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齊钰錦不僅沒惱, 還淡定的問了一聲,“王妃覺得如何?”
顧莞莞本還想捏個小糕點吃, 一聽, 也忘了嘴饞這一事了, 讓堂堂的齊王在衆人面前舞劍,是人都能聽出來是開玩笑的,她随意拿句話搪塞過去便是了, 卻還要問自己一聲。
聽着那意思,還真願意來舞一舞?顧莞莞仔細瞧了一眼齊钰錦的臉色, 見她還真沒開玩笑的意思。
“表姐姐可一定要同意, 表姐舞劍可是難得一見的事兒。”一向默默坐着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蘇蕊珠都開了口。
這叫法前世顧莞莞第一次聽着時還有些別扭, 五年過去倒也早就習慣。
顧莞莞聽了這話又往下掃視了一圈, 見大家都挺期待的,她身為主人家也不好掃興,便說了句, “王爺要是有雅興,不如來一段?”
齊钰錦将桌案上的糕點往顧莞莞那便推了推,便站起身, “既王妃想看, 本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她的語氣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在軍中的模樣,溫和又帶着些調笑。
孟有憶也是個有眼色的,早在司馬梓提了這話後,便準備好了王爺的劍。
齊钰錦十歲開始習武,在用劍上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上了戰場她直沖前頭,也是憑着一把劍保住這條性命。
可這到底不是戰場,只是在自家府邸表演罷了,她便也只惦記着一些架勢好看的姿勢揮劍。
顧莞莞看得起勁的很,衆人期待,她又何嘗不是想看看。
這幾日齊钰錦突然就規矩的很,她一開始還不習慣,後來便也淡定了。她向來是這樣的,說的好聽點是溫順,其實就是逆來順受慣了。
齊钰錦厭她,她也就受着,離她遠點就是,齊钰錦讨好她,她便是心裏不自在,卻也就是接受她的讨好。
她想要做宋書生,甚至一開始想着和離便是奢望能過上自由自在,肆意随性的生活,可她如今卻是越發曉得,在那年複一年的日子裏,在宮中嬷嬷每日每夜的教誨下,她的性子其實早已變了。
變成了那長都城人人眼中的貴女模範,她以為自己心裏其實還是叛逆的,可她靜下心來,仔細思考,卻能想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總是會下意識的想合不合禮。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眼前本穩穩耍着劍的人突然騰空一躍,在空中旋轉幾圈,穩穩落地的同時手中的劍定定往朝前一刺,眼睛卻是看着主位上的女子。
小孩子們拍起了手,有幾個小将軍還呼喊了兩句打趣。
顧莞莞亦是笑意滿滿。
齊钰錦收了劍扔給孟有憶,便坐回了顧莞莞邊上。
她如今已經曉得感受身邊人的情緒了,她能感覺到現在的顧莞莞笑的真真的。
能哄得她一笑,在衆人面前表演舞劍又有何不可。
顧莞莞卻是挺喜歡的,她本就敬佩齊钰錦,自小便是聽着她的傳說長大的,現在眼睛親眼見到她的厲害,自然是高興。
“王爺果真名不虛傳。”
她由衷的誇了一句,不少将軍也說起了好話來。
那群将軍的聲音可不比顧莞莞,響亮的很,一時哄鬧,一時嬉笑的,惹的假山後頭的将軍們都跑來湊熱鬧。
有些有家眷的還好說,本就在她們家眷的身旁多備了一張椅子,那些還未成親或是沒有家眷來的,便就站成一堆堆的湊熱鬧。
離主位不遠的地方,一個瞧着十五六的姑娘站起身,“既然齊王起了頭,那連枝便也獻上一曲,如何?”站起身說話的是騎衛将軍曹熙的妹妹,她本就到了婚嫁年齡,此次跟着來便是找合心意的,自然要好好表現一番了。
