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自難忘

符國是常正一統天下後最早封立的諸侯國,在宮殿格局上可以說與辛皇宮如出一轍,出了南書房,不遠便是承天殿,而常樂便是在這承天殿中,畢竟已是當今天子的姑母,離開之前做些別離也是應該。

姜鶴之緩步慢行,若說符西的草原各部,姜鶴之必然再熟悉不過,可若不是讨伐劉之浩姜鶴之可能窮極一生也不會踏上中原的土地,如今在這裏,一切也讓她感到新穎。這裏風景大不如符地,天不夠藍,星星不夠多,就連着烏雲密布時也沒有草原的壯闊,但是裏的人卻有着不一樣的氣息,男女有別,長幼有序,人人知書打禮,天子有天子之禮,諸侯有諸侯之禮,便是晚上伺候他的內侍都能說出一兩句詩詞,姜鶴之自顧一笑,難怪別人叫符國人為蠻子,都是同宗出生,确實還是差上一點。

走到承天殿外,姜鶴之本想直徑入門,以她現在的威望,莫說不宣而入,就是再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事,也是無人阻攔,可是想到畢竟是中原,何不入鄉随俗,便讓內侍去進殿通知一下,說自己在門外,還望天子莫要話太多家長。

這承天殿确實壯麗,比起她的朝鳳殿那又高出了十丈,站在殿門外,只覺風雪從天起,再往遠方看去,天平城在眼下一覽無遺,承天殿的廣場足足有百餘丈,大雪壓得此地蒼茫一片。若是說君臨天下也不過如此,姜鶴之想着,等帶着常樂回去就讓人把這朝鳳殿再擴建一下,只盼她符西之地他日也能如此氣派。

後來姜鶴之遣人去中原請工匠回來為符宮做謀劃,誰知那工匠笑道:“蠻符不知天禮,天子之殿三百丈,諸侯之殿一百丈,不可逾也。”後世便有成語為“蠻符請匠”意為不懂規矩。

常樂從承天殿走出,她沒想到姜鶴之竟一直站在殿外風口等她,倒是一陣心疼:“鶴之可有久等?”

姜鶴之回頭,還是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無妨。”

常樂走到姜鶴之跟前,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鶴之,何時回符地?“

聽常樂的聲音有些顫抖,姜鶴之脫下披風披到常樂身後,又為她細心紮緊:“樂兒和陛下可敘完,如果沒有咱們再呆幾日也行。”姜鶴之始終想着常樂畢竟四五年間沒有回到家鄉,此番回來竟然也是親人盡失。

“殿下,還是明天走吧。”低頭答道,似乎不願姜鶴之看到她的神色。她又挽起姜鶴之的手臂,引着他慢慢往大殿下走去,大雪散漫落的落在二人的發間,而足下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前進吱吱做響。

“這中原的雪跟這裏的人一樣。”姜鶴之微笑着說道。

看着姜鶴之的微笑,常樂心中一甜,将挽着的手又放在姜鶴之手間,兩人又執手而行:“鶴之是說中原人口密集?”

“我是說,中原的人柔弱的很,跟這雪一樣。”姜鶴之側身,為常樂撣去頭上的白雪:“弱不禁風。”

聽姜鶴之如此一說,常樂心中卻一跳,她堅信着姜鶴之不會對浮東動武,可是現在卻擔心她有一天會帶着符兵掃去這弱不禁風的白雪:“殿下可會對中原出兵。”

看着常樂緊張的樣子,姜鶴之握緊手中的溫暖:“有你的一天自然不會。”

兩人繼續往下走了,突然常樂又停下了腳步:“你可能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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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樂從來沒有逼過自己做什麽誓言,姜鶴之只覺得常樂此舉卻有些怪異,想着可能擔心自己會做劉之浩一般的事:“樂兒,你知我....”話還沒說完,姜鶴之見常樂的眼神中是難見的鄭重,又無奈改口道:“我姜鶴之發誓,此生有你常樂一天便不踏入中原一步,如若違誓,我便受極刑而死。”

“不,殿下,如若你做不到,我常樂便受極刑而死。”

姜鶴之看着常樂,此時的有愛人卻如此的陌生,她盯着那雙似乎還含着淚的眼睛,她拿起常樂的手送到嘴邊,為她哈着氣取暖:“為何逼我如此?”

看着姜鶴之委屈的臉,常樂心裏也如絞着一般,唇齒顫抖着最終說:“父親死了,哥哥死了,我便就這一個侄兒了。”她又靠在姜鶴之胸前:“鶴之,當我求求你了。”

姜鶴之嘆了口氣,她可以确保自己不跨過這浮山,可是卻不願用常樂來賭誓,可是五年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常樂如此的不安:“好,我姜鶴之發誓,此生有你常樂一天便不踏入中原一步,如若違誓,常樂與我便受極刑而死。”最後心姜鶴之心一橫,想着自己本來便不願過去,這誓自然也無用。

常樂知道,如果是自己的性命,姜鶴之無論如何便不會破此毒誓,她調整着呼吸讓自己的淚不要落下。

“樂兒,等我征服了草原,那時我符國世子能獨擋一面,我們便往更西的地方去,潇灑一生,求得自在,如何?”

