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這一年按照當下的歷法,屬盛元十五年。

盛元十五年,發生了許多大事。譬如這一年的秋天,盛朝被宣布滅亡,皇帝換了他人做。但在此之前,也有許多事需要說一說。

初夏來臨不久,接管黎城城主一職不到一年便已少年白頭的夏玄明十分焦躁。他坐在新建的府衙後院,滿庭的假山魚池、亭臺樓榭也不能取悅他,只有樹上不停鳴叫的知了擾得他心煩氣躁。

夏婵端着一碗冰糖蓮子粥,走到他跟前坐下。夏玄明如今少有見人不發火的時候,就連她這個做妹妹的,也常常遭受池魚之殃,好在大多時候,夏玄明對她還是和氣的。

夏玄明看了一眼推到他跟前的冰品,卻實在沒什麽胃口。

夏婵道:“喝了吧,清涼去火的。”

夏玄明想了想,還是伸手端過來,一口氣喝完了。夏婵頗為無奈地看着兄長,道:“江南城還是沒來消息?”

黎城如今四面受敵,光靠城內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抗多久,夏玄明唯一的希望,就是江南城的葉朗能給予支援,不過求救信發出一次又一次,卻半點回應也無。

夏婵見兄長垂頭喪氣的樣子,也知道是沒戲了。

“我前兩天出城了,聽說……葉朗在江南城,被納蘭非的大軍壓制,他現在恐怕是自身難保了,自然也顧不上我們了。”

夏玄明心中其實也有數,他派出的斥候,帶回的消息亦是如此。

“如今反王四起,黎城外頭虎視眈眈,若再這麽拖延下去,恐怕……”

夏婵所說的,正是夏玄明如今最為頭痛的事情。可是,葉朗不支援,他自己又能從哪裏變出更多的兵力,來抵抗那些外敵呢?

夏婵見他若有所思,便壯着膽子道:“哥哥,我知道你,從來沒有那些稱王稱霸的心思。你當初率領大家反抗朝廷,也只是看不慣城中的百姓被官員肆意欺壓……”

夏玄明聽出她話裏有話,不由問道:“你的意思是?”

夏婵将他跟前的碗盤收回來仔細放好,仍頓了一頓,這才下定決心般說道:“婵兒留意過,如今天下反王衆多,但其中最富賢名的,當屬山西的李氏父子。李家其實之前與咱們家也是有交情的,之前為了救戒嗔師弟,哥哥不是出了好些人力物力麽?如果跟他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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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玄明深深看着自己的妹妹,直叫把夏婵看得低下頭去,他也未離開視線。他雖然緊緊盯着夏婵,心思卻已經飄遠。與李氏父子合作,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向他們投降。如今包圍黎城的各位反王,其中并沒有李氏的勢力,但夏玄明知道,如今的李氏若是真要拿下黎城,甚至是剿滅黎城周邊所有的反王,都不在話下。其實對他來說,投靠江南葉氏或晉陽李氏,的确沒有大的區別,就如夏婵所說,他并不想稱王稱霸,只想偏安一隅,當個小小的黎城城主而已,但莫名的,一想到向李烈那小子俯首稱臣,就湧上一陣不甘心。

他回過神來,見妹妹雖然頗不自在,卻仍坐在他對面,便道:“你平日裏都不愛關心這些事,怎麽最近三天兩頭地冒險出城,還為為兄的出起主意來了?”

夏婵視線左閃右躲,終究還是轉過頭來,正視自己的兄長,道:“最近我出城,是見戒嗔跟他姐姐了。”

“小和尚的姐姐,那個叫李秀寧的?”

