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淡漠且平和的嗓音, 夾雜着冬日的冷風,灌進少女的耳朵裏。她目光定在那雙白色球鞋上,然後慢慢移開, 落在一塊灰白色石磚上的圖案上邊。
“……算是吧,就是, ”她頓了頓, 依舊看着那塊石磚的圖案,沒擡頭看人。“那個男的染了一頭屎黃色的頭發, 令我深惡痛絕。長得吧,啊,略醜。所以, 他不配繼續待在我六味地黃丸的列表裏。”
“…………”
夏侯旬蹲了下來。
“啊, 好像是,他不配待在你的列表裏。”
他予以肯定地說了句。目光裏帶着點笑意,神色平常。
墨柔終于舍得把目光從那塊石磚圖案上移到他臉上,定定地注視了他三秒, 嘴巴微微張了張, 又閉上, 然後又張開,最後又閉上。
夏侯旬:“……”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和他說話?
他同樣注視她的臉, 風把她頭上毛茸茸的帽子上的毛吹得飄來飄去的, 那飄動的花紋像是波浪。少女的臉龐被冷風吹得有點紅了,她的眼睛裏有一種他不太讀得懂的情緒在裏邊。
他很少見到她這樣的表情。似乎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 她總是挺開心的, 無憂無慮,看着她無憂無慮的模樣,他的心情其實也會跟着變好。
在此之前, 他和孟騷包他們去打打球吃吃飯去網吧開黑什麽的雖然也能放松心情,但那種放松,和跟這個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有點兒不一樣。
但哪裏不一樣,他也沒仔細琢磨。
可能是她比較的能說會道?說話比較有趣?也許吧。
“幹嘛一直蹲着?腿不酸?”他問的同時,站了起來,然後伸手拉她的胳膊。
墨柔被他拉着胳膊,就站起來了,站起來的那一刻,她因為蹲久了腿麻,沒站穩,往夏侯旬的身上靠過去。靠近了之後,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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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他今天穿的外套是剛洗過經過晾曬後收下來的。
還挺好聞。她把臉埋在他心口那兒,假裝起不來,不經意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才不好意思地起來,退後,假裝沒事兒人一樣的,用手拉扯了一會兒自己毛茸茸的大帽子。
“我剛才腿酸,沒站穩。”她解釋。
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欲蓋彌彰地解釋一番。其實她不解釋也沒關系啊。夏侯旬壓根就沒在意她往他身上靠的舉動。他連扶都懶得扶她一下呢!
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發現他神色如常,她有點不爽快。
試問,一個美少女忽然就往你身上靠了會兒你難道就一點不心動不心砰砰跳嗎?嗯嗯嗯?
可是很顯然,掃地僧他淡定得一逼,對于她剛才的舉動和解釋,連眼睛都懶得眨一下。所以側面證明,掃地僧他對她這只美少女沒有感覺。
是啊。沒有感覺。
可太tm令美少女傷心憂愁了。
可她是美少女啊,掃地僧怎麽能對她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呢?嗯嗯嗯?這簡直不科學!掃地僧是被人下了什麽自動屏蔽美少女的降頭嗎?
校園論壇有好多人天天在吹她的顏值呢!說她的身高簡直浪費了她的臉呢!可見有多少人對她的臉愛得深沉卻對她的身高嗤之以鼻呢!
可是掃地僧對她沒感覺啊。
啊。這可太慘了。
少女初戀的種子悄咪咪暗戳戳地發了芽之後,卻被那個種下種子的人親手給扼殺了。
一個字,慘。
忽然她又想起來,夏侯旬和蔡小雅的事情了。校園論壇有秘密傳播他和蔡小雅之間的緋聞,雖然不知真假,但她記得自己有看過這種帖子,再一聯想到那回在炒粉店門口,蔡小雅和夏侯旬之間那暗流湧動的磁場,以及剛才他給蔡小雅叫出租的事情,她整個人都開始蔫巴了,有一種不好的設想,正在她的內心悄然滋長……
所以說,蔡小雅,是夏侯旬之前交往過的女友嗎?或者說其實人家一直就在秘密交往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
這太可怕了。這個設定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陳松嘉買完門票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墨柔戴着那毛茸茸的帽子,和夏侯旬站在稍遠處的地方吹着冷風,這兩人還似乎挺享受吹冷風的,也不說話,就那麽站着,她甚至能從墨柔一臉決絕的表情裏讀出一句:“你吹啊就使勁兒吹啊吹死我啊我不怕冷!”
