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驿站折騰了這麽一遭,在這日早膳時間過後,總算是送走了這一行人,驿長松了一口氣似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這條小命還在。
顧莞莞依舊一個人坐在馬車裏頭,只是換上了緋色衣裙,挽起了馬車窗簾,看着窗外的風景,呼吸着新鮮空氣,嘴角不自覺的彎起。
這便是自由的香味罷。
要不是馬車邊有一匹馬總是落後一步小窗口,馬上還坐着一個人,那個人肆無忌憚的盯着她的話,那空氣想來會更清新。
顧莞莞覺得這個趨勢不太妙,前世胖丫學會認字後,有一段時間很是喜愛沉浸在窮酸書生與千金大小姐的私奔故事中,要不就是落魄小将軍被什麽仙谷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給救了。每每這時,胖丫這丫頭總是會深情的念上兩句。
書生那不甘又無奈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小姐的心,他死死盯着小姐的側臉,妄想小姐再多看她一眼。還有什麽,書生跪在大老爺的面前,苦苦哀求再見小姐一面,諸如此類虐心的詞句。
每回念的時候還配上一副很是應景的表情。
據胖丫說,那小說的作者就是一個默默在身後盯着小姐不敢表白的書生。
顧莞莞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紅了,因為那右後方強烈的視線,讓她的耳根子發熱,她鼓起勇氣往右後方看去,卻是像被熱水燙着了,收回眼神,打下窗簾。
齊钰錦,真的大不一樣了,她到底為何總是那樣看着自己,把人看的不自在。
“綠蓮,綠蓮。”她朝着外頭喊了兩聲。
兩個丫鬟是坐在外頭的馬車架上的,一聽着聲兒,綠蓮便掀開車簾進去聽吩咐。
“你去跟王爺說,我這兒不用麻煩她随身跟在車旁,讓她去隊伍的前頭吧。”
綠蓮想到齊王那張臉,雖有些害怕,卻是不敢違背主子的命令的。
她現在是看出來了,主子啊并非是看起來那樣好說話的,等去了齊王府,成了一府的女主人,那還指不定是什麽樣呢。她可不敢得罪了。
去齊王那,有什麽問題也盡可以說是自己主子的吩咐。
她應聲退出,馬車便停了下來。
齊钰錦看着突然停下的馬車,停了馬将右手擡高,向後頭的隊伍打手勢,便皺眉看着跪在自己馬前的丫鬟。
這個丫鬟她記得是顧莞莞身邊伺候的,前世在齊王府應也是跟着顧莞莞待了五年的。她雖不會刻意去記人,但顧莞莞那兩個丫鬟卻是每日都會見着的。
她轉頭望了一眼馬車,又看回前邊那跪着的人,問了一聲,“發生何事?”
綠蓮一聽這沒有起伏的聲音,便有些害怕,卻還是得應着頭皮答話,“回王爺的話,奴婢是來替郡主傳話的。郡主說了,王爺事務繁忙,不必麻煩跟在郡主的馬車旁。”
其實綠蓮覺得主子這麽做毫無好處。雖王爺是女子,可大婚後便是她真正的夫君,那自然是要培養好感情往後才有好日子過的。這王爺現在看來,對主子還有那麽一兩分上心,主子不但不好好把握機會,還自己将王爺往外推,能撈着什麽好啊。
诶,可惜她只是一個奴婢,要她是主子,一定會将好日子牢牢抓在手中。
齊钰錦好似花了點時間想些什麽,在綠蓮膝蓋有些不适的時候,終于往後頭招了招手,而後自己便下了馬,将缰繩扔給跑過來的小兵,擡腳往馬車走去。
馬夫與丁香自然是不敢攔人的,齊钰錦便大大方方的進了顧莞莞的馬車,還不忘吩咐馬夫繼續前行。
她如期見着顧莞莞那有些驚慌的眼,齊钰錦便好心情了,她坐在顧莞莞的對面,兩人中間是一張小幾,小幾上只孤零零的一個茶杯。
她也不說話,正好有些口渴,便拿了小幾上的茶水一口飲盡,再自顧自的從懷中掏出一本薄書,自在的翻看了起來。
顧莞莞盯着那自己用過的茶杯:……
她試探的喊了一聲,“王爺?”