姜鶴之止步,她擦掉常樂欲掉下的眼淚,她此時心中想着,只要眼前的人可以快樂人生既是完美。然而常樂卻沒有回答,只是墊腳親吻了一下姜鶴之的唇,如同罄鳳臺前的那個黃昏。

兩人牽着手,身後的腳印踏着雪痕。奉天殿整整九百九十九梯,對有的人來說太長,可是對她們來說卻太短,蒼茫的天地看不到盡頭,漫天的風雪下只有一紅一黑二人相倚攜手而行。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

符軍行兵如風,講究急行,而姜鶴之本和常樂一夜纏綿,也不願太早起身,于是便聽常樂一勸,讓這數萬雄兵便已先出發往浮山山口。而自己則帶着常樂與兩百黑鳳慢行即可,這天下人已知她的手段,她自然也不擔心路上出什麽差錯。

常樂今日也一改往日乘車,硬要賴在姜鶴之的烏鷹之上,一騎兩人,姜鶴之抱着美人心裏更是開心。

“樂兒可想過,一天坐在我懷裏游這天平?”

“未曾。”常樂想當年視嫁給姜鶴之為國恥,可如今卻不願與之分離。

“那這故國百姓眼中如此依賴于我,可曾覺得丢人?”姜鶴之大膽的将頭靠了常樂的肩上、

常樂往姜鶴之臉上蹭了下:“跟着你這個蠻地女主,我自然也是一個蠻子,又何故在意別人的眼光。”

姜鶴之爽朗的大笑三聲:“樂兒不愧是我姜鶴之的妻子。”她又摟緊了懷裏的愛人:”等我們這次回了符地,我們便再也不要分開了。”

常樂笑笑,沒有說話,坐在背後的姜鶴之永遠也看到那時常樂的笑臉,幸福中卻是苦澀。

二人一路親昵,姜鶴之也是笑聲不斷,也不知過了多久,眼看也快到了符山口,可是只聽黑鳳前衛高聲一呼:“保護殿下。”一時間前後黑鳳二十隊人立馬換了陣形,馬蹄踏着白雪四揚。

姜鶴之迅速拔出短劍護在自己與常樂面前,紹不韋此時也從後方策馬而來,亮出彎刀守在姜鶴之身邊。而黑鳳陣形方才換好,只見四組精兵從兩面夾攏,而這四組兵士不是他人,正是下平萬雨落、上梁鐵槍營、漳國鐵蹄營和日初百箭隊。而為首之人卻出乎意料的不是這四國的大臣,卻正是常樂的叔父常無疾。

“馬行至此,還請長公主回宮?”常無疾走到姜鶴之隊伍跟着,恭敬的行禮道。

姜鶴之橫眉怒目,呵斥道:“這裏只有我姜鶴之的王後,何來長公主!”

“還請長公主回宮。”常無疾說道,此時四路兵馬也齊聲而起:“還請長公主回宮。”

常樂能感覺到姜鶴之的手緊緊的環在她的腰間,那力量讓她生疼,可是她知道姜鶴之心裏更疼。

“鶴之.....“常樂低聲喚道。

“放心,我斷然不會傷你叔父。”姜鶴之低頭微笑着,那是常樂僅剩的親人之一。可是懷中的人卻沒有回以微笑,卻是掙紮的推開她環在腰間的手。

常樂看着姜鶴之,那曾經肆意張揚黑色的眸子裏卻是黯然神傷,常樂不忍開口,因為她知道她說的話會讓這個驕傲的國君遍體淩傷。

“鶴之,是我讓叔父來接我的。”常樂跳下烏鷹,可是手按在姜鶴之的手上沒有離開。

姜鶴之盯着她的王後,卻是滿臉失措:“為何?”

“因為我們,不得自在。”常樂艱難的吐出每個字,而臉上已是滿淚縱橫。

四軍的将士跟随姜鶴之一月有餘,只知此王霸道非凡,如今卻看她哭得像個孩子。

“是誰不願讓我的王後自在,寡人便踏平誰的故土!”姜鶴之對着四周怒吼,回音在山前四起,無論敵我心中無不一震。但是回音散去,卻無人回應。

“鶴之,你難道忘記你昨天的誓言了?”常樂顫抖着說道,姜鶴之對她無不最好,可是她現在卻讓她卻一步步讓姜鶴之走如她設的陷阱,她心裏恨着自己,可是卻又無能為力,常樂咆哮着她的無奈:“任哪國來我大辛輔政,都會招來戰火,唯獨我攝政天子,才能太平一時,這天下,畢竟是天下的人天下,若說不自在難道你能殺完天下人嗎?”

前夜,常無疾跪在她面前,如同她死去的父皇,他哀號着讓常樂留下,因為只有常樂攝政,才能得到符國庇佑,大辛也才保一世太平。

姜鶴之不語,而漫天的雪越發的大了,每一顆都凍在姜鶴之心裏。

“走吧,在這大雪封山前。”常樂用最後一絲力氣說:“太子成年,我便回來找你,我們一定要.....好好活着。”

姜鶴之驅馬向前,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只留下一個孤單的背景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勤王記》:新皇立,長公主輔政,年號鶴翔,勤王記至此,終。

作者有話要說: 《勤王記》終了,本文還沒有終。還得有兩章...

話說這章寫得我自己也生疼生疼的,當時給公主定的性子就注定了會發生這樣的事,又得委屈小姜了。才背了坑殺戰俘的罪名這又被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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