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合一

夜已經很深了，這是褚少鋒記不清自己失眠的第幾個夜晚。

他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明明身體已經很疲憊，可他卻不敢睡下。只要一閉上眼，腦海裏就會出現那些他不願回憶的畫面。

他還記得那把匕首紮進他身體裏的觸感，帶着冰冷的死亡氣息。他痛得漸漸地失去了意識，他聽到有人不停地在他耳邊喊着他的名字，而他卻只是抓着那人的手，說了句我恨你。

我恨你……洛凡……如果有來世……只希望從未遇見過你……

被心愛之人背叛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等他再次醒來時，意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他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擡着手遮住面前刺眼的燈光，然後坐起身來，看着完好無損的身體，久久不能回神。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有人送資料進來，并跟他彙報因為公司被褚氏集團打壓，導致經營不善，許多員工準備離職的事情。

褚少鋒愣了愣，猛地上前去抓着那人的胳膊，問道：“今天是幾號？”

那人吓了一跳，待他戰戰兢兢地說了一個日期後，褚少鋒才松開了手。

把人轟走後，褚少鋒關上了門。走回辦公桌前，看着面前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胡亂地敲擊了幾下，竟是一時半會兒都無法消化這個事實。

他明明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的。

可現在他不僅沒有死，反而還回到了兩天前，他還活着的時候。

他重生了。

褚少鋒無力地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用手撐着額頭，眼裏的神色幾經變換，最終只剩下冷漠。

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自然也記得他深愛的那個人是如何背叛他的。褚少鋒無聲地笑了笑，随即揮手将辦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推到了地上，他站起身來，扯了扯領帶，按下身邊的內線電話，通知助理準備召開高層會議。

既然一切重來了，那他就不會再給洛凡傷害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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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前世的記憶，這個時候他已經和洛凡分手了，且因為分手的緣故，整個人一蹶不振，所以才會在兩天後接到綁匪打來的電話時，什麽也沒來得及考慮，就一個人奔去救人。

最後不僅害得自己身死，還得知了洛凡離開自己的真相。

可現在他雖然回到了兩天前，這副身體的記憶裏卻沒有洛凡和他分手的畫面，有的只是早上他出門時，洛凡抱着他的依依不舍。

這個時候洛凡竟然還沒有狠心離開他……

褚少鋒眼裏有着不解，還是說重生後，其他的一些東西也會跟着改變？這一世的洛凡沒有背叛他，沒有離開他？

然而一打送進他辦公室的照片，讓他的這個想法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這疊照片他見過，就在他死前。褚少鋒拿過照片，冷笑了聲。為剛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心裏面還在期待着什麽？洛凡做了什麽，他在死前的那一刻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一直深愛着的人，可以為了錢背叛他離開他，而他……就算是失望透頂，可在看到危險來臨的那一刻，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将那人護在身下。

或許看到他死了，洛凡還會嘲笑一聲，哪裏來的傻子吧。

将照片揣進口袋裏，褚少鋒走去會議室，跟其他合夥人宣布他将退出公司并轉讓股份一事。褚家之所以會打壓他的心血，是因為他當初為了洛凡不顧一切地跟褚家斷絕關系，而現在，他不會再做過去做過的蠢事。

不會再為了洛凡抛棄所有。

離開洛凡，回到褚家，一切都将回歸正軌。

晚上回去時，不意外地看到了洛凡那張假惺惺的嘴臉。褚少鋒冷眼看着洛凡在他面前裝出的一副很愛他的樣子，心下煩躁不已。他可沒時間再陪他玩這種你愛我我愛你的游戲了。

褚少鋒不知道為什麽這一世的洛凡還沒有跟他提出分手，可現在他卻等不及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當真相被揭穿時，洛凡還能怎麽将這場戲給演下去。

