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走過春秋(十)

一句諷刺,還能得到認可,羲和被噎的無話可說。

兩人幹脆就這麽原地不動,看着兩方四車玩耍一般的繼續你追我趕。直到見有幫手侯着,胡國人才扭頭跑開,毫無節氣所言。

胡國國君看見多半要氣死,趙子卻樂呵自在,松開把劍的手扯繩向前去接那滿載而歸的陳府人。

羲和有些恍惚,想當年部落裏團結友愛,但為了男男女女和各種資源也是三天兩頭的和其餘部落撸袖子,搶人搶吃的。

那時候求得不多,只要跟着首領吃鼓肚子,有人睡,有孩子生就是美滋滋的生活。

仿佛是很天真單純的人,但誰要是要來搶,縱是十歲孩童都會提起石斧毫不手軟。別說這種小打小鬧聲東擊西的搶糧食,直接部落群滅都是常事,又恰逢都是吃肉的時候,未開化的常常會抓俘虜去做烤肉等着過冬。

畢竟人每天吃肉,吃人的肉肯定更好吃。

有這種念頭的不少,甚至一度風靡。誰家大部落沒兩具人烤肉,似乎都丢人現眼。當時她還後悔自己投胎太快,沒捎帶上兩個熊孩子一起來受驚吓。

本以為自己見多識廣多年,自己又有奇遇早已對世事稀松平常了。沒想到,還是太年輕……

好在路上見到躲在一側的百姓,粗布補丁,面黃肌瘦的很是可憐,這才把她的些許念頭帶了回來。

到了陳府地界處,糧草車便各自停在街道上。芈伯安站在樓上,為饑寒百姓送下糧草。

陳仲文真知灼見的圈養了人,把底下的人養的吃飽穿暖。這搶來的糧草,他大大方方的送給百姓,聲稱是早時被胡國人搗亂埋伏受到損失的賠償。

芈伯安是個武藝平平的文人,他舌燦蓮花,沒有半分咬文嚼字的毛病,字句真切的為百姓着想。領到糧草的人家自然歡天喜地,哄得臨縣人張望圍觀,偏偏不敢踏步而來只能眼饞。

羲和在側聽着,芈伯安三言兩語就把陳仲文說成了義薄雲天的大善人,大君子,是世上難得為民憂心之人。

這世道不缺野心之人,只要那人能給百姓正經要的東西,百姓自然就會擁趸愛戴。

得償所願的樹立了名聲,芈伯安歡天喜地的把好消息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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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有心去看,只見駕糧草車的陳府人面上也是喜氣洋洋的,回去之後像是擔了美差一樣吃好喝好。

趙子也一樣,半字沒提所見所聞。

來到陳家府中挂名幕僚已有兩月餘,終于齊聚着人,頭一回參與了全體人員大會。

陳仲文高興,對此事緣由經過結果的口述一通,再賞了出力者。芈伯安等人也趁勝追擊,謝了賞就談起建國大業,意圖想要再接再厲順勢就把這國給建起來。

據說魯國的帖子送到,陳仲文母親家幫忙,終于說動了人要來行周禮。

陳仲文點頭,沒答應也沒拒絕。

喝兩碗水的功夫就聽到這麽多消息,羲和認真的盤腿旁聽。

“胡國立身單薄,發達快速,不過半年就有了五六百餘乘車馬。”

“那更不能耽誤了!”

陳仲文問一旁人,“你們都有去過胡國,覺得他們兵馬戰力如何?”

“帶糧草的領将倒是有兩把子功夫,也跟了胡國國君有年頭了,不過其他的就不是那麽回事。”有個交領窄袖素色花邊紋衣,紮着亮紅色縧帶,挂着玉佩還有個心形香囊的武夫站出來說。

姬發奉,比她早半年來投靠的一位武士,擅戟。

他生的高頭大馬,幾乎是滿堂人中最高的那個,羲和也只能到他胸前的高度。整日面朝太陽背靠黃土的練武,濃眉銅面五大三粗的武士扮相,偏有一股不能遮掩的騷氣。

咦……

任由羲和看着,姬發奉似對她點了頭,而後唾沫橫飛,“當初追跑的一路上,一下子就跑散,連個鬼影都不見!”

被編入的将士大都是有規律的,彼此之間有默契有節氣,哪怕以少敵多也不會退縮。可想而知那個領将要挨罰,但是胡國國君要有腦子的,也不會拿這個領将怎麽樣。

無人可用是個壞處。

姬發奉嘲笑了胡國國君的禦下無能,對來着不論好壞照單全收,看着滿堂人才濟濟還對着陳仲文年起了那個領将的好來。

只要是人才,那就不能浪費。

“主公,你上回不是說那個稀裏嘩啦的,牙都掉光了還被秦國請去當宰相的,不是也威風八面的?”

姬發奉似乎是把主公的話記在了心裏,偏偏說得不倫不類。有人聽了糊塗,例如羲和。

陳仲文怔了怔,嗤聲解釋,“百裏奚百裏奚,你記個名字都記不住?”

“百裏奚是誰?”

