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選擇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凡的情緒終于漸漸穩定了下來。他倚在床頭,眼睛微微閉着,呼吸變得安靜而綿長,似乎是已經睡了過去。

褚少鋒這才敢走上前去,站在床邊,幫洛凡把裸露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裏,又将被子蓋好。當觸碰到洛凡冰冷的肌膚時,涼意滲透進褚少鋒的心裏,他愣了愣,眼神裏的情緒捉摸不定。

推開落地窗,褚少鋒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根煙。點點的火光在冷風中搖曳,褚少鋒緩緩吐出一口煙圈,将心中的煩躁通通宣洩了個幹淨。

天亮後,趁着洛凡還沒醒來,褚少鋒就走到外面去打了個電話。昨天夜裏洛凡的情況很不對勁,褚少鋒有些不安,他想了一夜後,決定找個心理醫生過來給洛凡看看。

在海城他信得過的心理醫生也就何盛陽了。

拿出手機給何盛陽撥了個電話,響了幾聲後,何盛陽接通了。褚少鋒說明了來意,可電話那頭的何盛陽卻不好意思道:“抱歉,我這些天不在海城,有什麽事的話,也幫不了你。”

“大概什麽時候回來?”褚少鋒皺着眉頭道。

“大概要半個多月吧,這邊有事走不開。”何盛陽問道:“很着急嗎?要不我介紹其他醫生給你?”

“不用了。”褚少鋒說着,挂了電話。

他回過身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洛凡,不免嘆了聲氣。半個月太久,他可等不了那麽長時間。

心理醫生過來的時候,洛凡已經醒了。褚少鋒連忙帶着醫生過去給洛凡看診。

醒來後的洛凡看上去沒什麽異樣,除了精神有些萎靡外,并沒有什麽過激的行為。還會對着褚少鋒笑,也并沒有抗拒褚少鋒的接近。醫生看過後,又結合褚少鋒所說的昨天夜裏的情況,給出的診斷是因為之前被綁架,精神上受到了刺激,才會做出反常的舉動來。

醫生給開了一些鎮定的藥,又囑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後,便離開了。

褚少鋒看着手中的藥,若有所思,真的只是因為受到了驚吓嗎?

走進卧室裏,褚少鋒端了一杯熱水,遞給洛凡,然後坐在他身旁,大掌撫摸上洛凡那張日漸消瘦蒼白的臉,道:“榮默已經進監獄了,我跟你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洛凡愣了愣,随即點了點頭,嗫嚅道:“昨天晚上……我做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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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樣的夢?”

洛凡雙手握着杯子,手指頭不安地絞在一起,他看着褚少鋒的眼睛,撒了個謊。“夢到我被綁架了,然後把你當成了那些綁匪,所以才會……”

說着,他的手顫抖了一下。杯中的熱水跟着淌了出來,燙到了大腿上,他尖叫了一聲,甩開了手,手中的杯子掉落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洛凡俯下身去,就要将杯子已經碎了的被子撿起,褚少鋒連忙拉住了他,并着急地問道:“怎麽樣,有沒有燙到哪裏?”

洛凡一邊搖頭,一邊跟褚少鋒道歉,神色慌張。

褚少鋒将他攬進了懷裏,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沒事,不就是打碎了一個杯子嗎?”

洛凡揪着褚少鋒的衣衫,手抖得厲害。他知道自己應該在褚少鋒面前克制一下的,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覺得自己真是壞透了,不僅前世害死了褚少鋒,這一世還想用這顆殘缺不全的心來繼續愛着褚少鋒,這樣的他又怎麽配得上褚少鋒?