甩出照片時，洛凡果不其然地要和他解釋。褚少鋒滿臉厭惡地将他推倒在地上，當煙灰缸砸到洛凡額頭上時，褚少鋒心頭一跳，走上前去的腳步停住。雖然他想給洛凡一點顏色瞧瞧，卻并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可事已到如今，再糾纏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所以褚少鋒走得很果斷。

當天他回了褚家，跟父母認錯，并承諾會跟洛凡斷絕關系。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處理掉。

着手開始布局時，他想得很周全，以洛凡為誘餌，将涉黑的榮正集團一網打盡。可在聽到洛凡真的被綁了後，他的手還是有些抖。

前世也是這麽一個電話，他不管不顧地孤身前去救人。

而這一世……褚少鋒閉上眼睛，掩去眼裏的痛苦神色，冷冷地說了句：“讓他去死吧。”

被救出來的洛凡受了重傷，昏迷了好些天。褚少鋒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他産生任何情緒，可在看到洛凡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他還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吩咐護士好生照看着，褚少鋒默默走出了病房。

當時他不知道這一轉身，二人再見面時，竟是七年過去。滄海桑田，一晃眼，他們已經成了相熟的陌生人。

會選擇來海城，其實是心存了一些僥幸的。記不清是哪天了，偶爾打開一個電視節目，聽到洛佩佩的名字時，他覺得耳熟，便擡頭看了兩眼，結果卻在電視裏看到了意想不到的身影。

洛凡。

那時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過洛凡的消息，見到過這個人了。電視裏的洛凡和過去相比清瘦了許多，模樣上倒是沒什麽變化。身影只出現了幾秒，一閃而過，褚少鋒想後退回去，卻發現這是電視，不能返回。

只是匆匆一瞥，卻将這個簡單的身影一直萦繞在腦海裏。

好像又回到了剛重生的那幾年，他夜裏總是睡不着，吃藥看醫生，治療了很久才緩了過來。那時他總是會反反複複地夢見洛凡。夢見那些甜蜜的過往，然後所有謊言被戳破，出現洛凡背叛他時的冷漠樣子。

和錢相比，褚少鋒又算的了什麽？

夢裏洛凡冰冷的言語，都在嘲笑着褚少鋒的自作多情。

以為洛凡愛的是他這個人，結果卻也只是為了庸俗的金錢。一旦他褚少鋒沒了錢，沒了顯赫的身家背景，就什麽也不是了。而如今他又回了褚家，繼承了褚氏集團，金錢名利地位，他樣樣都不缺了。

也不知道洛凡見了後，會不會後悔當年目光那麽短淺呢？

褚少鋒想着，簡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一幕。一定很有趣吧？

重逢那天的酒會上，他早就看見了洛凡，他裝作沒有瞧見他的樣子，讓他跟了自己一路。

他倒要看看洛凡什麽時候會按捺不住自己送上門來。

他裝作要離開，果然就讓洛凡着急了，走上前來主動拉着他的衣袖。褚少鋒回過身，七年後見到洛凡的第一眼，他以為自己不會有多的情緒，卻顯然是高估自己了。

他将洛凡帶去酒店，把這七年來積壓的所有通通宣洩在這人身上。不管是愛還是恨，洛凡的身體對他來說，總歸是要不夠的。只是越是将人壓在身下狠狠貫穿，他的心裏面就越是憤怒。

在酒會上勾引男人勾引得這麽熟練，在床上又這麽放蕩，看來這七年來他日子過得不錯，金主吊了很多嘛。

結束後，他給了洛凡一張支票。不談感情只談錢，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可洛凡卻将支票撕碎了。

褚少鋒冷漠笑了笑，問他想要什麽？他不喜歡欠別人，尤其是欠洛凡的。既然洛凡讓他的身體得到了滿足，那麽不如将這個交易進行下去？

三個月，他在海城呆三個月，只留洛凡在自己身邊三個月。

那天回去時，他推開房門，見到洛凡準備了一桌菜等他回來，他愣住了。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時謊言還未被戳破，所有的一切顯得殘忍又美好。

