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車窗外車流如織, 倒退的霓虹燈因為車子行進的緣故，宛如彩帶一般鋪在道路兩側。

因為身高有差距的原因，就算是坐着, 墨柔也覺得自己的腦袋比夏侯旬的要低一點點，所以她和他講話時, 想用單腿跪椅子上的姿勢半站着, 這樣的姿勢和他講話，可以和他平視。

她發現夏侯旬上車後沒多久就閉眼睛睡覺, 也不和她聊天什麽的，因此她覺得氣氛有點悶悶的，不習慣這樣, 所以, 想和他說說話。

為了順利把他“叫醒”，所以她要這樣半站着喊他。

夏侯旬聽到她的聲音，睜開眼睛時，她的一只手扶着椅背, 另一只手, 抓着他的衣服袖子, 輕扯着。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墨柔的呼吸輕掃過夏侯旬的鼻尖，臉隔了一段距離, 但也挨得很近, 近到她能看清夏侯旬一根一根濃密的眼睫毛。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眼睛裏現在的情緒, 讓她覺得他好像不怎麽高興……

因為她吵醒他睡覺所以他生……生氣了？

這個想法劃過心頭，墨柔咽了回唾沫，想假裝沒事兒一樣坐回自己的座位。

車子剛好行駛到一處正在進行維修的路段, 還沒完全修好，路段只是在夜間向車輛放行。車子大概率是滾到路上的石子或是土堆了，颠簸了一陣子，駛過這段路後，車子忽然減速拐彎，慣性的作用力下，墨柔沒站穩，身子往車門的方向歪過去。

她以為自己的背是要撞到硬邦邦的車門的，随即卻感到腰被一只手臂摟住了。

夏侯旬還沒意識過來，手臂已經攬住她的腰，往回帶。

她被帶進他的懷抱裏。

但她只在夏侯旬的懷抱裏稍微待了那麽一下下，還不到兩秒，在她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時，夏侯旬便松開手臂。

他眉眼間都是松懈的情緒，眼睛盯着她有點慌張的臉孔，道：“坐好，車子還有幾個彎道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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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十分淡漠。和她此刻稍顯不安的心緒形成對比。

“……”

墨柔點點頭，回自己位置上坐好。她一手輕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小幅度地拍了兩下，然後不動了。

她有點茫然地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手心下，她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越跳越快，快到她覺得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臉也似乎忽然變得很燙很燙，耳根子也應該紅了，她想。

“我……有點熱。”她小聲說了句。

“熱？”

“……嗯。”

夏侯旬讓師傅把後邊的玻璃降了一半。“剛才你問我周末有沒有空？”

墨柔機械地點點頭，臉慢慢扭過來，卻忽然不敢看夏侯旬的臉，視線飄到窗外，“那你有空嗎？”

他挑了挑眉毛，“那要看老板找我什麽事。”

“替喵喵的孩子們尋找鏟屎官啊。喵喵是你人生命中注定要遇見的貓咪，所以你要對喵喵負責的！”

“……”

命中注定……麽？

“行啊，我肯定對喵喵負責。那老板管飯麽？我是說我的。”

“管飯的！你別忘了哦，不許一到周末就去網吧打游戲，說話不算話的人會被雷劈的！”

夏侯旬啞聲笑了笑，“還會被雷劈麽？那有點慘。”

墨柔扭頭看窗外，心還是跳得很快，她的手心出了好多汗，但是她現在好開心。那種開心，是從前沒有過的開心，比她考試得第一名要開心好多好多。

回家後她直接跑回樓上自己的房間裏，關上門，撲到床上，臉埋在軟綿綿的被子裏，腳來回踢着。

舒寧給她送熱牛奶，一進房間就看到她趴在床上踢腿的模樣。

墨柔一開心就會這樣。

“和同學玩兒得很開心？”舒寧把牛奶送到床頭的櫃子上。

墨柔翻過身子，爬起來，坐着，拿起牛奶直接喝完，一滴不剩，“還好啦，我現在要寫作業了。”

說着翻下床坐到書桌前，想起什麽，回頭，“媽媽你記得幫我喂喵喵和它的寶寶了嗎？”

“喂了，等周末帶喵喵去寵物醫院做個檢查，要打了疫苗才能讓你養。”

“也好。”

ˉ

到了周六這天，墨柔依舊沒有睡懶覺，早早就起床洗漱，一切妥善後才早晨七點，家裏的保姆還沒準備好早餐。

墨柔哼着最近在mp3裏循環了好多遍的一首流行歌的調子，下樓去了廚房。陳嫂在榨豆漿，見她進來，以為她餓了，忙解釋說還有十分鐘就好。

“小柔今天又起這麽早啊？今天不是周末嗎？”

陳嫂給墨柔端了一碗玉米糊。

“我和同學約好了，要替喵喵的寶寶們找鏟屎官。”她喝了一口玉米糊，“好喝，陳嫂你的手藝進步好大。”

“……你喜歡就好。”

陳嫂轉身去做三明治了。聽到墨柔說她手藝進步了，她還是很高興的。

雇主的女兒有點挑食，這家又是很疼女兒的人家，當初她剛來做工時，墨晨東和舒寧就和她說了，給她一個月的時間練好廚藝，不然就只能辭退她了。

好在墨柔雖然有點挑食，但脾氣好，也不怎麽任性，大多數時候都會把飯吃完。

陳嫂也是遇見過那種蠻不講理的雇主的，所以遇到墨家這麽好的人家後，而且工資也比之前的雇主高很多，她是很不想被辭退的。

七點半，舒寧和墨晨東也進了餐廳。瞧見墨柔已經在吃早餐，他倆很是詫異。丫頭已經好久沒有在周末睡懶覺了。

“我還想着你昨晚看電視看到十二點，怕你今天起不來呢。”舒寧坐到墨柔身邊，“我和你爸要去市裏邊辦點事情，中午不回來吃飯了，小柔，溫涵宇他九點會過來給你補課，你要和他好好相處知道嗎？因為要補一天，午飯他就在這兒吃了。”