“……”
陳松嘉打了個寒顫,又打了個噴嚏,吸着鼻子走過去。
面對大佬的時候,她還是有點兒緊張,雖說跟着柔哥混了那麽久,也不是沒和大佬坐一塊吃飯什麽的,但在校園以外的地方遇到大佬還是頭一次呢!所以說柔哥這個big膽的江湖傳說,已經和大佬開始頻繁在校園以外的地方約會約了很多次了?
換句話來說,這兩人其實已經背着好多人在偷偷地交往了?嗯嗯嗯?
這是非常有跡可循的!大佬對柔哥總是比對別人要溫和太多了啊!難怪她總覺得在風雲榜上看到柔哥以及莫名其妙沖到年級第一的大佬的名字時感覺哪裏怪怪的!人家明顯是在偷偷秀恩愛啊是不是!
這個驚天設想把陳松嘉給狠狠地震驚到了,她手裏捏着門票,嘴巴有點幹幹的,張開有點幹澀的嘴巴,道:“呃,兩位,這兒多冷啊,我剛才買了三張門票,要不就一起進去玩?”
說完她就有點尴尬,因為半天也沒人理她。那兩個人還是就這麽站着,吹冷風。
墨柔的表情有點奇怪,反正就不是正常表情,再看大佬,啊,大佬的表情也看不出來有多開心……
所以,這兩個人是忽然間吵架了?
也是,剛才大佬可是和職高校花蔡小雅有說有笑的呢,還替人打出租,做為正牌女友,這換誰都不開心啊!
難怪柔哥杵這兒吹冷風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呢。這麽下去豈不是要和大佬鬧分手?別看柔哥平時挺好說話,可人家柔哥也是有脾氣的呢!發起脾氣來還挺吓人。
為了避免一場惡戰爆發,陳松嘉決定勸阻。兩人沒有公開,那她也不明說,只能旁敲側擊地勸慰。
“呃……”
陳松嘉發現自己嘴巴幹,就“哼”了一聲,再開口:“我說我買了三張門票啊!要不要一起進去!這裏票很貴的啊!”
因為風大,她幾乎是用吼的說完那幾句。
話吼完之後,那兩人終于有了反應。墨柔的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說了句:“幹嘛買三張?”
陳松嘉回:“因為這裏三個人啊!”
說完後她将墨柔拉到稍遠的地方,用手捂着嘴,湊到墨柔耳朵邊:“呃,你如果不想讓我幫劈腿渣男出錢的話,我陳松嘉二話不說,這張票就當場給撕了!”
“……”
說着就要當場撕票。
墨柔其實沒仔細聽陳松嘉剛才的話,以為她說的劈腿渣男是那個摳門哥。
她垂着眼睛看地面:“別撕,票挺貴的。”
“那我就不撕了。那啥,你去把大佬叫過來吧。啊啊,我還是第一回 和這麽帥的帥哥約會呢!想想他媽居然還有點小激動是怎麽回事!我一向很矜持的啊!這tm不是我的風格!”
“幹嘛讓我去叫他過來啊,我不要,你自己去。”
“我是想多和這樣的帥哥多說幾句話,可是我不敢啊!”
“這有什麽不敢的啊?他就是我列表裏的六味地黃丸之一而已。”
“……?”
遠處,夏侯旬見兩個女生走那麽遠背着他說悄悄話說了半天了,他就朝兩人走過去,走近了些後,恰好聽見墨柔的那一句“他就是我列表裏的六味地黃丸之一而已”。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了他一眼的,所以毫無疑問,她說的六味地黃丸之一,指的就是他本人。
他站在不遠處,消化了一會兒這句話,然後給氣笑了。
講真的,他不是那麽的在意自己被她分在什麽列表裏,但現在看她用那種随随便便的語氣說出來那句話,他怎麽就有點不爽呢?