他提醒着自己，別再被這些假相欺騙了。

洛凡不過是他用來解決生理的一個工具而已，沒必要再跟他玩什麽感情游戲。

當天夜裏，他将洛凡按在浴缸裏，想狠狠地要上他一次。他以為洛凡不會拒絕，畢竟給了錢不是嗎？結果洛凡的反抗很激烈，水花被濺得滿地，洛凡的手捶打在他背上，褚少鋒感覺到嘴裏一甜，竟是嘴唇被咬出了血。

他放開洛凡，低聲笑了起來。

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以為可以用錢将人留住，卻依舊被一次次地拒絕。你就這麽讨厭我嗎？洛凡。

你就這麽想離開我嗎？

褚少鋒眼神裏透着執着與瘋狂，在他還沒有玩膩之前，想都別想。

把洛凡帶去聚會，他很幼稚的只是想要羞辱他一番。結果卻沒想到洛凡似乎很如魚得水的樣子，看着洛凡和趙睿舉止親密，褚少鋒一杯一杯酒下肚，心裏有如火燒。

幾年不見，勾引人的手段倒是長進了。

當別人來問他，可以讓趙睿碰洛凡嗎？他冷笑了聲，又有什麽不可以的。不過是個玩物罷了，當什麽真？

他心煩意亂地扯了扯領帶，眼角餘光下看到洛凡和趙睿吻在一起，洛凡的手搭在趙睿的脖子上，一點抗拒的意思都沒有。

想起那天晚上，他在浴室裏求吻，卻被狠狠推開時的一幕，他眼裏的憤怒仿佛能将自己點燃。跟着洛凡去了洗手間，他鎖上門，在裏面要了洛凡一次。看着洛凡痛苦的神色，他心裏面卻沒有多少快意。

他平複了下情緒後，走出去找洛凡，卻正好看見洛凡走到馬路中間，車子猛地朝他開過來的一幕，褚少鋒吓得滿身是汗地沖上前去，将洛凡拉了回來。

“你在幹什麽？！”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了，褚少鋒比誰都害怕死亡。

他抓着洛凡的手有些顫抖，他沒有看出洛凡神色的不對，只是警告道：“以後，別再這樣。”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竟然是害怕失去洛凡的。即便他恨他，他也不想看見他去死。

褚少鋒一陣後怕，他将對洛凡所有的情緒都化作成一次次的占有與折磨，他覺得心裏面的痛總該也要有人能感受到吧？

陳嘉與的出現卻打亂了他的陣腳。

以為自己不在乎，卻在見到陳嘉與時嫉妒得發狂。他知道陳嘉與喜歡洛凡，那次他親眼看見陳嘉與偷親了喝醉酒的洛凡，他氣得走上前去将人揍了一頓。

陳嘉與本不想退讓，直到看見喝醉了的洛凡，口中一直念着褚少鋒的名字時，他才臉色灰敗地離開了。

所以才會在再次見到陳嘉與時，褚少鋒故意在他面前裝作一副和洛凡依舊恩愛如初的樣子，眼神卻在警告着陳嘉與，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你也別想趁虛而入。

而洛凡的三番四次不聽話，也讓他決定給他一點懲罰。

他帶着許蔚去到洛凡面前，在他面前做出對許蔚很好的樣子，他想如果洛凡對他還有一點在乎的話，就該生氣了。

事實上，洛凡的表現，也讓他很滿意。看到洛凡被刺激到時的痛苦神色，褚少鋒一面心疼着，一面愉悅着。

至于許蔚，他早就已經忘了當年為何會那麽喜歡許蔚了。

過去的許蔚他忘了，而現在的許蔚想要什麽，褚少鋒心裏卻很清楚。

時間改變了太多事太多人，曾經他瘋狂追求過的人，如今已經變得讓他記不起來，當時為何會那麽窮追不舍了。

當然，他利用許蔚來刺激洛凡，自然也會給許蔚一點甜頭嘗嘗。

給許蔚的新電影投資，去他的劇組探班，人前表現得溫柔體貼，他給了許蔚充分的耐心與包容，竟是騙過了所有人，讓人以為他喜歡的人是許蔚。

許蔚生日的那天，也是洛凡的生日。他還記得剛和洛凡在一起時，得知洛凡和許蔚是在同一天生日，他很驚訝。為了怕洛凡多想，他特意定做了一對戒指，在上面刻了屬于他們的名字，送了其中一只給洛凡，而自己則留着刻有洛凡名字的那一只。