“……”

墨柔正吃得開心呢，聽到舒寧說溫涵宇要來給自己補課，她真的當場頭大。

舒寧如果不和她說，她其實已經忘了溫涵宇是她補習老師的事情了。

可是她今天還約了夏侯旬啊……

總不能兩個人都一起約吧？那樣感覺怪怪的。所以她今天只能爽一個人的約了。

那就爽溫涵宇的約吧，反正她和他不熟，他被她爽約了也許還會很開心，畢竟給人補習也不是什麽好差事，誰喜歡做冤大頭讓不怎麽熟的人占用自己寶貴的時間啊……

墨柔認為溫涵宇會來給自己補課，完全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才來的。

最近溫涵宇的父親溫兆東和墨晨東在談合作，她聽到舒寧和墨晨東聊過一些，雖然不怎麽懂大人的事情，不過大概還是知道一點，比如墨晨東最近在辦個很大的新工廠，從溫兆東那兒拉到了一筆投資。

墨柔不想表露出來自己的“陰謀”，只好假裝答應地點頭，然後繼續吃早餐。

三明治放了她喜歡的奶酪和炸雞排，一口咬下去好吃得不行，她真的覺得陳嫂做的東西越來越棒了！

舒寧和墨晨東似乎挺急，吃早餐只用了五分鐘左右，兩人出門前叮囑陳嫂中午要給墨柔做哪些菜，以及叮囑墨柔今天要聽話要乖巧要懂禮貌。

等舒寧和墨晨東出了門，墨柔立馬回房間換好衣服。她偏愛格子裙，搭配薄毛衣。只是今天沒綁麻花辮，直接散着齊肩長發，上邊別了只小熊發夾。

她去廚房找陳嫂。

“陳阿姨，我中午不在家吃，不用煮我的飯，你記得幫我喂喵喵它們就好。”

陳嫂很詫異，問：“你要出門啊？你媽媽不是說有人會來給你補習嗎？”

“呃……他要是來了的話你就和他說我去找同學了，其他的我自己應付。”

“……”

說完就溜去玄關換鞋。她剛直起腰，門鈴卻響了。吓得她魂都差點沒了。

她拍着心口去看貓眼，想着：人果然不能撒謊……

有個男生站在門口，但是背對着站着，穿着格子毛衣，黑色西褲，似乎戴眼鏡。他慢慢轉過身來，把門後的墨柔又吓一跳。

她低頭看時間，現在才八點啊，溫涵宇怎麽這麽早就來了？說好的九點才來呢？不守信用！其實溫涵宇家離她家挺遠的，所以他是坐火箭來的嗎？

陳嫂從廚房跑出來要開門，墨柔壓着門板搖頭，道：“我來開吧，阿姨你去忙你的……”

“……好的。”

墨柔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打開門。溫涵宇要按門鈴的手一頓，收回去，推了推眼鏡，對她笑笑，“早上好。”

“……”

她。一。點。都。不。好。

“……早上好，你來得好早啊，為什麽來這麽早呢？萬一我還在睡懶覺，沒人招呼你你不是會很尴尬嗎？”

“……”

溫涵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沉思片刻後又推了推眼鏡，道：“沒關系，我可以在你沒起床的時候，逗逗你家的貓咪。不尴尬。”

墨柔就很驚訝，“你你你怎麽知道我家有貓的？”

震驚到一連說了三個“你”字。

“你媽媽和我說你家有一窩貓，問我要不要養一只。”

“……”

溫涵宇這回沒再推他的眼鏡了，他取下了眼鏡，別到毛衣的領口那兒，走進屋子裏，換鞋。非常自來熟的一個人。

墨柔也不能把他轟出去，師出無名啊。她轉身去了客廳，柯基犬饅頭跑到她腳邊，她坐到沙發上，彎腰把饅頭抱到腿上給它順毛。

溫涵宇走進客廳後，把電視機給關了，墨柔蹙起眉毛，抗議，“你怎麽把電視關了啊？我正在看呢。”

“補習完了再看吧。”

“……”

“你媽媽說你數理化都有點不行，那先補哪科？”

“其實吧……那個……我今天和同學約好了要出門，明天再補行不行？”

溫涵宇從包裏拿書本的手一頓，“你媽讓我周末兩天都給你補，今天不補就少了一天。”

“……”

好吧。她的媽媽太狠了。一點兒娛樂時間都不給她留。

“周末也補一天嗎？我要休息的……”

“周末補上午，下午你可以休息。”

行吧。補課老師總算還有點良知。

墨柔把手機拿出來，邊打字邊道：“等一下吧，我得和同學說一聲自己今天因為某些奇怪的人要放他鴿子。”

溫涵宇：“……”

某。些。奇。怪。的。人。

墨柔剛打完“我今天有事下次再相約一同尋找鏟屎官吧”一行字後，才剛發出去，門鈴就響了。同時她第一次非常神速地收到“我從來不寫作業”回過來的消息。

我從來不寫作業：〔我到你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