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發的少年被摁在掌下,臉頰因為缺氧和憤怒漲出薄紅,使得眼角本來淺淡的粉紅也染上了幾分豔色,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柔弱,就像是易碎的琉璃制品一般,輕輕一碰就會碎得看不清原樣。

——唯獨那雙眼睛,圓而上挑的眼眸裏折射出鋒銳猶如淬血刀鋒的光彩,某種收斂于內的氣勢盡數爆發,剎那如同晨鐘暮鼓震耳發聩,叫人大腦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便松開手呆愣地跪坐于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京極彥捂着嘴咳嗽幾聲,快速給眼前的身影貼上幾個定身符後,才有精力打量自己召喚出來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黑發如海藻般糾結纏繞,臉上,身上沾滿血污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鬥,散發着不詳氣息的污泥從他發尖臉頰墜落于地,亂發之後顯露出一雙帶着癫狂氣息的蜜色眼眸。

“我詛咒……詛咒……”幹啞的聲音如同拉破的風箱,滿滿的怨毒從那雙眼眸中流瀉而出。

一只沒有任何人性,只有殺意與仇恨存留的野獸。

京極彥回憶了一遍自己念過的咒文,真是奇怪,明明是個Lancer怎麽感覺自己像是召喚了個Berserker出來?難道咒文念錯了?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跪坐于地的Lancer掙動着想要擺脫符咒的束縛,身上的傷口伴随着肌肉的繃緊與放松再一次綻裂,泛黑的鮮血從傷口潺潺流淌出來,雙眼瞪大目眦欲裂,眼白猩紅有鮮血順着眼角下流,把本就污糟一片看不真切的面容弄得更加糟糕,好似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京極彥環手看着地上那一坨,一寸寸掃描過起伏有力的強健肌肉和身上的每一道傷痕,看完英靈還算不錯的數據,終于勉強打消了退貨的念頭,借着一室濃郁的靈氣催動咒語,使得霧氣結成厚厚的積雨雲。

“降于此處吧,洗滌萬物之雨。”讓靈氣化為雨水落下,清心鎮邪的靈氣會沖刷治愈英靈身上的傷痕,順便把他被沖到不知道哪個彼岸的神智給帶回來。

從身邊戰戰兢兢的小妖怪手上拿過一塊浴巾甩到那一坨頭上,京極彥留下一句“想清楚了就自己出來”之後,自顧自上樓洗漱,方才被摁在地上掐住脖子,弄得一身灰塵簡直不舒服的緊。

幸好這間房子雖然很多年沒有人住了,但是水電依舊是通着的,乖覺的小妖怪放好洗澡水,守在浴室門口啾啾叫個不停,屁股後頭小兔子的圓球尾巴甩啊甩,小貓爪子捧着疊好的衣服,左爪爪踩右爪爪,忐忑不安地等着浴室裏嘩啦啦的水聲停下。

小少爺沒有任何自己在被人等着的自覺,慢吞吞地擦洗幹淨身體,把自己往熱水裏一泡,摸出手機無視掉滿得快要爆炸的郵箱,哼着小調接着玩起了游戲。

疊方塊的無聊游戲,卻有一種迷之魔力,蹲在那裏一玩就停不下來,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一直到發覺洗澡的熱水已經開始變涼,京極彥才把手機放下,從門外等得腿都軟了的小妖怪手上拿走毛巾草草擦幹身體套上衣服,頂着濕噠噠的頭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接着玩游戲。

兩只兔子樣的小妖怪費力地扯着毛巾,踩在沙發背上給小少爺擦頭發,晃晃悠悠如同踩在鋼絲之上,全靠貓爪子扒拉着布藝沙發粗糙的纖維維持平衡以免倒下去。

聽見輕盈的腳步聲漸漸自儲物室向客廳靠近,京極彥把手機收好,單手撐在沙發扶手上,雙腿交疊好整以暇地看着儲物室方向的轉角,并且在看到自家的Servant的剎那在心裏非常流氓地吹了聲口哨。

靈氣所化的水霧尚且氤氲缭繞,黑發潮濕柔軟還帶着水汽,映襯着一張堅毅英俊的面容也多了三分柔和,蜜色的眼眸波光流轉出幾分魔魅陰冷,就像唇角勾起的輕佻惡劣的弧度一般,渾身充斥着如同惡魔一般勾魂攝魄的氣息,眼角之下一點淚痣,霎時顯得整張臉……活色生香。

不過京極彥更喜歡他被緊身衣物包裹的軀體,線條流暢起伏而極具力量感,每一個動作輕巧而不失力度,比起那張漂亮的臉更加讓小少爺滿意。

“報上你的名字,Lancer。”京極彥說道。

“吾名為迪盧木多.奧迪那……Master。”青年站在京極彥身前幾步,漫不經心地答道。

“迪盧木多啊。”熟讀各種神話傳奇的京極彥立刻在大腦裏找到了關于他的資料,“不想叫我Master就不必勉強自己,別搞得我像是逼良為娼一樣。”

迪盧木多眼神一凝,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沙發上的少年,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柔弱,面色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容貌清秀幹淨,一雙眼睛大而上挑,唇角不笑也有着三分削譏傲慢的弧度,就像是他曾經見過的那些養在貴婦人身邊矜貴的貓兒,半分也看不出方才那近乎壓倒性的可怕威勢。

“我還以為……”他眯起眼睛輕笑出聲,俯下身子迫近少年的臉,眼眸流淌着陰沉的惡意,“你會非常讨厭我呢……”