戒指他們戴了很多年，說是他們私定終生的婚戒也不為過。

所以那天，他故意拿出一枚與那只戒指有些相似，卻不是同一枚的銀戒來戴在手指上。他當着洛凡的面，将戒指送給許蔚，然後愉快地看着洛凡生氣離開的背影，嘴角噙着笑，他想，你終于生氣了，洛凡。

看看，你還是在乎我的。

那之後他就有幾天沒見到洛凡了，直到洛佩佩來找他，并質問他将洛凡藏到了哪裏去？他很疑惑，他為何要将洛凡藏起，他對洛凡做了什麽，又與這個女人有什麽關系。這是他和洛凡之間的事情，外人無權插手。

可是他聽到洛佩佩說，洛凡不見了。

許蔚說這麽大個人了，能跑去哪，肯定不會有事的。

可褚少鋒的心卻沒來由得有些慌，這種感覺很熟悉，他知道自己不該再為洛凡擔心，可在知道洛凡不見了後，他還是飛快地訂好回海城的機票。

沒想到只是在路上耽擱了幾天，等到回到海城時，就接到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電話。

他的手有些顫抖。

洛凡被綁架了。

該死的，是誰做的？！褚少鋒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他調動褚家在海城的所有勢力，查出來竟然是當年榮正集團的太子爺榮默所為。

他面色一寒，竟是沒想到七年前還會有漏網之魚。

他面上不慌不忙地布置好後，裝作孤身一人地前去綁匪所說的地方救人。當倉庫的大門被推開時，所有的記憶湧上心來。

前世，昏暗的倉庫裏，他也是這樣闖了進來。為了護着洛凡，他被人往死打得頭破血流也不哼一聲。想到前世，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他走上前來，看到洛凡被人壓在身下，衣衫淩亂的樣子，他的手攥成了拳頭，一雙眸子陰鸷到可怕。

一拳打到榮默身上時，他還不解恨，憤怒中的他沒有發現從身後而來的危險，當洛凡将他撲倒，匕首刺進洛凡的身體裏，溫熱的血液一點點地滴在臉上時，褚少鋒懵了。

洛凡為他擋了這一刀……

将洛凡抱在懷裏，褚少鋒一聲一聲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的手顫抖得厲害，不敢相信洛凡竟然會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什麽是愛，什麽又是恨？前世的回憶和此刻洛凡蒼白的臉交織在他的腦海裏，褚少鋒紅着眼睛，不免要問自己一句，他做錯了嗎？重生以來他做錯了嗎？

為什麽不肯正視自己的內心，要被仇恨蒙蔽雙眼。他明明就愛着洛凡啊，明明從前世到這一世，他都是深愛着洛凡的，為什麽不肯承認？

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是為了讓他報複洛凡嗎？

為什麽他不肯給彼此一個機會，要讓仇恨一次次地傷害着這一世的洛凡。

所以如果洛凡能醒過來，那麽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

++

褚少鋒趕到劇組時，已經是晚上了。許蔚看到他過來很開心，便走到他身邊挽着他的手道：“少鋒，怎麽去了那麽久？人找到了嗎？”

褚少鋒一言不發地甩開了許蔚的手，問道：“洛佩佩在哪？”

許蔚一愣，看着褚少鋒冷漠的臉，莫名道：“你找她幹什麽？”

