有什麽殺人鬼的在外頭亂晃,聽着就讓人心裏發慌,不瞞您說,我今天晚上就要帶着家人搬去外地了,家裏小女兒才五歲,在這裏呆着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離開這裏也好,我在這裏呆不了多久,你不必擔心。”京極彥應了一句,在心裏記下了司機提供的信息。
“我就是喜歡瞎操心,讓您見笑了。”司機嘿嘿笑起來。
“心地善良的人往往會有好報。”京極彥說道,從錢包裏抽出最後幾張紙幣丢給司機,拖着行李箱走進屋子的院門。
此刻是下午六點,夕陽斜照的逢魔時刻,又是常年無人居住的老房子,黑黢黢顯得極為陰森,京極彥在房間各處轉了一圈,就拎出來一大批小妖怪。
大多數都是沒多少道行或者近百年才從別處搬遷至此的妖怪。
靈脈之上這麽荒涼還真是罕見。
不過想想也對,冬木市的管理者遠坂家是魔術師,有着魔術師一貫的排外避世情節,早早就清繳過這裏的非人生物,加之更為古早一些的大妖沉睡的沉睡死去的死去,餘下的小妖怪們連最基礎的符咒都躲不過去,稍微打一打就哭哭啼啼地跪地求饒。
京極彥抱着手居高臨下看着地上一大群奇形怪狀擠在一起的妖怪們,開口道:“讓你們繼續住在這裏也可以,但是這世上可沒有白吃的午餐,懂?”
妖怪們心驚膽戰地看着貼在牆上的符咒,點頭如搗蒜。
就這樣,小少爺收獲了在冬木期間的免費勞動力。
一轉眼,就入了夜,冬木市的初春已經很暖和了,被奴役的妖怪們一部分辛勤地在屋子外頭跑來跑去,确認周圍的人全部都已經熟睡絕對不會被吵醒,一部分分散到市內去探聽消息,還有一部分勤勤懇懇把純銀融化,對照着樣圖在地上畫出巨大而繁複的魔法陣,最後一部分圍在京極彥身邊,哆哆嗦嗦伺候喜怒不定的小少爺。
晚飯是從餐館裏買來的定食,兩只剛剛比餐盒高一點的小妖怪站在桌子上,一只艱難地舉着筷子把飯盒裏小少爺不喜歡吃的蘿蔔絲挑出來,另一只抱着勺子挖出一勺飯,踮起腳尖送到小少爺嘴裏。
小妖怪長着毛絨絨的腦袋,長長的耳朵垂下一抖一抖像是兔子模樣,爪子卻是貓爪子的形狀,粉紅色的肉墊看起來就非常好捏。它們也算是冬木市特産的一種小妖怪,連話都不會說,只能發出“呼啾呼啾”的聲音。
京極彥一邊嚼着嘴裏的飯,一邊翻看着手裏的書——某個小妖怪從遠坂家的大宅裏順了一堆藏書回來讨好自己的新任頂頭上司,其中恰好有不少關于聖杯戰争的資料。
對于連七大職介都背不出來的京極彥來說,無疑是想要瞌睡送來枕頭。
“大……大大人,畫畫畫……畫好了……”又一只妖怪躲在門後,結結巴巴地說道。
“知道了。”京極彥翻閱完最後一本書,揉了揉兩只辛苦的小妖怪毛茸茸的腦袋,穿過客廳打開儲物室的門。
儲物室裏空空蕩蕩,高高的狹小窗戶透出一道月光,正好照在地上的魔法陣上。巨大的法陣每一道筆畫相互勾纏聯結,形成其獨特的意義,純銀的光澤在月光下閃爍出瑩潤瑰麗的色彩,仿佛傳說中連通人世與天國的天梯。
其實大概幾百年以前天梯還是真實存在的,只可惜因為種種原因斷成幾截再難重建。
嗯,種種原因。
手上的令咒已經開始隐隐發燙,京極彥擡起手,念誦出五分鐘前剛剛背出來的咒語。
“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
周而複始,其次為五
然,滿盈之時便是廢棄之機
其基為銀與鐵
基礎為石于契約之大公
天降風來以牆隔之
門開四方盡皆閉之
自王冠而出
于前往王國之三岔路上循環往複”
起風了,門窗緊閉的房間裏突兀地開始響起空氣湧動的聲響,以魔法陣中心為軸,風逐漸旋轉成一個巨大的氣旋,有若實質的靈氣從魔法陣中逸散而出,順着風的方向流動,被急速的風打散成雲霧狀的氣體。
亮紫色的雷光在雲層中閃爍,每亮一次,從京極彥身體裏抽取的力量就多一分,仿佛要把他榨幹一樣無底洞般瘋狂地抽取,使得氣旋擴大到了整個儲物間,擠得窗戶和門砰砰作響,把守在門窗外的妖怪吓得腿軟。
“宣告——”京極彥的神情很冷靜,就好像沒有看見已經逼到眼前的電光,語氣不帶半分波瀾。
“汝身聽吾號令,吾命與汝劍同在
應聖杯之召,若願順此意志、此義理的話就回應吧
在此起誓
吾願成就世間一切之善行
吾願誅盡世間一切之惡行
汝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來自于抑止之輪、天秤之守護者——”
伴随着最後一個音符落地,眼前光芒大盛,剎那間眼前除了白花花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魔法陣過度吸收的大量靈氣翻湧着滿溢回房間,在狹小的空間裏相互凝結成霧成雲,未散盡的電光在雲霧間飄蕩,京極彥努力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還未恢複,就有一個什麽沖着他急速而來。
一雙有力的手扼住了少年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脖子,把他重重掼在了儲物室的地板上,骨骼與地板發出沉悶的撞擊,讓他蹙起眉頭。
京極彥什麽也看不清,能看見的,只有一雙透過厚重的霧氣依舊熠熠生輝,蜂蜜色的燦金眼眸。
“放開。”他掙紮着握住自己喉間的那雙手,硬生生從發疼的喉嚨裏逼出聲音。
“把手,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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