“因為你毫無禮數可言的傲氣?”京極彥挑眉,猛地拽住青年的頭發把他扯下來,兩人貼得極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暧昧而又危險。前一世狂熱于飼養猛虎獵豹,在獸場與其徒手相搏的帝王笑得放肆張狂,這種距離下,他眼中的威勢一覽無餘,“像這般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維持着愚蠢的自尊,只會顯得你更加的可悲啊。”

少年的語氣纏綿猶如戀人情熱時的枕邊耳語,內容冰冷而又一針見血,迪盧木多一僵,下一秒眼中兇光大綻,血紅重又彌漫,一手摁住京極彥的肩膀一拳緊握直揮而上,力道之大哪怕京極彥及時偏頭讓拳頭砸在了沙發裏,拳頭帶起的勁風依舊在他的臉頰劃開一道窄而深的傷痕。

京極彥抹了一把傷痕,毫不意外地摸到一手鮮血,但是他在笑,異常愉快地在笑,迪盧木多想要抽回手,卻發現身體好像被什麽東西牢牢纏繞住,想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少年一腳踢在他胸口,把他踢倒在地。

沒有陰陽眼的槍兵看不見,純黑色的絲線纏繞在他身上,兩只兔子樣小妖怪一只握着絲線一端,憤怒地叽叽叫着在他臉上蹦跶。

“好了好了。”京極彥伸手摸了摸兩只小兔子毛乎乎的腦袋,把黑色的絲線系成死結,“回去給我上藥。”他說着讓兩只小兔子跳到自己肩膀上,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青年驚駭的眼神,“第二次了,事不過三,惡狗。”

“好好招待我們的客人。”京極彥轉身走向樓梯,懶洋洋地吩咐道,“小心點別把人給玩死了。”迪盧木多聽不到,一屋子妖怪狂歡般震耳欲聾的吼叫聲,聽得到的京極彥,也只是伸手在牆上貼上道隔音符,側躺在床上讓小妖怪幫他處理傷口。

傷口又深又窄,血流了好幾塊紗布還沒止住,小妖怪急得呼呼叫個不停,小耳朵耷拉下來在京極彥枕邊轉來轉去轉得人眼暈,好一會之後兩只小妖怪耳朵湊在一起碰了碰,小心趴在京極彥臉頰邊啾啾舔舐起傷口的邊緣。

被舔舐到的地方泛起微微的痛癢,京極彥皺起眉,但是沒說什麽,任由小妖怪在他臉上舔了個遍,小妖怪的唾液帶着草木的清香,莫名讓人想起草地上草尖滴落的晨露,聞起來并不讓人生厭。

傷口在唾液的治愈下快速止血愈合,很快就只留下一道淺色的傷痕,只需再過上一晚就會連傷痕都不留,跟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忙了一夜,你們也好好休息吧。”京極彥把小妖怪放在床的另一邊,大號雙人床足夠三個小少爺在上面打滾,再多幾只小妖怪他也不會覺得擁擠,兩只小妖怪在床上滾了滾,扯着被子角縮了進去,幸福地抱在一起進入了夢鄉。

小少爺打了個呵欠,感應了一下樓下的氣息,确定自己的槍兵還活得好好的除了呼吸較為急促沒什麽事情之後,他就心安理得地把被子拉高,閉上了眼睛,一路舟車勞頓還被襲擊了兩次,他也是很累的。

相比之下,樓下孤零零躺着的迪盧木多就沒那麽舒服了,自己的新任Master看起來神神叨叨對着虛空說話,讓人無端覺得心裏發毛,身上奇異的束縛他掙動了許久都沒能掙脫,反而胸口一悶覺得氣上不來眼前發花,寒意一陣一陣往上冒,險些昏過去。

讓我們稍微轉個視角,就能看見一群奇形怪狀的妖怪塞滿了客廳,大的小的圓的方的繞着槍兵叽叽喳喳聊個不停。

“還真是可愛的小哥兒呢~~”穿着暴露的游女仗着迪盧木多看不見自己,浮在他身邊各種動手動腳,昏昏沉沉的迪盧木多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也好喜歡啊~~”妖媚的狐貍甩着尾巴蹲坐在寬闊有力的胸膛上,饞涎欲滴地伸爪子拍了拍,“好多年沒見過如此優質的男人了~~”

“喜歡……”粉面的座敷童子歪着腦袋戳了戳迪盧木多的臉頰,高興地笑起來,“喜歡!”

“哦哦哦酒來啦!”醉醺醺的大蛇咬着好幾壇子美酒,背上馱了好些興奮的妖怪。

“好久沒開宴會啦哈哈哈!”河童從大蛇背上跳下來,正中迪盧木多的臉,青年覺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拳,臉上痛得厲害。

“這麽帥氣的臉~~你好過分~~”雪女飄然而下,心疼地摸摸他臉上的青紫,成功讓他臉頰結了一層薄冰,“冰敷一下就好了哦~~”

“讨厭,他是我的啦~~”游女長長的黑發一甩像雪女攻擊過去,雪女敏捷地避開,捂嘴笑道:“不過是個男人啦,不要這麽着急嘛……”

“就是就是!”面色通紅的河貍攬住她們兩個的肩膀,大笑着送上酒杯,“喝酒喝酒!”

游女臉色稍霁,借着河貍的手輕抿一口酒,嬌聲道:“那就聽你一次,死鬼!”她說完一甩袖子,坐到迪盧木多身邊悶不做聲,樹精趕緊伸出樹枝推了推河貍,“快去啊……”

河貍摸摸鼻子,傻笑着湊到游女身邊獻起殷勤。

一屋子的妖怪顯然都喝瘋了,大笑着各種發癫,叫迪盧木多遭了不少池魚之殃,樹精看着屋子裏的亂七八糟,悠然往自己樹根上又澆了一壺酒。

搞得這麽亂無論如何明天都死定了,他可得趁現在多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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