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來到戰國(二十)
喊聲啞在兩人喉裏。
衛鞅大驚見喜, “師祖來此為何不與衛鞅說?”
“這不是見到了。”
羲和笑着, 指尖點着腳邊兩人,“這是給你的,說要投軍殺敵精忠報國。”
不,什麽叫給他!
二人擡頭,滿腹牢騷只在衛鞅垂下的平靜眼波中灰飛煙滅。
衛鞅不想他國見過師祖,因着變法而愈發沉穩端肅的面容綻開笑容,恭請羲和上車回府能讓二人一同相聚相敘。
羲和沒有推辭,甚至看了二人一眼, 将他們一同帶了過去。
左庶長為十級軍功爵位,又是主律法者, 門前所經自然是達官顯貴。雖不是高堂廣廈,珠宮貝闕, 但工匠技藝精湛, 丹楹刻桷雕梁畫棟皆是一處美景。
羲和很久沒有踏足這樣高地,免不得張望兩眼,“這可比鬼谷好多了。”
“鬼谷師門人心甚暖,此處寒舍比不得。”
衛鞅說的謙卑, 引得前來侍奉的管家逡看一眼來者。
羲和一路上流連忘返, 聽他敬重師門而胡言亂語, 心中并不當真,“我看你常常去看農務,可看出什麽來?”
衛鞅請師祖上座,擡眼看她。
按理說, 他的師傅鬼谷先生和屍子一同習學道家文化,法家改革等政治。此二人才算是真正施教的師傅,另還有養育栽培之恩的魏國國相公叔痤。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出山變法,首當其要遇到的卻是更高一輩的師祖風先生。
雖說真正相識不長,但記憶中課堂上師祖似乎百家皆有涉及,且對藥材農種一等娴熟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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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鞅慚愧,來時曾在秦國鄉鎮徘徊許久後略知國情。雖如今得道國君信任,但農務一等還要莊家農夫解說才懂。”
言下之意,我也是入門學生,就不做抛磚引玉的事了。
一點都不懂的小胡子和高個子跪坐一旁,緊緊的盯着幾上果子。
羲和撿了一顆吃了起來,眼角自二人掃到衛鞅面上,“你們都是只知學問的讀書人,自然不懂這些。不過你有心好學就對,總是好事。”
“衛鞅身擔要職,只是農務之事才疏學淺,還請師祖賜教。”
回想到羲和話語裏沒有遮掩的意思,想來抵達秦國已經有些時日了,只是他毫無察覺而已。既然有師祖在上,自己如何能将機會放過?
羲和少有這樣坐在高堂,因材施教感受為師之德。如今眼看着衛鞅一語,引得堂中上下都雙目傾向,她那柔軟慵懶的坐姿微微端正一些,慢條斯理道,“既然有緣,那就說說吧。”
別的不說,但是種植農務她确實是有一套。最早時和伏羲一同互相學習互相探索,和神農吃草藥一般,兢兢業業數載才終于尋到合适可以種植的黍稻。再有這些年一路所聞所見,自己也在山中多年忙碌,就如今日的黍稻見過之後她便能說出一二來。
羲和信手拈來,先說她來時門前空空如也的田地。
見田土,便能知豐收。
還要看勞作的人家可是農家勤手,若是種的妥當,再結合今年的天氣。
今年晚稻也轉瞬到了收成的日子,偏偏下了頭一場大雪,積雪融化壓壞了不少。農家在田地旁哭天抹淚,衛鞅也因而頭疼不已。
“你們既要等稻熟透再收,那就引水流灌。”
“引水?”
羲和點頭,“農家說稻何時收成?”
“還有十月日。”
“那就對了,近日無雪無災,水田之中不會結冰,而流水引灌自然就能護住防寒。”
“近日無雪?”
羲和擡起手,放在幾上靈巧的掐點兩下,“你不信?”
她神情淺淡,看不出喜怒來。衛鞅卻不敢放肆,連忙點頭應道,“既然是師祖開的口,那必定就是了。如此大事衛鞅不能怠慢,還請師祖在家中住下,等晚些回來再敘。”
這話說的像話。
羲和心裏高興,點點頭讓他快去吧。若不早點引水倒灌,就算不結冰只怕也會凍死。
“先,先生。”
小胡子不知如何稱呼才好,明知有些不對,但身在左庶長府中到底人在屋檐下。他語态小心,怯生生的喊着,絲毫看不出不久前要提劍殺衛鞅的氣勢。
羲和呵笑,“還殺不殺?”
二人搖着腦袋,似是撥浪鼓。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二人仍舊搖着。
見輕而易舉将二人心思掐死,羲和大約能猜想他們是顧及自己的身份。畢竟支持變法,和變法者的師祖那是天差地別。
“既然如此,那你們日後就跟着他吧。”
“啊?”
