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齊王府,正院書房。
“王爺,那宋書生進了藝雅軒茶樓便不見了,不過……”孟有憶欲言又止。
齊钰錦右手執筆不緊不慢的在桌案上書寫着,直到最後一個墨點出現,才緩緩将筆擱下,端詳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才開口,“我看你來了這長都城後,倒是扭捏的地方多了起來。”
話畢緩步至一旁的銅盤中淨手。
孟有憶瞧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字,哈哈了一句,“真是奇哉怪哉,王爺以前可從未有這等耐心臨字,還是這樣秀氣的字,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
齊钰錦擦手的動作一愣,晃了一眼那桌案上的字,将手中的棉帕用力往銅盤一扔,随那濺起的水滴滿地,往桌案後頭一坐,将話題揭過,“說正事。”
她要怎麽解釋,這是臨的顧莞莞的字。她以往可不就寧肯在院子裏練劍也不會做此等蠢事,要不是因着要統帥齊家軍,自小估計她是一本書都不願看。臨字這回事,還是因着顧莞莞平日裏除了寫字讀書便沒別的愛好,她自然也只能跟着做了。
不然,她哪有機會與顧莞莞一同待着。現在仔細想來,還是自己大意了,竟然絲毫沒看出顧莞莞心裏頭讨厭極了自己,還巴巴的貼上去。“王爺,那宋書生進了茶樓便消失了,不過,未來王妃卻趕巧從茶樓出來。”
齊钰錦聽了這話皺起了眉,她十分确定上輩子顧莞莞從未提過有過這麽一位親戚,況且她沒記錯的話,宋書生應當就是幾年後萬巴商戶的當家。如果一切都是按着上輩子來的,三年後的冬季,顧清伶應當暗地裏會與敵國塔爾索國達成某種協議,與她齊家軍大戰一場,當年軍糧運輸到中途被截斷,便是這萬巴商戶大開方便之門,讓她齊家軍凱旋。
“不必再刻意跟着,讓他去吧。”既然對方不想讓人找到,又何必勉強,論起來也是她齊家軍的恩人。更何況,如果他真跟顧莞莞相識,那将來勢必會再與顧莞莞聯系,只要自己這一次時刻注意着,總能知道真相。
如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将顧莞莞接回萬巴城,再與爹娘商量,早做準備。
偏偏要讓她回到迎娶顧莞莞的路上,時間緊迫的她根本來不及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孟有憶實在不曉得王爺來了長都城後怎麽變了個人樣了,來之前還是高高興興的來娶新娘子了,來了之後倒像是來殺敵的。
對新娘子更是……一言難盡。
“那個,王爺,這馬上就要大婚了,咱們還不開始準備嗎?”孟有憶趕緊把着機會問,這府裏連根紅綢子都還沒準備呢。
齊钰錦的視線落在桌案上的小字上,“不必多準備些什麽了,你就去準備好行裝,大婚當日接了新娘子直接回萬巴城。”
孟有憶懵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出現幻聽了。“王爺是說,不拜堂了?”
“拜,去萬巴城拜。”
“這,這不好吧,王妃好歹是郡主呢。”孟有憶只覺那天仙似的王妃嫁給她們王爺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想起見過的嬌滴滴的未來王妃,孟有憶只覺未來王妃可憐的很。
齊钰錦哼了一聲,“本王一個異姓王,難道還比不過那個沒有封地的勞什子郡主?”