靜默了一瞬,“嗯。”
“王爺可是有事?” 這齊钰錦是越來越奇怪了。
那本書一定很精彩,齊钰錦不曾分走過半分視線出去,只啓唇蹦着字眼,“無事。”
這副冷淡的樣子,倒是讓顧莞莞松了口氣,只要齊王爺不犯病盯着她,冷漠一點就冷漠一點吧。
至于自己用過的茶杯,顧莞莞瞟了一眼那孤零零的茶杯一眼,罷了罷了,兩人好歹夫妻一場,這點子事就懶得計較了。
“那王爺為何上來?”她睜着兩個好奇的眼睛,疑惑的問。
齊钰錦總算是将視線從書上移開,看着顧莞莞相當認真的說,“好似是王妃不讓我騎馬的。”
她自然知曉顧莞莞是不喜歡自己在一旁看着她,可她就是不要讓顧莞莞如願。不喜歡自己在馬上看着她,那自己便就坐在她邊上看。
顧莞莞立馬搖頭,“王爺誤會了,莞莞是怕耽誤王爺的正事,我今日瞧着那前頭的将士好似有要事要與王爺商議。”
“不曾有。”齊钰錦睜着眼睛說瞎話,将謊話說的一臉正氣。
顧莞莞原本也只是找個理由罷了,聽她這麽說也便脫口而出,“那王爺也該去自己的馬車,這是我的馬車。”
齊钰錦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話,她一改往日面無表情的樣子,淺笑起來,“哦?王妃的馬車,本王坐不得?”
又來了又來了,齊钰錦又開始不正常了。這副樣子只有前世房中只有二人時,她才有的。
那時候自己是她的王妃,不知是因着有太後的眼線,還是給她王妃該有的體面,她對着自己是有好臉色的。
可現在,難不成還未完婚,齊钰錦便将自己當成她的責任了?是了,她好似喊了自己好幾次王妃了。
要不要今天就與她坦白……可是外頭的丁香和綠蓮,甚至那從郡主府出來的車夫應當也是太後的人。
“怎的不說了,王妃的馬車本王坐不得?”見她不說話,齊钰錦出聲又問了一句。
她帶着笑意,讓人聽了像是一句放松的調笑。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顧莞莞還挺懷念齊钰錦這副模樣的。特別是齊钰錦死後,她常常對着那副冷冰冰的棺木想起那五年間齊钰錦的種種。
抛開最後自己連累了她之外,前世她們真的算得上相處的還算不錯。從未吵過架,就連拌嘴都不曾有過,
要知道,她的父親母親是出了名的恩愛有加,可也是拌過嘴的。
那是爹爹上了年紀後,很是喜愛飲酒,娘親怕爹爹傷了身子,便總是要生氣一番。
她想,要是前世沒有那樣的變故,她是會一輩子都待在齊王府,做齊王府的女主人,管理內務。待她的婆婆真将那傳說中的怪醫找到,說不定她還能有一兩個可愛的孩兒。
那樣的生活,是美好的願景。可惜,變故終究是有,她與齊钰錦被束縛在這場婚姻中,一個未能與心上人終成眷屬,一個被仇人算計着失去自由。兩人還都丢了命。
何其不甘。
“王爺自然是能坐,不過王爺倒是與傳說中的不一樣。”想起前世兩人之間的友好相處,顧莞莞倒是也放松下來。
她如今可不是不懂事的無知貴小姐,不該這樣多想些什麽。就齊钰錦那樣的人品貴重的人,應是做不出移情別戀的事來。
何況自己除了這張臉,也沒甚哪裏有讨得戰神喜歡的。
齊钰錦的興趣來了,她将那書扔開,看着對面那張柔美的臉,放緩了自己的語速,“哦?本王怎麽就成了傳說了。”
她倒是從不曾問過顧莞莞,自己在她心裏頭是個什麽樣的人。
前世她只知道迎合她的喜好,知曉她平日只愛讀書習字,便陪着她做這些,亦會去請教軍中的軍師,有什麽新的詩詞是長都城的貴女們喜愛交談的,便将問來的拿去與顧莞莞說。