偶爾吧,這小姑娘說話還是有點氣人的。偏偏她又長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對她氣吧又不怎麽氣得起來。
怎麽辦?涼拌。
假裝沒聽到吧,他又不想這麽做作,這點距離,說沒聽到那句話,除非他耳朵聾了。
陳松嘉見夏侯旬走過來,立馬将手裏的兩張門票塞到墨柔的手裏,朝她比了個手勢,說一句“你去啊”,然後轉身迅速溜進了游樂場。
墨柔手裏捏着兩張門票,心裏邊吧有點矛盾,一邊想和夏侯旬到游樂場裏放松放松,一邊又想着他和蔡小雅之間的緋聞。她很矛盾,不知道該不該把票給他。不給吧,浪費了這張票,給吧,她又覺得哪裏怪怪的。
而且掃地僧家裏的條件她是知道的,如果她不邀請他一起去游樂場,他肯定不會買票,絕對會扭頭就走,而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說來說去,她其實對他還是抱有一點期望,期望他和蔡小雅之前其實沒什麽關系,只是別人的謠傳而已。可是她也是親眼看見他和蔡小雅在一起的畫面的……
不知不覺間,夏侯旬已經走到了墨柔的前邊。他垂眼眸看她的發頂,然後視線落到她手裏的門票上。
此時那個上廁所的摳門哥回來了。他還認得墨柔,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沒看到陳松嘉,但看到墨柔了,還發現她手裏有兩張門票,他以為是幫自己買的,就興沖沖跑過去。
“不好意思哈上廁所久了點兒!嘉嘉先進去了啊?這門票是幫我買的吧?那多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想說讓你們先去排隊然後我回來再幫你們一起買票的,怎麽今天排隊排那麽快啊!”
摳門哥氣也不帶喘地說了一大通,伸手要去接門票,手卻被夏侯旬一擋。他隔開摳門哥伸過來的手,看了看墨柔,又看摳門哥,目光裏帶着些玩味的意思。
“不是,我說,你誰啊?”摳門哥問。
夏侯旬盯着墨柔的發頂,一臉淡定,從嘴裏擠出兩個字:“她哥。”
墨柔:“……?”
摳門哥一聽,愣了會兒,片刻後把手縮回去來回搓着:“啊哈哈,原來是嘉嘉朋友的哥哥,啊哈哈,我……那我去買自己的票,你們先進去吧哈哈我去買票。”
摳門哥說完,不情不願地走向賣門票的地方,掏錢買票。
這邊,墨柔捏着門票,緩緩擡頭,看着夏侯旬:“你……你幹嘛說是我哥?誰是你妹妹啊。”
她不太開心。因為一點兒也不想做夏侯旬的妹妹。
去你大爺的妹妹。誰要做你妹妹啊!
她捏着門票,咬着嘴唇,一臉有氣沒地撒又說不出緣由的糾結表情,眼睛盯着摳門哥買門票的身影,一臉郁結的模樣。
這看在夏侯旬眼裏就是另一番解讀了,他以為她是挺喜歡摳門哥那種類型的男的,覺得她挺沒有眼光的,可是他也不好當面指出來她沒眼光,因為人家喜歡啥類型的和他又有一毛錢關系呢?他又不真是她哥。管不着啊。
他看向墨柔,發現她還在盯着摳門哥的背影看,人家都已經買好票進游樂場去了,她還是一直盯着摳門哥的背影,手緊緊攥着門票,一副不想把票給他的模樣……
不是,她就這麽不想讓他這假哥一起去游樂場?那黃毛有那麽好看?她盯着人家背影看那麽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個背影tm有什麽好看的?
夏侯旬忽然就開始懷疑人生。本來他是怕這小姑娘被人騙,才假裝是她哥方便一點跟着的,誰知道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那他跟她後邊一路到這兒來做什麽居委會大媽?
“別看了,他買完門票人不在那兒了。”他說了句。
“哦。”
“……”
也就“哦”了一聲。瞧人家冷淡的。
夏侯旬指着自己:“這多出來的票,不如給我?”
“哦。”
墨柔緩慢地舉起手,把手裏的一張門票,遞給了自己的假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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