“她姐姐現在改了名字,叫李明玉,現在可厲害了,她還訓練出來一支娘子軍……”夏婵露出了羨慕的神情,卻猛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便接着道:“其實,是他們姐弟兩個,讓我向你傳達這個意思的。如果你願意,黎城以後還是你的,黎城之危李家也可以幫你解決。”

夏玄明摸了摸妹妹的頭,李家怎會真的無緣無故給他這般恩情?只是孩子間總愛将複雜的事情看得太過簡單。但事到如今,似乎也由不得他選,便只好道:“你告訴我,他姐姐如今在哪兒,我親自去見見她。”

李明玉與夏玄明的會面并未持續多久。李家給的條件相當寬厚,甚至真的沒有提出什麽條件,只表明他日一旦李叔德登上大寶,夏玄明要無條件歸順,黎城也要納入李氏的版圖。夏玄明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只除了內心深處一點點被強行忽略的不甘,總的來說雙方談判相對愉快。

李明玉與戒嗔小和尚得到與夏玄明簽訂的協議書後,與夏玄明配合,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将黎城四周大大小小的反王、土匪清剿一空。那些人戰敗的戰敗,投降的投降,全無還手之力,而讓夏玄明尤為吃驚的是,李明玉的大軍,果真如夏婵所說,是清一色的娘子軍。

一支由女人組成的大軍,解了黎城的重圍之困,夏玄明十分汗顏。為此,當夏婵要求加入李明玉的隊伍,為她做軍醫時,夏玄明不得不答應下來。

大獲全勝後,李明玉姐弟帶着夏婵一起,前往涼州與父兄會合。自半年前被納蘭非在長樂縣重挫之後,李烈奮起勃發,竟連續破了十餘個城池,總算一雪前恥。而一個月前,由于納蘭非将大軍主力轉移到江南省專心對付葉冠族、葉朗父子,長樂縣再次被奪回,大大提升了李氏擴張的進程,如今他們的勢力已經逼近長安。

另一面,大哥李建民與宋紹,則忙于與朝廷軍的對抗。近幾個月,他們亦是捷報頻傳,戰局十分樂觀。李明玉一到涼州,便看到傳戰報的士兵向涼州大營策馬狂奔而去,看他的神情,該又是帶回了了不得的喜報。

果不其然,她一腳尚未邁進李叔德的大營,便聽見從內傳來他老人家爽朗的笑聲。

“父親得了什麽消息,這般高興?”李明玉掀開營帳進去,發現帳內不僅有李叔德、李烈父子,還有為數衆多的各營将軍、副将,皆是李氏的心腹之人。

“明玉,你回來得正好,為父這裏又有好消息告訴你聽!”李明玉半年前回到父兄身邊後,便要求把名字正式改成李明玉,李氏父子忙着打天下,對這種小事并不在意,只略問了問她的想法,便同意了,還贊道這名字更為英氣。

李明玉好奇道:“是什麽好消息?”

戒嗔小和尚跟在李明玉後面默不吭聲地站着,對這些家國大事卻并不十分關心。他打小就不在家中長大,與父兄姐姐本都不太熟悉,以前總愛跟着夏婵師姐。自從李明玉歸來後,他還記得這個曾經救過自己的姐姐,因此特別信任她一些,最近一直一起戰鬥,也培養出一些姐弟之情。

李叔德将他剛剛才拿到手的戰報遞到李明玉手中,道:“你大哥與宋紹兩人已經攻陷長安,王子騰戰死,王子粲則入宮帶着盛元帝遁走陪都,大盛朝已經名存實亡。”

李明玉不由展顏,笑道:“未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李烈道:“長安城被攻破,實屬大功一件,但還有諸多後續事宜要處理,恐怕短時內還不能掉以輕心。”

李叔德點了點頭,但終究難言高興的神色,道:“大兒建民這次表現可圈可點,定要好好嘉獎。還有宋紹,聽說此役中負傷殺敵,十分神勇,也得好生犒勞一番。”

李明玉心中一緊,不由問道:“他受傷了?”

李氏父子聞言不由一樂,李烈道:“不是什麽要緊的傷勢,說是已經大好了。說起來,宋紹這次居功甚偉,父親不如允了他的求親,我相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犒賞了!”

李叔德捋了捋胡須,似在考慮此事的可行性。李明玉無奈道:“父親、二哥,你們對大哥的戰績這般滿意,就不用聽聽看我此行的成果了?”