像這種很能拉近兩人的話題倒是甚少提起。
顧莞莞卻是想起了什麽,心情好了不少,聲音也帶起了歡意,“莞莞尚還記得,第一次聽王爺的故事還是在十一歲時,莞莞頑皮,偷着剛出了宮,便路過開了一間茶肆,那茶肆裏傳來說書先生高亢的聲音,正講着王爺。虎父無犬女,王爺那會兒才十八歲吧,便能以少勝多,救下那許多百姓,成為人人口中贊頌的戰神。莞莞聽着那說書先生一句比一句兇險,卻是大半天就耗在那茶肆了呢。”說着她還有些遺憾,“那是莞莞唯一一次偷溜出宮,卻是連一包愛吃的零嘴都未買上,就又匆匆回宮了。”
時間過去太久,她只記得那時候十三歲的景帝已經長得高出她許多,開始批奏折了。他便突然出現在她的宮中,說要帶她出去買紫雲軒的酸梅子吃,還說那酸梅子很讨姑娘家的喜歡。
她雖是怕姑姑怪罪,可她太想去宮外走走了,便跟着景帝出去了。
誰知她卻是賴在茶肆不走了,景帝都被她氣着了。
前世大婚前她還是有些尴尬的,畢竟自那日聽了戰神的故事後,她的心裏戰神的模樣便是一個很高很壯,甚至臉上有些刀疤,露着兇狠的表情,那就是她年少時心中英雄的模樣。
那可是在戰場上一把劍揮起,敵人的腦袋便掉落的人。
要與那樣的人成婚,即便是她心中自小崇拜的英雄,可小女兒心思,她當時的滋味真是五味雜陳。
提起景帝,如若沒有前世害死齊钰錦的那道聖旨,她心中依舊是尊敬這個表哥的。幼時入那陌生冷漠的宮中,便只有景帝會常常偷溜着來找她說話,亦會聽着他那些伴讀給家中的妹妹送了什麽,便也尋來了送她。
她想起的是年幼的糗事,可齊钰錦聽來卻是關注了旁的。
是了,她竟從未關注過,她與顧莞莞相差的七歲,便是她已開始獨自上戰場帶兵,而顧莞莞還是小丫頭。
她好似,有點太老了?
比之小皇帝她都老了五歲呢,齊钰錦看着顧莞莞那笑眯眯的臉,有些介意了。
“還有呢?除了說書先生以外呢?王妃可還知曉我別的?”即便她老,顧莞莞也只能綁在她身邊,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
哪怕不快樂,她顧莞莞也只能待在齊王府做她的王妃。何況,自己都沒法幸福了,她憑什麽讓顧莞莞如願去做那小皇帝的妃子。
顧莞莞一想起幼時自己還尚存一絲孩子天性時的模樣,頗有些懷念的感覺。
“除了說書先生,還有宮女太監們,他們也愛講王爺的傳奇。長都城的百姓,都知曉王爺的厲害呢。”現在說起,她還有些崇拜的情緒。
如若沒有賜婚,齊王在她的心裏,便依舊單純的是那個刀槍不入,一臉兇相的高大英雄。當然成親了之後,齊王依舊是她心中的英雄,只是形象變了許多罷了。
這不是齊钰錦想聽的話,她收起淺笑,“不說旁的,只你看來,我齊钰錦是什麽樣的人?”
顧莞莞覺得有些奇怪,卻依舊如實的回答,“王爺在莞莞的心中,是一個蓋世英雄。”
這話她不帶半點水分。也不知是不是失去了父親的緣故,她第一次聽見齊钰錦的傳奇時,滿心崇拜,特別是後來在宮女們口中聽齊钰錦在土匪手中救下一支商隊的時候,還曾想過,要是當初齊钰錦出現,她的家人是不是不會死。
齊钰錦搖頭,“不,你要這般說。”她一字一句的說着,“齊钰錦是我的人。”
顧莞莞愣住:……
齊钰錦盯着顧莞莞,命令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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