“哎喲我的王爺啊,您跟王妃比這幹嘛,這以後您的不就是王妃的嗎?再說了,王妃一個弱女子,跟着您去西北,總不能沒名沒分的就去了吧?”咱們可是來迎親的,不是來搶王妃的。
況且王妃那樣好看的姑娘,這點面子都不給……
齊钰錦就要被這個蠢下屬給氣着了,“給我滾蛋。王妃的是本王的,本王的還是本王的。你要再說下去,我就讓你娶了。”
孟有憶雙眼一亮,“王爺說真?”讓她娶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那未來王妃比西北她見過的人都好看呢。
她們在西北長大的與這長都城的人思想是不一樣的,在長都城談□□變的時候,西北就已經開始自由戀愛了,現在長都城同性相戀還拿不上臺面,只是私底下一樁豔談的時候,她們西北三城同性之間早已可以成婚。
待她沒聽着王爺的回答,擡眼去看時,頓時吓得一身冷汗,王爺那殺人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屬下,屬下開玩笑的。”孟有憶一溜煙跑了。
這個孟有憶,在自己面前越發沒大沒小了。
靜默下來,齊钰錦看着桌案上的字,胸腔中一股子沖動想将其狠狠的撕碎,可到底只是輕輕拿起收進了自己一貫放書畫的箱子中。
齊钰錦是知曉的,顧莞莞那副皮相的女子,很難有人會不喜歡,如果沒有前世那遭,自己此時會如何呢。
會小心翼翼,生怕惹着了她有一丁點的不滿,她那雙眼總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之意。
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又會讓人下意識的檢查自己的音量,夠不夠柔和,會不會吓着她。
雖不知為何,可前世她齊钰錦就是這樣栽在她顧莞莞手上的。
她拿着小皇帝進封顧莞莞貴人的聖旨時,除了不可置信的憤怒,一片空白。她回來的那一個晚上,她的第一想法便是想跑到顧莞莞的面前,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再将自己的勝利甩在她面前。
可她想了一圈,竟發現顧莞莞在意的,她壓根什麽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顧莞莞喜愛看書習字,還喜歡這長都城那甜膩膩的零嘴,可這些又能威脅到她什麽呢。
她第一次跟着父親上戰場的時候,父親告訴她,這世上沒有打不敗的人,除非那個人沒有弱點。
不知怎的,那瞬間她竟然覺得顧莞莞就是那樣的人。
沉靜下來,也唯有那個小皇帝和皇太後了,她這般願意以自己為代價來幫她們,定然就是最重要的了。
所以她還得迎娶顧莞莞來作王妃,她需要這麽一個□□來迷惑顧清伶。這一回,她一定得贏,她一定得贏了之後将小皇帝和顧清伶踩在腳底,狠狠的打她顧莞莞的臉。
果真次日早朝的時候,西北三城的異姓王齊王爺便将西北的告急信呈上,緊鄰西北駿峽城地界的羌毗國突然開始蠢蠢欲動,齊王要求六月初六的大喜日子,将福音郡主接上,回西北萬巴城行禮。
年輕的贏景帝被打的措手不及,再加上朝中大批老臣皆是為齊王說話的,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消息傳回後宮的時候,曾垂簾聽政多年的皇太後除了對自己的兒子失望外,再一次清楚的認知到,朝中許多老家夥,還是向着齊王府的。
但到底剛被封了福音郡主的顧莞莞,只有接受安排的份了。
“都小心着點,捆結實了,西北路途遙遠,有個好歹的你們都沒果子吃。”女聲訓斥着。
顧莞莞在房間裏頭聽着這裝腔作勢的聲音,沒忍住嗤笑了聲。
一旁候着的綠蓮那好奇心便來了,“郡主,是想起了什麽笑話嗎?”