兩父子聞言又是一喜,且把先前的話題擱一擱,專心聽李明玉說說她此行又打下了哪些城池,為李氏的疆域又擴充了多少領土,募集了多少将士和軍饷。

李明玉是回到父兄身邊之後才知道,原來她與宋睿的婚約已經被取消了。宋睿留下一紙書信後,便自此沒了音訊,他早前帶來的那個姑娘也消失無蹤了。他為了不耽誤李秀寧的婚約,自願被和離,甚至自稱宋氏不肖子弟,讓所有人忘了他曾經來過。

宋家老爺子被這封信氣得撅過去,但醒來後卻覺得有些不對,畢竟宋睿與李秀寧只是有過婚約,卻尚未真正成親,不該說出和離二字。待拿那書信再仔細反複查看,宋老爺子表示這封信應該不是宋睿親自寫的,恐怕是被一個深谙他筆跡之人仿寫的。

不論如何,宋睿的失蹤是事實,他此前與另一名姑娘不清不楚也是事實,李家答應宋老爺子派人去尋訪他的消息,卻也與老爺子說好,這樁婚事就取消了。

宋老爺子此後又輾轉聽說了宋紹與李秀寧幼時的約定,加上對女娃的愧疚和疼惜,便又開始積極撮合這一對。李家本來對宋紹也十分看好,但卻始終看不懂這兩個人之間是怎麽個意思。從前兩人不說有什麽暧昧,但也算正常,自長樂縣一役歸來後,兩人就不大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晚了。原因是整理思路的時候發現,這個文,居然可以結局了……

還有一兩章的樣子。

☆、終章

半月後,李氏父子入駐長安,李叔德發布檄文,痛斥盛元帝殺兄弑父、大逆不道的惡行,宣布廢黜盛元帝,改扶持其族弟,原先的宗親王軒轅保上位,稱盛惠帝。李叔德被任命為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建民、李烈兄弟分別擔任兵馬大元帥、副元帥,統領盛朝所有的軍隊。

自然,盛惠帝除了皇宮內的那把椅子,其他一無所有。這些任命令都是李氏父子着人草拟完畢,呈給他蓋上玺印,昭告天下即可。

李氏父子真正掌握了長安的命脈,他們麾下的大小将士,按照功勳都被給予一定的封賞。宋紹被提拔為骠騎大将軍,賞宅院、黃金白銀無數,并未真的被賜婚。

李叔德此刻也确實沒有心思為他們操辦,為此還專程找了李明玉,安撫她道:“待天下大定,為父為你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李明玉心情略囧,其實她與宋紹自長樂縣一役之後,就變得有些疏離,甚至沒再見過幾次,也不知這些人是怎麽想到把兩人撮合到一起的。可讓她解釋推拒,似乎又說不清楚,幹脆趁機應下,打算這次見到宋紹,與他再商議一下,讓他出面推辭此事。

盛惠帝登基大典那日,宣讀了所有封賞,以示皇恩浩蕩。李明玉兩世頭一回參加這麽盛大的登基儀式,在禮官的指導下跟着衆人行參拜之禮,心中其實覺得十分有趣。這個盛惠帝只不過是個傀儡皇帝,便有這般的排場,如果有朝一日換真正的掌權者李氏父子登上帝位,場面一定更為壯觀。

離開皇宮後,李明玉打算在長安城随意游玩一圈。早前在軍營中,禮官已經送來聖旨并宣讀過了,她也被盛惠帝賜了宅院,在長安也算有房一族了,她正好可以去看看自己的房子長什麽樣。

走出宣德門時,卻有一輛馬車等在那裏,李明玉本未在意,經過時車簾正好被掀開,她才發現原來裏頭坐着的正是許久未見的宋紹。

宋紹似乎正在等她。而李明玉也有事要與他說,便踏上車夫擺好的馬凳,進了馬車。

車簾被放下後,馬車便徐徐向前走去。李明玉本打算說幾句話便下去的,察覺到馬車行進有些怔愣,不由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宋紹看着她,這才問道:“你打算去哪兒?”