感受着懷中人的身子顫抖得厲害,褚少鋒面色沉重。他安撫了一陣後,想起剛才熱水燙在了洛凡大腿上,也不知道有沒有事,便伸手要去扒開洛凡的褲子。

洛凡一愣,以為褚少鋒是想要了,便配合着張開了腿。

褚少鋒的動作有些微的停頓,緊跟着他拍了拍洛凡的大腿,說道:“想什麽呢?看看有沒有燙到。”

洛凡聽罷,臉紅到了耳後根。

褚少鋒笑了笑,褪去洛凡褲子的手多了些逗弄的意味,手指緩緩撫摸過洛凡光滑的大腿,然後停留在那一處被燙到了的地方,有些紅。

“我去拿些藥來。”說着,褚少鋒起身去隔壁房裏拿醫藥箱。

待褚少鋒離開後,洛凡坐在床頭,看着地板上碎成一塊塊的玻璃片,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撿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塊碎玻璃,放進了床頭櫃的抽屜裏。

褚少鋒回來後,幫洛凡擦了些藥,然後又喚來吳嬸,把屋子收拾一下。過後重新拿了個塑料杯子倒了些溫水,把醫生開的藥拆了,遞給洛凡,盯着他把藥吃了。

洛凡吃過藥後,便跟着犯困。正好是午後的時間,褚少鋒便摟着洛凡一起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床很大,沒有了七年前那間出租屋裏的小床上的擁擠,兩人曾在這張床上睡過很多次,可他們的心,卻始終離得遠遠的。

兩個人睡醒時,已經到夜裏了,褚少鋒怕洛凡餓着,便讓吳嬸熱了些飯菜端上來。可洛凡只是吃了幾口,就沒了食欲。褚少鋒皺着眉道:“難怪越來越瘦了,不吃東西怎麽行?”

說罷,便喂了一口飯送到洛凡嘴裏。

吃過飯後,洛凡覺得他有必要和褚少鋒好好談談。他叫住褚少鋒,認真地問道:“褚少鋒,我們現在這樣算怎麽一回事?”

褚少鋒回過身來,看着洛凡的眼睛,面上雖然在笑,可眼神卻洩露了他的緊張。“洛凡,我說過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和我?”洛凡垂下頭去,“你知道的,我很壞的,我為了錢背叛過你。”

甚至害死過你。

這樣的我有什麽資格留在你身邊。

褚少鋒卻走上前去,抓着洛凡的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洛凡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那天夜裏做的夢,清晰可見,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在害怕着什麽,他憎惡着那樣的自己。讓他忘掉過去、忘掉前世發生的一切,他做不到。

就算現在他重新和褚少鋒在一起,可萬一有一天,褚少鋒像七年前那樣,突然知道了真相,再次選擇離開他,到那時他不覺得自己可以再承受得住那樣的打擊。

“為什麽一定要是我呢,褚少鋒,你明明可以有很多選擇。”洛凡說着,露出蒼白無力的笑容來。“別忘了,你還有許蔚。”

褚少鋒愣了愣,他抓着洛凡的手有些用力。“果然,你還是在生我的氣。你氣我拿許蔚刺激你,是不是?”

“我沒有生過你的氣,你恨我是應該的。”洛凡覺得手上一陣吃痛,他皺了皺眉頭,依舊不動聲色道:“放手吧褚少鋒,我們之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樣了。”

這一世的褚少鋒應該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選擇和他這個瘋子共度一生。

褚少鋒神色愠怒,他情緒激動道:“我說可以就可以!”

“沒有許蔚,沒有其他人,我褚少鋒這輩子,上輩子,只有你一個!”說罷,褚少鋒将洛凡緊緊地摟在懷裏,動作大力得讓洛凡喘不過氣來。

洛凡想推開褚少鋒,可脖子上傳來的溫熱卻讓他的動作一滞。

是淚水的溫度。

褚少鋒在哭。

他伸手想要撫摸褚少鋒的後背,卻被褚少鋒一把扣住手腕,壓倒在身下。他看着褚少鋒用猩紅的眼睛看着他,眼神裏是恨意還是愛意,他分不清。他只知道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扒下,褚少鋒用領帶蒙住了他的眼睛,黑暗裏他什麽也看不見。

沒有安全感的他只能抓着褚少鋒的後背,指甲劃破了身上那人的皮膚,也毫無所覺。他被褚少鋒引導着,在欲望裏一點點地沉淪。身體被換了各種姿勢,他迎合着,喘息着,可心裏的空虛卻怎麽也無法被填滿。