“跟着就是,有什麽學什麽,也不用替他說話。”
這些日子兩人似是狗尾巴草的跟着,羲和早就摸熟了心機性子。不是什麽狠毒之人,本性為真,明白是非私情。她沒心思教二人習武,看在殷勤孝敬的份上,便送他們一個小靠山可以學習一二。
如此對于衛鞅,也算是給他一個警醒。
恨他之人無數,治國之道切不能忘。
羲和當着府中人,将這話複述給二人聽,語罷擡腳離去。
管家連忙追去,“先生,先生您去哪兒?”
“歸家。”
衆人要追,卻見她緩緩漫步間很快不見身影,小胡子與高個子追到了住店和租房。因為日子越住越長,羲和後來就在近處巷子裏租了一處屋舍,但這兩地去尋都不見人。
屋舍早已空空如也。
衛鞅好不容易督促士卒,在上挖溝引水流動,因着要早日落定下來,他在此處盯了兩日除了觐見國君再無離開。待到農家人點了頭,他這才回身回府預備謝過師祖。
而今他瞪眼看着屋舍,半晌吐了一口氣,“可有聽到什麽消息?”
“沒有,先生做工的人也不見到,領工說她當日領了工錢就走了。”
衛鞅聽着聲音陌生,他回身看着二人,“聽聞師祖臨行前,曾與你們有言相托?”
“先生讓我們虔心與左庶長學習,不可輕心浮躁。”
“敢接師祖之劍,爾是有些浮躁。”
小胡子跪下的身骨又彎了彎,不說這個他都忘了當初自己的所為。他本來應該上陣殺敵,但經此之後又與兄弟一夜暢談,覺得先生所言是理。況且,他們還有先生所托。他聲音高揚而起,“還讓我等督促左庶長,莫忘了先生對你的下山告誡與我等仇恨。”
衛鞅瞥着二人,極不受威脅的哼了一聲向着魏國作揖,“師祖之言不敢忘,至于你二人之仇,衛鞅只是依法行事怪不得我。”
“……”
“……”
三人狠話相抛,但次日起便同進同出,小胡子與高個子甚至因而與家中鬧得反目,以至于搬家住了進去。
踏遠秦國,羲和才恍然忘了問二人姓名。若後生有幸,興許還能得以見面。
不過他們若是聽話,懂得卧薪嘗膽自然就會明白變法之重,也能成為衛鞅的左膀右臂。待到日後出名,再打聽也不遲。
羲和卷着書簡,深藏功與名的離去。她形單影只的出行,因為太過倉促而沒有知會吉量。如今他在草原深山快活如神仙,隔離太遠吹響骨笛也可能聽不見。
不過也因而才行事隐秘,不讓人找到她。
畢竟她以師祖之名留下來,那位頗有野心霸業的秦王極有可能會宣見。她不喜歡被人安排束縛,更不想見人莫名的死去。
一個衛鞅就足以讓秦國貴族上下仇恨,若再來一個受不得冷嘲熱諷的她……
羲和更不想勉強自己。
她往魏國的方向而去,如今秦國與六國的縱橫已有苗頭,正好可以在此慢慢觀看一二。長腿漫步向前,一路走走停停,經過一些田地看到許多被凍死的莊稼。莊稼收成是農家人的命根子,若是一年收成不好可能連稅都交不上,更不要說一家人一年的口糧嚼用。
有人在旁痛哭流涕,有人坐在門前呆看。
如此叫人痛心之景,羲和卻能見到幾個男子白面肥碩游手好閑的經過。明明是農家的打扮和人家,見到收成不好後卻是笑着說要到城裏,去找當地管事的大人哭去。
想來是覺得山高皇帝遠,幾人覺得無人理他們,便一路上颠倒黑白狀告衛鞅。
羲和聽了一耳朵,只覺得髒的皺眉。人心實在奇妙,她聽得不耐,索性腳尖踢着石頭起來,信手一抓将其一分為三丢了過去。
石頭砸在腿窩軟骨,幾人哀嚎恸哭的躺在地上。
想來幾人最愛嘴皮碎念,平日就惹得衆人生怨,聞聽動靜的農家竟是在遠處哈哈大笑,或者裝作不知的走過便是。
又是半日,遠去後等來了吉量。
羲和坐在馬背上一路馳騁,眼看着寒冬臘月越發寒涼,下一場雪就要趕至,她轉道去了近處一座山中。
隐約記得她曾見到此山有溫泉,正好讓她過個暖冬。說道在近處鄉鎮買些東西,即可安心過冬。
羲和如是想着,吉量也興高采烈。一人一馬極快的采買得宜,準備開個開門紅時卻見山下哀嚎,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
竟是山匪入村。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想到夫差讓人在門前站崗,只要自己進出或者有懈怠,站崗的人就會喊一聲,“夫差,你忘了越王殺了你的父親了嗎?”
然後夫差屁颠颠的回答一句不敢忘,努力的繼續幹活。
那站崗的人好爽,天天喊國君的名字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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