李明玉不明所以,仍答道:“北玄武大道。”

“去看你的宅子?”宋紹并不意外,明玉點了點頭,他便再次掀開車簾,朝外頭趕馬的人道:“去北玄武大道。”

李明玉頗為尴尬,道:“其實我與你說幾句話就走,不必特別送我過去。”

宋紹卻道:“我也要去那裏。你不知道嗎?北玄武大道東面宅子是你的,西面的卻賜給我了,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

李明玉倒沒想到這一點,略點了點頭,便打算說明自己的來意,卻叫宋紹搶先了一句。

他此刻沒再看她,将眼睛盯着車窗外頭熱鬧的長安大街,說得話卻分明是給她聽的,他說:“我受傷了。”

李明玉微微一愣,早前她從父兄那裏也聽過這個,不過不是說已經大好了嗎?不過終究有些擔憂,問道:“傷在哪裏?”

宋紹沒說話,低垂的視線卻掃到自己的膝蓋上。李明玉順着看過去,發現他腿上蓋了一條毯子,按理說這初夏的天還是有些炎熱的,不該蓋這麽厚的毯子,回想見面這會兒,他的确不曾站起身來,不由脫口問道:“腿受傷了?”

“沒有大礙了,只是恐怕幾個月之內都不便行走。以後我們都是鄰居了,不如你來照顧我吧,就像之前那樣。”

宋紹曾經被金蛇衛圍擊,差點小命都丢了,那會兒李明玉照顧他都快要累死了,現在還想打她的主意,她沒好氣道:“你現在是堂堂骠騎大将軍,傷了腿還需要我來照顧嗎?”

宋紹只是轉過頭幽幽看她,李明玉終究是心軟了,道:“我來照看你是可以,不過有件事我們先說清楚。”

宋紹又道:“你知道南方的葉氏父子已經失勢了嗎?據探報,納蘭非已經生擒葉朗,而葉冠族也已經戰死了。”

李明玉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與他讨論起前方的戰事。兩人說了許久,馬車在北玄武大街停下,她幫着趕車人将宋紹扶下馬車,陪他一道進了他的宅子,複又說了半天的話,這才告辭。只她出了門才想起,忘記讓他去取消婚約了。因着不急,下次再說好了,李明玉便走向對面自己的宅子,被占地驚人、建築風格美輪美奂的宅子驚喜驚呆之後,便再也沒想起這件事了。

此後又發生了好些事,但李明玉幽居長安,每日忙着照顧宋紹,也沒幾件參與進去的。李叔德如今得了勢,手底下能人志士多的是,不需要她這個女兒出面喊打喊殺,而宋紹受傷蟄伏在家,也錯過了再一次建功立業的機會。

但宋紹似乎消息十分靈通,每每在李明玉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便拿外頭的這些趣事繞開她。李明玉好長一段時間都認為這個人不太喜歡傾聽,只愛自己說個不停,婚後才發現這個人的話根本不多。

最近京城最受關心矚目的事情,當屬陪都洛陽那邊的動靜。當初王子粲護送盛元帝及幾名宮妃遁走洛陽,本想保住皇帝再圖東山再起,卻未料到,盛元帝到了洛陽後不久,便被他最寵愛的妃子師小小給害死了。王子粲怒殺師小小後,便領兵複又攻擊長安,與李家軍做最後的決戰,雖終于戰死為國捐軀,卻給李家軍帶來了不小的損失。

而在淮河以南,納蘭非帶領十餘萬大軍蟄伏在那裏,也自立為王,建立了南盛王朝。

李氏和納蘭氏劃江而治,彼此有過幾次試探,往往勢均力敵,兩敗俱傷。幾個回合下來,雙方便都偃旗息鼓,暫時休戰。盛王朝自此正式分裂為南北兩朝,這種分裂狀況持續了十餘年,才複又統一,但那都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