褚少鋒沒有理他，他看見洛佩佩正在補妝，便徑直朝着她走去。他走到洛佩佩身邊，低聲說了句：“我有話要跟你說。”

洛佩佩見到褚少鋒的時候很是詫異，她沒有想到褚少鋒會來。她叫化妝師停下手中的動作，跟着他走到一旁的角落裏說道：“正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洛佩佩說道：“褚總，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哥是什麽關系，你們之前有些什麽愛恨情仇，但請麻煩看在過了這麽多年的份上，不要再傷害他了好嗎？”

褚少鋒冷笑了一聲，在和洛凡的這段關系上，他自認自己沒有做錯過什麽。

他說道：“我來找你，只是想問清楚，洛凡手上的那道疤痕到底是怎麽回事。”

洛佩佩聞言，臉色一變，轉身正要離開，卻被褚少鋒一把抓着不讓走。洛佩佩笑了笑，故意大聲道：“褚總，大晚上的你這是要耍流氓啊？”

說罷，片場裏的工作人員都往洛佩佩這邊看了過來。

褚少鋒只好松開了手。

他沒有想到洛佩佩的嘴那麽硬，不管怎麽問也不肯說。在片場耽擱了好些天，許蔚還笑話他道：“還以為你這次過來是來找我的，結果沒想到這麽快就轉移目标了？”

話裏行間的意思都指向洛佩佩。

褚少鋒這些天在片場每天都跟着洛佩佩，劇組早就流言蜚語甚嚣塵上了。終于洛佩佩煩了，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褚少鋒面色冷硬，“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洛佩佩看着褚少鋒，眼神裏有些茫然。有時候真相是連她自己都不願回想起來的。像是想到了什麽，洛佩佩遲疑地問道：“我哥他最近怎麽樣了？”

褚少鋒搖了搖頭，“不太好。”

說着，褚少鋒将洛凡這些天來反常的行為都說給了洛佩佩，洛佩佩聽後臉色發白，她的手有些顫抖。洛凡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發病的跡象，她當時擔心他會尋短見才會讓人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後來洛凡回了海城後，她走不開，以為有褚少鋒在，洛凡會克制一些，卻沒想到……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了……

她揪着褚少鋒的衣領道：“他都這樣了，你還留他一個人在海城，你知不知道，這樣他會死的？！”

“你說什麽？”褚少鋒腦子有些發懵。

洛凡會死，他為什麽會死？

洛佩佩說着，眼眶就紅了。她回憶起那年的洛凡，躺在浴缸裏面無血色，從手腕上流出來的血将浴室染紅。她走進浴室，被這一幕吓得差點昏了過去。她打了120，醫生将人救過來後，跟她說如果再晚一步，人就沒有了。

“會在那個地方留下疤痕，除了自殺還能有什麽。”洛佩佩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是平靜的。

事情過了這麽多年，如今洛凡還好好活着，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了。

褚少鋒顯然沒有想到會從洛佩佩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相卻往往比想象更殘酷。

原來那道疤痕，是洛凡在四年前自殺時留下來的。

“我哥他有重度抑郁，這些年一直都有在治療，本來已經有些好轉了，可是……可是因為你的出現……”

洛佩佩哽咽着，沒有再說下去了。

褚少鋒聽後卻臉色發白，久久不能回神。

自殺、抑郁、會死，他從來沒有将這些詞放在洛凡身上聯想過。重生後，他只想着遠離洛凡，報複洛凡，卻從來沒有去真正關心過洛凡。

明明有很多征兆的，只要他細心一些就能想到。

那次在浴室裏洛凡的抗拒，還有站在馬路中間不知道避讓，以及好好的人就掉進了水裏。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細想過。

