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顧莞莞是打着什麽算盤呢, 齊钰錦一臉笑意的在一旁瞧着顧莞莞寫字,好在她終于不寫《孝經》了。

她想着那幾個丫鬟出去時的表情, 就有些佩服她這王妃。

論管家, 齊钰錦是絲毫不懷疑她的王妃能不能做好的, 顧莞莞一定能做的很好就是了,從前母親便是早早将管家權給她的,府邸裏被她管的也是有條有理, 事事都辦的恰到好處。

她上前替顧莞莞研磨,帶着些随意說道:“莞莞先前在白紙上寫的那些人名既都是不喜的, 何不一起都打發了?”

她自然是猜着了顧莞莞将這東院子的管事讓那幾個丫鬟一人輪一圈的意思, 可她總得找話說說, 一直這麽冷着是不行的。

她是請教過不少人的, 知曉在房裏與在外頭是不一樣的,私下裏兩人要是沒話說,那就是感情慢慢淡了的意思。她以前就是這樣, 顧莞莞不是個會主動挑話說的人,她自己個也少言寡語的,自然最後顧莞莞也就沒瞧上她這個女夫君。

顧莞莞認真的寫着字, 不緊不慢的将詩句的最後一個字寫完, 筆擱下,去了一旁的銅盆淨手,又擦拭了個幹淨,才好好的站在齊钰錦面前,面對面的回着話, “那多沒勁,我可是不谙世事,乖巧聽話的模範貴女,要是苛待下人的名聲給傳到了長都城,我還有沒有臉面了。”

這自然是場面話了,她大可像馮嬷嬷那樣将人關到莊子上看着,可那樣怎麽着都不解氣。她忘不了自己死前那絞痛感,即便這幾人是奉命行事,可到底是她們親手将藥喂進自己口中的。

她對上齊钰錦那讨好的眼,有些懷疑,自己親手斟的那杯茶毒死了齊钰錦,她當真一點都不介意?

可對面那個比自己高,一改往常冷漠,近日總是帶着收起了一身淩厲威嚴的讨好對她,還有大婚夜她那失落委屈的模樣,都不像是假的。

她疑惑,打量,面對面的人卻是大方任她瞧着。

最終還是顧莞莞受不住那溫和讨好的眼,對着齊钰錦她總是這樣的,要是齊钰錦一張冷臉,她倒是會自在的很,可一遇到齊钰錦那不加任何掩飾的眸子,她肯定是不自在的。

說到底,她還是沒有忘記從前兩人相敬如賓的情分,從相互尊敬到現如今要談戀慕之情,她自己心底裏那些下意識的躲避逃避,都讓自己再是清楚不過,她并未做好在感情上信任依賴一個人的準備。

到了現在,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那缺少了熾熱強烈的心,是因着爹爹的囑咐,還是自己原本就少了這根弦。

本來嘛,夫妻間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曉得該怎麽當人家的妻。

“王爺,父親母親既已出府,我便也要開始将府裏的賬目都對上一遍,王爺也該去忙正事了。”顧莞莞到底是一心忙着躲開齊钰錦。

原本還有神的眸子暗了暗,卻也只是一閃而過,又提議道:“不如我陪着王妃一起對賬吧。”

顧莞莞卻是很堅持的搖頭,“王爺也知,這些賬本我都是對過一遍的,如今也不需花什麽功夫,倒是王爺,現如今還沒想通透嗎?”