後來的史書記載:這年冬天,盛惠帝軒轅保病重,因膝下并無子嗣,将帝位禪讓給宰相李叔德,自己打算帶着一衆護衛前往麓州別院去好生休養。李叔德再三推讓,無奈聖意已決,便只好臨危受命,接管了盛王朝的江山。李叔德登基後,改國號為金,年號建光,冊封長子李建民為太子,次子李烈為幽王,幺兒李衛玄為昭王,李明玉則被冊封為平陽公主。

----正文完----

【番外】公主和驸馬

其實早前惠帝在李叔德的授意下,已經給李明玉行了不少封賞,但公主的級別畢竟不同,尤其是建光帝膝下唯一的公主。長安城北玄武大街的所有宅邸都被歸到李明玉名下,且按照公主府的級別重新修繕整理。

如此這般忙了大半年後,建光帝被昭德皇後獨孤氏多次催促,終于着手開始操辦李明玉的婚事了。賜婚的聖旨傳到公主府時,李明玉還在對面的骠騎将軍府照料病號,傳令的宮人問了一圈找來,直接來到将軍府宣讀了賜婚聖旨——反正也沒差,本來就要也要來将軍府宣讀一遍的,畢竟骠騎大将軍宋紹也是賜婚的當事人之一。

李明玉接了聖旨,請那名宮人離開後,不由質問宋紹道:“你沒去皇上那裏說清楚嗎?”

宋紹面露茫然,道:“說清什麽?”

“說你不想與我成親,說我不是你的良人啊!”李明玉這時才想起來,她似乎從未将這件事說出來過……此刻拿着燙手的聖旨,她不知道現在再去說清楚來不來得及,畢竟李叔德才當上皇帝沒多久,應該并不十分介意收回一道小小的賜婚聖旨吧?

宋紹将兩人手中的聖旨一道放到案前,回頭看她,道:“我何時說過不想成親?這門親事是我向聖上求來的啊。”

李明玉微愣,怔怔看他。宋紹卻輕輕牽着她的手分別在八仙桌的兩旁坐下,而李明玉一時未察覺到奇怪,竟也乖乖任由他擺布。

“如果不是得知聖上已經應允這門婚事,我又怎會拜托你來照顧我呢?你如今貴為金朝公主,卻看來一點沒有身為公主的自覺。”

“可是……”

“況且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你每日過府來探望我、照料我,大家都在羨慕我們感情很好呢!”

李明玉狐疑道:“長安百姓怎麽會知道這些……”

宋紹直接繞開這個話題,沉吟道:“或許聖上早有此打算,才将北玄武門大街賜給我們夫婦。以後我的将軍若是被辟為驸馬府,公主召見為夫也十分便宜。”

李明玉被他一句一個夫婦、為夫的弄得十分不自在,卻也留意到他話中的怪異之處,不由問道:“什麽召見?”

宋紹自從長樂那一回,已經略微知曉李明玉本來所在的環境與這個時代不同,便解釋道:“公主與驸馬成親後,仍君臣有別,公主可以召見驸馬,但驸馬如果想見公主的話,需呈報內務府登記,安排見面日期。”

“這麽麻煩?”李明玉聽得十分投入,卻其實并未将自己代入,自從入駐長安遠離戰事,她便有些觀光客心态,對這個時代的什麽都好奇。

宋紹看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道:“這種情況還算順利的,如果不順的話……”

他又舉了若幹實例,陳述這個時代公主與驸馬分府居住的種種規矩禮節,講解地十分詳細以及繁複。李明玉聽了直皺眉,道:“公主與驸馬見一面都這麽難,這樣下去感情能好嗎?”

“可不是,公主也以為這樣不妥?”

“夫婦自然該住在一起,還未成親便分居,當然不妥!”李明玉斬釘截鐵地說明了她的立場。宋紹這才幽幽道:“說起來,這些都是前朝遺留下來的老規矩,如今天下初定、萬物一新,倘若公主要求驸馬不必分府,想來聖上也不會為難的。”

李明玉這才回過味來,原來在這等着她呢!不過她也不得不去提這個要求,不管自己的驸馬是誰吧,要見自己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爸,還要申請走流程,這也太誇張了。幾日後她進宮去見昭容皇後獨孤氏,便将這事兒說了。

獨孤氏聽李明玉說完後,并未立即答複她,卻将她牽到自己身邊坐下,遞給她一摞冊子。李明玉狐疑地打開來看,裏頭皆是年輕貌美的女子畫像,不由問道:“這些是何物?”