在旁跟着發笑的趙子語塞,側目看同問的羲和,“你行走千裏,穿行諸國,就沒”

羲和瞪眼。

“咳,就是當年晉獻公伐虢滅虞,虞國大夫百裏奚被俘,以嫁妝媵人身份被秦穆公夫人帶到秦國。百裏奚當年已是古稀,卻被秦穆公重用擔了宰相,後來也助秦國諸侯雄國大業!”

羲和眼珠子骨碌轉了圈,努力消化這裏面的消息,眨眨眼,“就是說有個叫稀裏嘩啦的糟老頭子大器晚成?”

趙子噎了噎,看羲和拎着果子吃的香,“……是這麽回事。”

就是聽着,有些不對。

姬發奉是個粗人,在堂上一點都不在意同僚的取笑,反正知道是那麽個人便高興了,“就是他,可見這有才的人就是好的。”

“名字都不知道,你還學人薦才!”

“他是敵軍,就算有本事也不一定能為主公所用。”

衆人七嘴八舌的,他們不是狹隘心腸容不下人。有個也常發言的武士卻不這麽覺得,“為首那人我見過,是個有點墨水的領将,對下很仁和,可就是太仁和了!”

“你們可記得去年胡國和彰國在山裏落敗的那一回?”

“那是記得,胡國因而吞了彰國,大半兵力都讓他們得了!”

“你們怕是不知道,發奉舉薦的人當初可差點就壞了事,看着漳國的軍馬穿着山路過來,他竟然還學周禮仁義,你猜他說什麽?”

姬發奉急問,“什麽?”

“他說君子不擊半渡之兵!”

“哈哈,這人怕是宋襄公之後?”

羲和眼巴巴的看着這一句後,滿堂人皆前俯後仰捧腹大笑起來,心裏很不好受。

“什麽意思?什麽仁義又君子的?”

姬發奉扒耳搔腮的求問,引得上頭的陳仲文白眼指向,“姬發奉!我叫你好好的跟着讀書習字,你整日裏都不見人,幹什麽去了!”

有這麽個深計遠慮的主公在,底下人不努力也是白搭。

眼看着姬發奉企圖搪塞說笑過去,羲和想到最近學的字,略略心虛的看趙子。

趙子心有靈犀,低聲解釋,“就是有人讀周禮讀傻了腦子,稱霸諸侯不成,還和南蠻楚國講仁義,輸了戰事。”

明白了。

羲和滿意颌首,喝下一碗水來,半響笑着嘟囔一聲,“真是傻子。”

趙子随着輕笑。

嬉笑打鬧過了去,正經事情卻沒有半點松緩,不知不覺的就把主意定了下來。

既然要做大事,可以以退為進,卻不能沒有原則的退縮。

陳仲文等了幾年,早已不耐煩了,如今碰上了好的踏腳石,正是鼓掌得意的時候,自然不會放過。幕僚一等各司其職,羲和不想總是坐在一旁開會,索性就舉薦自己到莊院去看陳府兵馬,當是個教頭一樣操練就好。

會散了,出門時正好和對面的姬發奉碰了一眼,兩人微微點頭算是見過。

“既然是去莊院守着,那咱們就收拾包袱過去住。”

趙子沒有意見,只是周妘得知後不允,“先生要去哪裏,婢沒有嘴去說。可是莊院裏面全都是男人,先生一個女子過去,素日怕有不便。”

“會嗎?”

羲和毫無察覺,把兩件黑衣折起來。武練時候容易髒,只能把自己喜歡的紅衣收起來,“反正我另外要一間房,不和男的同住就是了。”

趙子守在門前望天,周妘哭笑不得。

不過思慮過後,三人最終包袱款款的往莊院去。

不想剛出院子就碰到剛散場離別的姬發奉,他笑呵呵的露出截然白牙,行了武禮,“風先生好,你們要去莊院住?”

“是。”

“正好,我也去。”

兩人面面相觑,“那一起?”

四人騎馬而行,羲和看周妘嬌小玲珑,“你可會騎馬?”

“不會。”

“那你和我一起。”

羲和絲毫不覺意外,話音一落就摟緊周妘小腰,一把抱上了馬背。

周妘上了馬,先生則坐身後。那清爽幹淨的味道隐約,緊挨着的胸脯颠颠戳着她的背,激靈得她不敢亂動。

面也紅了。

先生的胸脯……

周妘垂着頭,聽着耳畔哈哈笑聲。姬先生是不會說話的人,她有些好奇去聽一耳朵。

“風先生,你的紅縧帶是哪裏買的?”

“主公送的。”

胸脯又戳了過來,周妘微微側臉正好看到同行的姬先生神色豔羨。

作者有話要說:  晉獻公伐虢滅虞,大家應該都熟悉,就是所謂的‘唇亡齒寒’

後面說的傻子,是宋襄公當年效仿齊恒公企圖做第二個諸侯霸王,結果東施效颦被楚國翻了船。後來和楚軍打仗,楚軍過河殺來時,宋襄公為了所謂周禮仁義不趁機射箭,最後被楚軍打的欲生欲死。

唔,感覺文名太寡淡了,抓耳撓腮想改新名,但是都覺得不太對,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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