還不等主人家說話,下面的将軍們早就喊着好了。
“姑姑加油。”
說話的是曹熙的夫人宋夫人懷裏的小兒子。
顧莞莞笑着,也期待的很。
這茶話會本就有相看人家的意思,只是西北這邊民風與長都城不一樣,不存在姑娘家就得低調含蓄一說,相反,許多姑娘家都很樂于表現自己。
顧莞莞前世第一次見着這場面還有些吃驚,後來便也習慣了。她還在街上見過有公子哥跪在另一個公子面前,要求對方與他成親的呢。
下邊的人熱熱鬧鬧的,一個個臉上都洋溢着再是快樂不過的笑臉。
連帶着顧莞莞的喜悅也越來越濃。
不管前世還是現在,她都沒有要長久離開萬巴城的打算,她很喜歡這兒的民風,她總是能被感染上喜悅。
顧莞莞看着衆人的笑臉,齊钰錦卻是只看着顧莞莞的笑臉,她看得入神,眼裏的柔情怎麽也遮擋不住,定定的也懶得轉頭。
獻上一曲的姑娘完了,也有兩個小将軍約着一起比試一場的,還有那比拼詩句的,那些單身的女兒家與小将軍可是鉚足了勁,本是一片大好的氛圍,卻在一個夫人起身上來時,頓時鴉雀無聲。
即便不刻意去注視,就憑着突然安靜下來,主位上的兩人也不得不把視線放在下面梳着夫人發髻的女子上。
這女子穿着鵝黃裙子,步伐緩慢,身姿曼妙,那張臉瞧着也不過二十歲,是個美人。
她緩緩雙膝跪地,“王爺,臣婦乃黃永椒小将軍的妻,臣婦想請求王爺能下令讓我們和離。”
這空氣中已經靜得連一片落葉都有聲響了。
顧莞莞奇怪的看着這一幕,前世司馬梓并未調笑齊钰錦,也就沒有舞劍一事,更加沒有現在這一出,到底是許多事都變了。
只是這乃家事,這女子為何要一個王爺來下令和離?據她所知,這萬巴城并不像長都城那樣三妻四妾,即便兩人真有什麽過不去的,也會去官府一起辦了和離,也有些自願的,願意與別人分享同一個人的。
即便真是有些矛盾的,也不可能鬧到一個王爺跟前來啊。
顧莞莞只等看齊钰錦怎麽處理這事了。
她去瞧齊钰錦,那人蹙着眉,緊抿着唇,盯着下面的女子并未有開口的打算。
倒是一個從小将軍人堆裏走出來的女将軍,她跪在那女子身旁,請着罪,“屬下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她又皺着眉,像是生氣了,去拉那個女子,嘴裏說着,“回去說,別在這兒丢人現眼。”
小孩子們都意識到了大人間出問題了,不敢發出聲,那些夫人更是兩兩相望無言。
有些年紀大的将軍們倒是搖着頭。
這其中有一個是萬巴城的青天,這青天就相當于朝廷的知府,是一官職,也是萬巴城文官之首。
這青天顧知書四十好幾了,也是頭一回見着這情況,不過他常年在衙門,見到的案子多了,倒也沒太驚訝。
“黃小将軍,既然是要和離,為何不去官府?”顧知書撫了撫自己的胡須,問道。
那黃永椒卻是一下變了,手也松開了,低落的低下了腦袋,“末将不想和離。”
這就難辦了,一個鐵了心不想和離,一個又想着法要和離。
顧青天覺得不好辦,倒也能公事公辦,“如此,你們更該去衙門,将你二人的述求說清,想來城判大人會給二位下判令。”說着他還看了一眼坐在更下面的城判。
城判是才過了二十歲的女文官,她聽了自己上封的話,也是同意的點頭。
那黃永椒的夫人卻是一張倔強的臉,“禀大人,臣婦一開始便想去官府,只是黃小将軍并不允許臣婦去,只要臣婦出門,必定要家中仆人跟随,就是那往官府的方向也不允許臣婦踏足,臣婦無法,只好趁着今日這個機會,打擾各位雅興。”
這下更是一片安靜了。
其實有些與這兩人相熟的,都知曉二人的情況,才會見到這女子跪下,便頓時雅雀無聲。
“為何要和離?”本一直抿着唇皺眉的齊王突然開口問道。
小将軍衆多,齊钰錦對這黃永椒并不熟悉,前世好似也沒甚印象,只是她确實惱這兩人,将這和離的場面放在莞莞面前。