獨孤氏略帶苦澀,笑道:“你父皇天下初定,便有好些人建言讓他充盈後宮,開枝散葉。”

李明玉錯愕道:“父皇不是有大哥、二哥跟四弟了嗎?還要開什麽枝散什麽葉?”

獨孤氏道:“我與你父皇幾十年都走下來,他一向對我好,我知道。如今他當了皇上,也屬身不由己……”

李明玉特別不能理解獨孤氏的隐忍,雖然她前世在影視作品上看到身為君王的人一般都會有很多妃子,但皇後也是可以有嫉妒之心的不是嗎?為何她可以含着笑為夫婿選妃?

獨孤氏顯然并沒有表現出的那般平靜,她揉着李明玉的手,沉默許久,才道:“寧兒,或許你留着自己的公主府,比較好。”

雖然獨孤氏并未明言,但李明玉聽懂了。這個世界的男人,即便是驸馬,也是可以三妻四妾的。這世上所有女人,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後在內,對男人的變心都無可奈何,唯有皇帝的女兒,擁有公主這一尊貴身份的女人,握有婚姻中的主動權。

李明玉沒有得到明确的答複,徑直回到公主府,三個月來頭一回沒去看宋紹。宋紹在府中等了許久,仍不見人影,便幹脆拄着傷腿向公主府而去。因尚未成親,宋紹以普通客人的身份求見,竟出奇順利,并未遭什麽特別的阻力,便見到了李明玉。

李明玉沉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吭聲。宋紹用了各種方法,這才從她蚌殼般的嘴巴裏将宮中之行問了出來,得知真相後,他竟沒什麽表示,并無承若、發誓或其他舉動讓李明玉相信他的忠誠,便淡淡告辭了。他的舉動讓莫名有些期待的李明玉變得沮喪起來。

大婚之事如期舉辦。李明玉想着,反正在古代,她總是要成婚的,與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不如嫁給宋紹,反正她有公主這個王牌身份,在兩人關系中占絕對優勢,不怕他會怎麽樣。

然而大婚當日,聖旨宣讀完畢,李明玉卻大吃一驚。首先,驸馬不用另辟驸馬府,自大婚之日起便是公主府的男主人。另外,驸馬生平不得納妾,違背此條以欺君之罪論處。雖然大婚之日宣讀第二條似乎有些不吉利,宋紹卻仍是含笑接下聖旨,遞給蒙着大紅蓋頭的新娘,新婚夫婦雙雙拜倒接旨謝恩……

“是你去找皇上說的?”

洞房花燭夜,喜娘為兩人端來合卺酒,李明玉終于得了說話的機會,便在宋紹耳邊輕輕問着。宋紹微點了點頭,道:“這下信我了吧?”

建光帝不止頒發了這道聖旨,自己在次日上朝之時,也向群臣婉拒了充盈後宮的需求,只與獨孤皇後厮守餘生。建光帝在位十三年,經常與獨孤皇後親下鄉野,體驗男耕女織的天倫之樂,他們帶領老百姓重建家園,将飽受戰亂之苦、滿目瘡痍的國土帶向和平、安寧,為後來的金朝盛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作者有話要說: 亂世從軍,是咩很喜歡的題材。但可惜的是,雖然前後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卻不得不承認,這本寫得比較失敗。人物的塑造、情節的表述……很多很多的欠缺。可以說腦海中有這麽一個故事,卻不知道怎麽給它表達出來。所以,現在把這個故事的結局講清楚,人物的結局講清楚,這個文就先結束了。希望有一天,咩對自己的文筆有信心了,再來挑戰這個題材。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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