他不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幼稚的報複行為，竟是在将洛凡一步步推進深淵。

洛佩佩再在他耳邊說着什麽，他沒有聽進去。回到酒店後，他訂好了回去的機票。躺在酒店的床上，想着洛凡，他卻怎麽也睡不着覺。

一夜未眠，褚少鋒又馬不停蹄地趕回海城。

他想見洛凡，迫不及待地想見洛凡，他想抱着洛凡，好好地跟他說聲對不起。不管前世的真相是什麽，不管這一世洛凡是不是真的愛他，現在的他只想好好地愛洛凡。

把這七年來錯過的一一彌補。

可是回到住處後，面對空無一人的卧室，他愣住了。吳嬸跟在他身後說道：“洛先生好像是半夜偷偷離開的，其他人都沒有發現。”

褚少鋒點了點頭，将自己一個人關進這間還殘留着洛凡味道的屋子裏。

洛凡還是走了。

他留不住他。

以為讓一群人看着，總該丢不了了吧？可他卻依舊低估了洛凡想離開他的決心。躺在床上，嗅着被子裏洛凡的氣息，他閉上眼睛，心想今晚應該能睡個好覺了。

睡了一天一夜後，褚少鋒頂着疲憊的身子醒來。

洛凡，洛凡，想着洛凡，他便如行屍走肉一般。他想去找洛凡，卻又不敢。如果不是他的自以為是傷害了洛凡，洛凡也不會離開。

是他不好，洛凡會想走，也是應該的。

手插進發絲裏，褚少鋒坐在床頭，一身的頹廢。這些天來，他吃不下也睡不好，擔心洛凡，挂念洛凡，不知道洛凡在離開他的地方過得好不好？

吳嬸實在看不下去，便将人從屋裏拉了出來，盛了一碗飯給他，讓他慢慢吃。見他興致不高，吳嬸便放了電視裏的聲音，好讓他聽了心情能愉悅些。

可沒想到電視機一打開，節目裏就在放哀樂。

吳嬸一愣，正要轉臺，褚少鋒卻擡頭看着電視，說道：“吳嬸，你讓開一些。”

吳嬸退到一邊，不解地看着電視，直到在電視節目見到了洛先生後，她才恍然大悟。

電視裏在播着洛佩佩家的喪事。“近日，當紅小花洛佩佩的母親去世，洛佩佩抛下正在趕拍的電影，匆匆回海城為母親舉辦喪事。我們記者采訪洛佩佩時，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多次痛哭失聲，圈內衆多好友紛紛趕來吊唁。”

褚少鋒猛地站起身來。

電視裏站在洛佩佩身邊，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的人，不是洛凡，是誰？！

洛凡的母親死了？

什麽時候的事？！

所以洛凡才會急着要離開嗎？褚少鋒心一跳，他拿上車鑰匙正準備出門，卻聽吳嬸驚訝了一聲，他回過頭去，正好看見電視裏頭的洛凡站得好好的卻突然暈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的褚少鋒，大腦一片空白。此時他一分鐘也等不下去了。

他知道洛凡住在哪兒，開車趕到那兒後，他按了按門鈴，沒人回應，敲了敲門也沒有聲響。

他轉身正要下樓，卻見電梯門開了，洛佩佩從裏頭走出來。

她見到褚少鋒時，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冷冷地點了點頭，道：“你來了。”

褚少鋒上前去，問道：“洛凡呢？他怎麽樣了？”

洛佩佩的眼睛有些紅，她說道：“他在療養院裏，我回來拿些換洗的衣物，一會兒你跟我一塊去看看他吧。”

“他很想你呢。”

褚少鋒愣了愣，跟着洛佩佩去療養院的路上，他的心很是不安。他不停地問道：“洛凡怎麽了？為什麽會住在療養院裏？”

洛佩佩道：“去了後你就知道了。”

到了療養院，褚少鋒跟在洛佩佩後頭進了病房。走進去的那一剎那，他的腳步頓住了，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消瘦得他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這人是……洛凡？

陽光灑在他清瘦到快要凹下去的臉頰上，嘴唇發白，眼神茫然地看着某個地方，見到有人進來了也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倚靠在床頭，穿着一身病服，身子瘦得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吹倒，他一動未動，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沒人能看得出他在想什麽。