一次又一次的占有過後,洛凡被折騰得精疲力盡,終于是撐不住昏了過去。褚少鋒停下了身下的動作,抱起洛凡往浴室走去。他的大掌按在洛凡細瘦的腰身上,只覺得懷中的人越來越輕了。

褚少鋒皺了皺眉頭,一腳踹開浴室的門,将懷中人放進浴缸裏,然後幫他清洗身上歡愛過後的痕跡。

看着面前安靜沒有反抗的洛凡,褚少鋒想起上次也是在這裏,他強迫洛凡,結果卻被狠狠地推開。修長的手指撫上了洛凡的嘴唇,褚少鋒笑了笑,只覺得現在昏睡過去的洛凡可愛了許多。

見浴缸裏的水将要漫過洛凡的身子,褚少鋒眼尖地擡高他的手臂,将他左手腕的那塊手表給取了下來。

這塊手表,他記得洛凡一直都戴着,應該是很喜歡吧。

想了想,褚少鋒把手表放到離浴缸有些遠的地方,以免它被水給打濕。回來後,走到洛凡身邊,正要繼續剛才未做完的事,可視線卻在觸及到某一處時,動作緩了緩。

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他上前去一把抓過洛凡的手腕,當看到腕上原本被手表遮掩着的地方,有一條猙獰的疤痕後,他愣住了,呼吸也為之停滞。

那條疤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有的,雖然已經很淺了,卻仍是觸目驚心。

褚少鋒抓着洛凡的手有些顫抖,他看向洛凡,很想問清楚這條疤痕是怎麽來的。想到這些天來,洛凡做出的一些反常的行為,褚少鋒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站起身來,轉身去到外邊,大口喘了幾聲氣。

浴室裏太悶了。

褚少鋒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回到房間裏,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現在已經是半夜兩三點了,電話那頭的人精神卻還是很好。褚少鋒說道:“洛佩佩,我有事問你。”

還在拍夜戲的洛佩佩聽到褚少鋒的聲音後,愣了愣,問道:“我哥怎麽樣了?”

之前洛凡離開劇組後,褚少鋒回海城把人給找着了,報了個平安,卻沒有說洛凡被綁架一事。雖然洛佩佩不想讓洛凡跟褚少鋒走得太近,可她這邊又走不開,就只能拜托褚少鋒幫忙照顧一下了。

褚少鋒無視了洛佩佩的問話,單刀直入道:“洛凡左手腕上的傷痕是怎麽回事。”

聞言,電話那頭的洛佩佩沉默了許久,最後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沒必要告訴你這些。”

說着便挂斷了電話,聽着電話裏頭的陣陣忙音,褚少鋒面色鐵青。

之後再打電話過去時,洛佩佩直接關機了。

褚少鋒走回浴室,将身上濕淋淋的洛凡抱起來,擦幹後,又小心地抱回卧室的床上。即便是在熱水裏泡過後,洛凡的身子仍是冰涼。将人攬進懷裏,褚少鋒眼裏的神色晦暗不明。

一夜未眠,褚少鋒已經很久沒有睡眠質量這麽差過了。

身旁的洛凡還未醒,褚少鋒下床來,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訂一張去某地的機票。挂了電話後,他回過身,見洛凡正睜着眼睛看着他。

褚少鋒笑了笑,走過去道:“吵到你了?”

洛凡搖搖頭,只是問道:“你要出去?”

“嗯,有些事要處理。”褚少鋒說着,拉過洛凡的手,“等我回來。”

褚少鋒沒有說要去哪裏,洛凡也沒問。天氣轉涼,漸漸入了冬。褚少鋒離開的那天,偷偷将房間裏所有鋒利的東西給收走了,并特意叮囑吳嬸将洛凡看緊些。

雖然只是離開兩三天,可褚少鋒心裏卻總有些不安。

那天被洛佩佩挂斷的電話後,他失眠了一夜,醒來後便決定親自前去問個清楚。

褚少鋒一走,洛凡整個人就更加沒什麽精神了。他走到樓下的花園裏,才走了幾步,那些黑衣保镖們就寸步不離地跟着他。洛凡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便又回了房間。