“什麽?”齊钰錦的心到底是慢慢下跌了。

她滿腔熱情又如何,也沒讨着這個人半點喜歡。

顧莞莞便與她說起正事,“經過那一趟長都城的事兒,王爺也該知曉,太後對齊王府虎視眈眈已久,現下老天爺多給一次機會,王爺該早做準備才是。”

她最怕的還是齊王府鬥輸了,雖說這一次自己能保證不成為太後的殺人刀,可她每每想起前世爹爹臨終前的那些話,好似句句都是在堤防着誰,那人極有可能就是皇太後。

再想起她前世看着齊钰錦死在自己面前,與太後徹底翻臉,她的好姑姑親口說的那些話,便讓她絲毫不懷疑這是個多麽可怕的女人。

少了自己這個棋子,她還有千千萬萬個。論起打仗殺敵,齊钰錦自然是厲害的,可比起耍些手段,那長居宮中還能活到最後的女人,是不可小觑的。

齊钰錦上前一步,将顧莞莞一只手握在手心,她看見顧莞莞那肉眼可見的變臉,皺眉。

不等對方開口,便先承認,“我知道,約法三章,你不讓我碰你,但是怎麽辦呢,我就是想親近你,控制不住的,想離你近點,更近一點。”她知道,不喜歡她的顧莞莞說出來也是讓她難受的話,還不如自己個先堵了她的話。

顧莞莞皺着眉,她也不反感齊钰錦的親近,畢竟是做過夫妻的人,那約法三章也是因着曉得了齊钰錦的心思罷了。可現在她在說着正事,齊钰錦卻絲毫正經不起來。

她覺得壓力甚大,她甚至能聯想到齊家軍岌岌可危這樣還沒影的事,非她喜歡想太多,只是經歷了前世那一遭,她的心何止杯弓蛇影。

她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的罪人。

“王爺,勿要再沉浸府中這一方小天地中,王爺是統帥,是西北三城的戰神,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背着這百萬老百姓,王爺勿要忘了自己身上的擔子。”

顧莞莞皺着眉,再是認真不過。

“王妃可知,齊家軍有多少人?西北三城的百姓又有多少人?”齊钰錦手未松開,只是眼裏沒了那讨好的溫和,代之的是一如從前在外的冷漠。

她身上背着的是齊王府,齊王府護着的是三城的百姓,她知道,十歲那年這齊王府只剩下她一個小輩的時候,她便知曉了。晨起習武,落日研讀,鄰國有異動,她便一分都不敢懈怠。

除了這齊王府,這三城,她再沒有別的事可做。

她聽出了顧莞莞的勸導之意,甚至還在那裏頭聽見了責備的意思。

可誰還能記得,幼年的她并不嗜武,誰又能曉得,她不愛見血。

她別無選擇,又能對誰說些什麽。

她生來便是齊家的孩子,便要謹遵祖訓,守護三城,不得有逆反之心。

她不過是除卻這些職責外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人,為何就不行了。

顧莞莞想着從前聽說過的消息,“曾聽聞,齊家軍乃三十萬大軍,守護三城百萬百姓,出兵便是讓敵國聞風喪膽,近些年敵國已不敢輕舉妄動。”

齊钰錦松開了自己的手,放了顧莞莞那纖細的手自由,語氣淡然,“齊家軍如今已壯大到七十萬兵馬,三城百姓多達八百萬人口,齊家接納所有大贏百姓進城安家,原本地廣人稀經濟落後的三城,已是充滿人聲人氣的鬧城。依王妃看來,顧清伶手上有多少能為她一戰的人?”

她說的雲淡風輕,顧莞莞卻是暗暗吃驚,原來齊家的勢力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地步。

朝廷的兵馬有多少,雖她對朝政不甚了解,可還是聽聞過的,加上守衛皇城的兵馬,能出來五十萬已是極限,那還是在手握重兵的親王願意站在朝廷那頭才有的極限。

所以說,齊家根本不怕太後,怪不得前世齊钰錦一死,齊家軍便來了。

如果沒有她,顧莞莞不敢想,如果沒有自己,那齊钰錦便不可能會讓自己置于危險之中,也不可能死。她再是愚笨,也能猜到,齊钰錦一死,齊家軍定不會善罷甘休,齊家無後,無人鎮住的齊家軍還會不會像從前一樣統一戰線,誓死守護百姓。

她顧莞莞,何止是罪人,簡直就是罪無可恕。

如若亂世,受苦的只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啊。

顧莞莞紅了眼,低聲喃喃:“對不起,都怪我,怪我。”