洛佩佩神情疲憊道：“媽去世後，他就這樣了。”

那天她在片場拍戲，接到洛凡打來的電話時，她整個人都不敢置信。洛凡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讓洛佩佩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洛佩佩知道，洛凡是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她心頭跳得厲害，她緩緩道：“哥，你在家……在家乖乖等我回來……不要一個人做決定……好嗎？”

“我已經沒有媽媽了，哥，你知道的，你是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了，所以你不可以像媽媽那樣離開我。”

電話那頭的洛凡笑了笑，他說道：“佩佩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離開你呢。”

洛佩佩聽了他的保證，這才放下心來。然而當她回到海城，見到洛凡時，她才知道她想得太簡單了。

什麽是生不如死？

一邊要處理母親的後事，一邊要照顧自己的哥哥，洛佩佩覺得很累。喪禮上，洛凡終于撐不住地暈了過去，醒來後，他就開始不吃不喝，別人叫他也不應，整個人恍惚極了。

洛佩佩把他送進了療養院，暫時抛下了手頭上的工作，專心照顧起洛凡來。

她以為褚少鋒應該很快會來找洛凡，可是卻等了好幾天，才等來褚少鋒。她想洛凡這麽愛褚少鋒，見到褚少鋒過來，應該會對病情有所好轉吧？

她将褚少鋒帶到洛凡面前，然後關上了病房的門，只留他們兩個獨處。

随着房門被關上，洛凡好像有了點意識，他緩緩回過頭來，看着褚少鋒。迎着褚少鋒期待的目光，而他卻只是在看了一眼後，又挪開眼去。

褚少鋒一愣，走上前去，蹲在洛凡面前，握着他那雙細瘦的手，輕聲道：“洛凡，我是少鋒。”

洛凡卻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眼睛只是一直看着窗外。

褚少鋒跟着往窗外看去，卻見外頭除了有一棵參天的大樹外，其他什麽也沒有。他有些急了，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些道：“我是褚少鋒啊，洛凡，你怎麽了？”

洛凡這回好像聽進去了，他低下頭去，看着褚少鋒的眼睛，平靜地說道：“褚少鋒早就死了，你在說什麽呢？”

聞言，褚少鋒的手一頓，寒意從冰冷的手指蔓延進心裏，外頭是冬日的暖陽，可病房裏卻冷得讓他發抖。他顫着聲道：“洛凡，褚少鋒他沒有死，我就是褚少鋒啊。”

洛凡卻猛地甩開他的手，将自己裹進被子裏，露出一個頭來，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褚少鋒，褚少鋒不會對我這麽溫柔。”

褚少鋒一愣，整顆心被洛凡的話語一刀刀淩遲着。他苦澀道：“你在怪我嗎？洛凡。”

洛凡疑惑極了，“你又不是褚少鋒，我為什麽要怪你。”

褚少鋒這一刻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重生以來，他對洛凡所有的冷漠與傷害，最終都将報應在他自己身上。

他知道洛凡病了，他不能再用以前的褚少鋒來回應他。

他小心地靠近洛凡道：“要怎樣你才能相信，褚少鋒沒有死？”

因為褚少鋒的靠近，洛凡身子有些顫抖。“他明明就死了，我親眼看着他死的，就死在我的懷裏……”

洛凡說着眼神裏透着恐懼，他看着房間的某一處，突然尖叫起來。

褚少鋒吓了一跳，連忙将人摟進懷裏，溫聲安撫。可洛凡卻是抓着他的衣袖，顫抖着說道：“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褚少鋒拍着他的背，反反複複地告訴他：“他沒有死。”

“不，他死了。”洛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很凄慘的笑容來。他靠近褚少鋒的耳邊，悄悄說道：“我偷偷告訴你，你別說出去。”

褚少鋒點了點頭，他聽見洛凡跟他說：“褚少鋒是被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