桌上的茶水冒着熱氣,當年的雨前龍井溢着茶香,顧莞莞直接道:“我是在笑丁香呢,你聽聽,這丫鬟都比主子的聲兒大了。”
綠蓮一下琢磨不住主子的心思,她偷偷仔細瞧了一眼福音郡主,見她面上帶着如常的笑,才稍稍放下心,“許是宮裏的消息來得太急了,丁香恐是慌張了。”
顧莞莞也不繼續說,她要當一回壞人将綠蓮從皇太後的四大丫鬟裏頭變成自己的臨時丫鬟,總得有個不惹人懷疑的主意。
她站起身,“咱們便去瞧瞧,有什麽事兒是需要一個丫鬟吵着我這個主子的。”
前世只覺這幾個丫鬟與自己自小一塊長大,不說姐妹對待,總也是親近的不将她們看作外人。
如今醒悟過來,倒是一言一行都能看出這丁香絲毫不把自己當做丫鬟的派頭。
綠蓮跟在後頭,看着那背影,才确定了自己心裏頭的那個懷疑,郡主真的與從前不一樣了。雖是與往前一樣的柔柔笑着,可那氣勢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雖心中忐忑,卻也不會傻到去提醒丁香什麽。
同樣是大丫鬟,憑什麽丁香就能仗着太後娘娘的看重,平日裏對她頤指氣使的。要是主子看她不爽了也好,最好是另外兩個大丫鬟也敲打敲打。
她跟那三個大丫鬟不同,她們一進宮宮裏頭便有人了。而自己進宮後是挨了罵挨了打最後走了一絲運才爬到這大丫鬟的位置。是以平日裏,另外三人也多有看不起自己。
要是那三個被譴走了,自己可就成了主子跟前頭一份了。
綠蓮的低垂着眉,嘴角卻是勾着笑,上前替顧莞莞開門。
正院裏比之前些日子更熱鬧了,那一個個擡着箱子滿頭大汗的小厮,還有那些跑來跑去的小丫鬟,看得顧莞莞不自覺搖了搖頭。
果真是無人看管的府邸,規矩絲毫皆無。
看來她那日支走綠蓮後往江南外祖家去信是再正确不過的事了。
她父親顧通商曾是全國商戶間的傳說,得了先帝爺的賞識,親口禦賜皇商,這是商人能做到的最高地位,是有俸祿的官職,供應朝廷的一切需求,年輕時娶的卻是與他一同江南長大的普通商戶女張昭秀。
江南張家在當地亦算得是一方富商,顧莞莞只記得父母去世後,跟随母親的随嫁仆人便回了張家,這其中便有她幼年的奶娘。
她亦謹記父親臨終前的囑咐,成了一個只會聽話的乖巧姑娘,不敢提出要聯系外祖母家。
如今她身邊急需得力的嬷嬷和丫鬟,便只得厚着臉皮去信問問,要是不願,她就只得再想法子了。
綠蓮咳了兩聲,那滿院子的仆人丫鬟才注意到郡主出來了,趕忙都放下自己手裏頭的活計,跪着行禮。
除了大丫鬟丁香。
先是面上詫異,而後便是一張笑臉揚起,小步走上前,福了福身子,“外頭風大,郡主怎的出來了?”又白了一眼後頭的綠蓮,“綠蓮,是不是你沒伺候好郡主?”
綠蓮還沒來得及喊冤呢。
“放肆,主子未開口問話,你竟敢多嘴。”顧莞莞将她那張假面笑臉收了起來。
像這種時候,本該是身邊得力的嬷嬷開這個口的,現下倒也只得她自己個自降身份了。
丁香一愣,眼珠子轉了轉,趕忙跪下,“奴婢知錯。”
滿院寂靜。
“去将管家叫到正廳去,就說我在那兒等他。”
仆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望望跪在前頭的丁香,無人敢出聲。
顧莞莞一個眼神都未給跪下的丁香,昂首挺胸俯視着滿院的仆人,“看來我這個主子入不了你們的眼了,綠蓮,你去将管家喊過來,讓他對對號,将這跪着的這些人都發賣了罷。我顧莞莞絕不要不認主的奴。”
話畢這才響起一片求饒聲,跪在下首的丁香卻是被這麽一句話震得晃了一下。
這任誰看不出,郡主是在打她的臉。
綠蓮适時的站出,“求郡主開恩,府邸搬的匆忙,管家還未抽出時間來教教規矩,不如先寬恕了此次,待管家來了後,再讓他嚴加管教?”她可不傻,知道這時候該自己出場。
“我只給這一次機會。”顧莞莞留了這麽一句,便轉身往正廳走去。
“來福,還不趕緊去将管家喊過來。”綠蓮随口喊了個小厮交代了句,便趕忙跟上主子的步伐。
轉身前,綠蓮正與跪在地面上看她的丁香對視上,不可抑制的,綠蓮的嘴角彎彎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顧莞莞,你等着,我一定要打你的臉。”
王妃眯了眯眼,“王爺說什麽?要打我?”
“我……我的意思是,打是親罵是愛嘛。”
——
“聽說王爺覺得本王妃的都該是你的,而王爺的就還是王爺的?”
“我……我是王妃的。”
卑微作者小紅包求評,24小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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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