她聲音極小,即便是站在她跟前齊钰錦也只聽見了幾個聲兒。

可齊钰錦卻是真真的受傷了,顧莞莞責備她,憑什麽責備她,她只是想多花些心思,來求得這個人的喜歡罷了。

“王妃可知,我齊钰錦只甘願死在你手中。”

齊钰錦沙啞的聲音讓顧莞莞的心一痛,她想說些什麽,擡眼卻只看見齊钰錦的甩袖離去。

她知道,齊钰錦生氣了。

再一想自己先前說的話,愧疚之意彌漫在胸腔中,她怎麽能,怎麽能用那樣的語氣說齊钰錦,她分明是再好不過的齊王,百姓無一不念她的好,可怎麽到了自己嘴裏,便成了不惦記百姓的人了。

還有她的那句,無疑是讓她的心生生在熱油上煎着,痛極了。

她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如若不是她顧莞莞,這世上沒人能殺得了她。

是啊,論心計太後不會敗,可沒有她顧莞莞在中間,齊钰錦壓根不會與太後玩心計啊。

齊钰錦那話話再是真實不過,戰場上她沒死,她甚至還清楚的記得,記得前世皇帝留自己不成,氣急敗壞說的那些話。

“表妹不該回西北的,如若齊家軍曉得了那齊玉琪是為了你才願意自卸武器一個人進宮,他們不會善待你的。表妹,你別走,你要是走了,我便将那齊玉琪是喝了你親手斟的茶中毒身亡一事告知天下。”

皇帝大喊的聲音猶在耳邊,顧莞莞再也站不住,踉跄着倒在了榻上。

她是忘不掉的,永遠都忘不掉,齊钰錦為她而死。

她疑惑齊钰錦當真能忘了前世自己親手斟的那杯茶,可早在大婚那夜她表達着自己感情時便該知曉的,這個人當真是喜歡極了自己,才會經歷了前世那遭,還願意喜歡着自己。

她曾将一切罪惡推在太後身上,是太後設計了一切,她顧莞莞是識人不清的罪,她并沒壞心。

可如今她才明白,最大的惡人是自己。

是自己不願付給齊钰錦同等的感情,卻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齊钰錦那五年的感情,還恬不知恥的拿着相敬如賓四個字作擋牌。

她怕了,在齊钰錦說出只甘願死在她手裏的時候,她便怕了。

她顧莞莞根本就不配,不配受齊钰錦的喜歡,她也承受不起齊钰錦那般沉重的感情。

無論上天給她多少次贖罪的機會,她永遠都欠齊钰錦的。

她與齊钰錦,有着前世那樣的瓜葛,終究是不可能重頭再來。

顧莞莞像是要将自己這一生的眼淚流光,她原本是動了心思的,在知曉這人是父親為她選好的良人,在看到那個人每日的讨好親近,對自己的小心翼翼,她是感動的。

誰被人捧着被視為掌心寶,能做到無動于衷的。

這些眼淚将顧莞莞那還沒滋生的小芽兒給淹死了,她這才曉得爹爹的話是一定要聽的。她只要一起打開自己心鎖的心思,她只要勸着自己試着給一個人信任依賴,她便會這樣難受。

她第一個信任的人是太後,結果太後利用了她便殺了她。她想要打算着開始信任齊钰錦,還沒開始,便是誅心的疼痛。

她,終是要聽父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王爺受傷了,王妃也受傷了。她們會互相治愈的。

齊钰錦從小背負重任,性情早已年複一年的成了冷清的樣子,大概顧莞莞是她唯一的熱情罷。

顧莞莞自幼喪父喪母,原以為是家人般的姑母也只是要她命的毒蛇,從自小受盡寵愛到沒人疼沒人寵的長大,心防堆得高高的,齊钰錦對她好,她便偷摸的享受着,為了掩蓋自己沒付出同等感情,還一個勁用相敬如賓四個字迷惑自己。現在才開始正視起自己的自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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