自從上次從醫院偷溜後,褚少鋒就把他看得很緊。別說出門了,連在這棟房子裏都很不自由。

洛凡躺在床上,拿過被子蒙住臉,心中煩悶的情緒一直壓抑着,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坐起身,見房間的門緊閉着,想到褚少鋒不在,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

他起身下床,拉開床頭櫃上的第一格抽屜,将藏在抽屜最裏面的東西給拿了出來。是一塊玻璃碎片,窗外頭的陽光映射在碎片上,發出刺眼的光芒。

洛凡将碎片緊緊包裹在手掌心裏,紮破手心了也不在乎。反倒是身體上越是疼痛,心裏面的痛苦就能減少一分。

他将長袖拉高至肩膀處,露出細瘦的胳膊。眼神裏的蠢蠢欲動促使着他将手中冰冷的碎片往胳膊那兒劃了下去,只是輕輕地這麽一下,白皙的胳膊上就多了一條傷痕,上頭還滲着血。

洛凡也不覺得有多疼,他猶豫着又劃下了一處,很快胳膊上就多了好幾條傷痕。就好像會上瘾一樣,洛凡明明知道這樣不對,可依舊經受不了誘惑。

直到吳嬸過來敲門,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臉色十分淡然地将長袖挽下,又将玻璃碎片扔進抽屜裏,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吳嬸進來見他沒什麽異樣,便也沒看出什麽來。

“洛先生,下樓吃飯吧。”

“嗯。”洛凡點點頭,起身穿上鞋子,在站起來的那一剎那,突然頭有些暈眩,一旁的吳嬸連忙挽住他的胳膊。

卻在碰上胳膊的那一刻,洛凡痛得呻吟了一聲。原來吳嬸的手剛好碰到了他的傷口。

吳嬸見狀松開手,眼睛看到洛凡手臂上的衣袖上似乎有點點血跡,她驚訝道:“洛先生,你衣服上怎麽有血?”

洛凡将手臂藏在身後,擡起被玻璃紮到的右手道:“不知道碰了哪裏,手流血了,沾到了衣服上。”

吳嬸将信将疑地看着洛凡。她記得,上次洛先生也是手上流了血……

“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吳嬸去拿來醫藥箱要幫洛凡包紮,洛凡笑着接過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說着就當着吳嬸的面,簡單地處理了右手掌上的傷。之後下樓吃飯的時候,吳嬸還在念叨個不停,洛凡靜靜地聽着,面上是淡淡的笑意。

吃飯的時候,吳嬸順手開了客廳裏的電視機。電視上正在播着廣告,洛凡也沒在意,他慢吞吞地吃着,沒什麽食欲。

就在他吃不下了時,電視上的廣告也放完了,切進了午間的娛樂節目。

娛樂主播正在說着洛佩佩新電影的進度,聽到洛佩佩的名字,洛凡便擡頭多看了兩眼。只是節目組去劇組探班的畫面裏,除了洛佩佩外,還多了一個洛凡意想不到的人。

那個站在洛佩佩身後,正跟許蔚有說有笑的人,不是褚少鋒,是誰?

洛凡放下手中的筷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電視裏的那個人。依舊是那張英俊的面容,熟悉的眉眼。前些天裏還在床上和他耳鬓厮磨,還在和他說着希望能重新開始的甜言蜜語,可這會兒,這個人卻出現在了許蔚身邊。

難怪要迫不及待地離開。洛凡低聲笑了笑,差點就要相信了,差點就要相信褚少鋒是真的想要和他重新來過了。

其實這才是褚少鋒新的報複手段吧?要以同樣的方式來報複他過去的背叛。

眼前的畫面變得有些模糊,洛凡擡手抹了抹眼睛,只感覺手掌上濕熱了一片。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埋怨,即便這是褚少鋒的報複,他也應該笑着接受,可心中的疼痛卻讓他哭得停不下來。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好幾聲,他也沒有去接。還是吳嬸走過來看見他在哭,吓了一跳後問他怎麽了,洛凡才搖着頭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個陌生女聲。

洛凡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問她有什麽事。

女人遲疑了會兒後說道:“洛先生您好,我是療養院的護士,您的母親張女士在半個小時前……墜樓身亡了……”

聽罷,洛凡眼前一黑,手機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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