莞莞本就有和離的心思,這還……雪上加霜,生氣。
那女子始終都是不卑不亢的神情,直直的跪在地上,沒給身邊的人一個眼神,“感情一事本就說不清道不明,這個人我不喜歡了,我想去過新的生活。”
齊钰錦被這話堵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也就只能皺着眉盯着下面那兩個人。
有些與那小将軍熟的人已經開始小聲提醒了,這回得罪了王爺,前途堪憂啊。
那小将軍像是沒法了,突然擡起腦袋,看着上方的兩個人,突然道:“我與娘子青梅竹馬,婚後更是恩愛有加,求王妃不要讓我們和離。”娘子求王爺,她就求王妃。
顧莞莞正坐着等看齊钰錦怎麽解決呢,沒想到這怎麽就到自己身上了。
她不想說話,很想無視,甚至還盼着齊钰錦能給她解解圍,沒想到齊钰錦還是那樣緊閉着嘴。
顧莞莞沒法子,只能開口:“黃小将軍,感情一事本就無法勉強,人生苦短,再是長壽也不過幾十載,何不聽從自己的心意過活?你娘子已經有了別的心意,你為何不妨成全她,也放過你自己呢?”
齊钰錦心裏咯噔一下,只覺那些話都是對着自己說的,她剛剛不幫着解圍也是想看看對方會作何反應。
那地上的人一個有情,一個想和離,可不就像極了她跟莞莞。
那黃小将軍一個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卻是眼睛都要紅了。
“禀王妃,我相信娘子只是一時想岔了,過一段時日她會明白的。”
誰知這話一出,原本不給黃小将軍一個眼神的女子卻是瞪着她,“鬼話,我就是厭了你膩了你,我讨厭你的自私,更讨厭你爹娘時不時的将別人家的小孩抱回來養,我也讨厭你不識幾個大字像個悶葫蘆說不出幾句話來,你為何就不能與我好聚好散。”
齊钰錦咬着牙,喊了一句,“夠了。”她站起身,“你二人先回家去,明日去衙門,讓城判大人解決。”
她已然冷下了臉,誰都能看出來她已經生氣了。
那女子還想說什麽,卻是被黃永椒連拖帶抱的給弄走了。
一場鬧劇歇下,卻壞了衆人的興致。
其實許多人是曉得這兩人的情況,誰也怪不上,那小将軍家中老人盼着能有一個孩子,可這兩位女子就從未聽說有孩子的,再加上這黃小将軍自小愛舞刀弄槍的,夫人卻是喜愛琴棋書畫。
好在時辰也不早了,這茶話會便散場了。
待到花園空了,齊钰錦依舊是那張冷臉,顧莞莞便讓丫鬟仆人都退下,她過去扯了扯齊钰錦的袖子,“王爺,別生氣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也大人大量,忘了這出吧。”
她其實也挺氣這二人的,好好的一場茶話會,還有那般多可愛的小孩子,就這樣草草收場了。那算起來,還算的上時她的認人會呢。
不過瞧着齊钰錦更氣的樣子,她倒是将自己的生氣忘得差不多。
齊钰錦被扯了一下沒動靜,只是盯着顧莞莞,雙唇緊抿着。
這可真是讓顧莞莞有些無措,就這麽個小事情,哪裏值得這麽生氣的。
“王爺氣量大,實在不行将那小将軍貶了職就是。”
“你是否也是?也是讨厭我?怨我強留你?”
冷不丁的,齊钰錦突然抓着顧莞莞的肩,問道。
顧莞莞沒明白,這跟她有何關系?
“莞莞不知王爺何意?”顧莞莞心情也不大好,眉頭也鎖起了。
本是她的主場,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她也高興的很,偏偏就被這麽毀了。
要是齊钰錦不帶着這群小将軍過來,不就什麽事都沒了。現在怎的聽起來還關她什麽事了?她何時說過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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