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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靠着窗戶,回頭朝他笑。溫婉的面容,笑起來一邊微微的酒窩。她總是把頭發盤起來,不管多冷的天都赤腳踩在地板上。簡單的旗袍式剪裁,棉質布料,穿在她嬌小的身上微微的有些寬大,從領子裏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窗外是一樹的梅花。
肖騰忍不住出聲喊她,但是嘴唇張不開,喉嚨幹澀。
“淩……”
淩姨。他從來不肯這麽叫她。很怕這樣就弄得生份了似的。但又恨不得他們之間幹脆遠得連那麽一點微弱的血緣關系都沒有。
世間有那麽多的人可以不遵循世俗禮法,為什麽他和她偏偏不可以?
他想不明白。
這麽多年過去了,終究是無法釋懷。
他後來娶了童家的小女兒,非常前衛大膽的一個女人,早熟豐滿而美麗。不管他喜歡不喜歡,日子就那麽過下去了,還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
這起碼證明他在某方面是個合格的丈夫。
但妻子居然在這種任何女人都該安份了的年紀,跟人私奔了。
只留下一句話,說受不了他。
她受不了他的什麽?他供她皮草鑽石,豪宅華車,她在酒會上行頭絕對不會給任一個女人比下去,傭人管家伺候着,進出都有保镖,可以無限制地刷卡購物,頻繁開主題派對,用家裏的直升機開空中派對他也沒皺過眉。
她有什麽不滿意?
子女也是,他什麽都是挑最好的給他們,送他們進最好的學校,請最好的私人教師,最好的玩具,最好的寵物……但他們對他卻不見得熱情。雖然禮貌恭敬,但總是疏遠,态度猶如半溫不涼的水。
連肖玄都是。自己那麽疼愛的弟弟,甚至能為了一個渺小如蟻的人,幾乎跟他反目。
這輩子對他持久地熱烈過的人,也就僅那女人而已。但她也毫不猶豫就抛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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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來是這麽的差?
肖騰在全身異樣的疼痛裏醒來,除了宿醉的頭痛之外,身上還有另一種陌生的不适。這感覺太過詭異,剛硬如他也忍不住皺起眉頭,而後勉強睜開眼睛。
酒店套間華美的天花板映進視野裏,肖騰無意識地哼了一聲。大老遠的跑來跟人談生意,酒店與接送都交由對方安排。對方還是相當盡地主之誼,起碼他住得并無不滿,晚上在酒店裏泡了溫泉,按摩舒展,而後去吧臺喝酒,算是放松盡興。
那麽現在身上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算是怎麽回事?
肖騰皺着眉,一手撐着額頭,勉強起身,等看清楚身邊的情況,瞳孔驀然放大。
寬大的床上還有另一個人從被子裏露出來的臉。
是個年輕俊秀的……
男人。
這不知從哪裏來的家夥還一臉無辜的香甜,臉朝着他側身而睡。
已經許多年沒和別人分享過床榻的肖騰頓時猶如五雷轟頂,用了一分鐘才鎮定下來,咬牙切齒地穿上衣服。
起身下床就意識到這并不是自己的房間,肖騰出門記下房號,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後打電話把失職的貼身秘書叫來。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
替肖家工作時間比肖騰還長的老秘書兼管家有些惶恐:“少爺要一個人喝酒,我就先回房間去了。這裏很安全,所以我……”
“算了,”肖騰努力讓自己在沙發上坐穩,只覺得煩躁不堪,把寫下的房號給他,“這個房間的客人,不管什麽身份,不管用什麽方法,解決他。幹淨點。”
秘書出去了,肖騰坐着喘了一會兒氣,揚手把茶幾上的花瓶掀翻在地。本來是為了洩憤,不想瓶子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不但毫發無傷,連聲響都幾乎沒有,他反倒因為用力過猛,背上差點抽筋了,更是七竅生煙,幾乎要氣得昏過去。
肖騰也算經歷過不少風浪的人,沒有應付得來種種意外事故的本事,這商場他也混不下去。但這回的“意外”未免太過挑戰他的神經。
下午要開始談這筆大宗生意,肖騰盡管氣得頭暈眼花,還是得下樓去吃午餐。他需要充沛的腦力和體力,昨晚已經夠晦氣了,若是因為狀态太差再導致合同沒能談成己方預定的最低條件,就算把那個不長眼的混蛋剁成肉泥了,他也不能解恨。
在餐廳裏食欲全無地吃了小份龍蝦沙拉,正對那粘膩的醬汁有些惡心,站起身要去拿別的菜色,卻聽得有人喊:“美人~”
這一聲聽起來實在太滑稽失禮,不知道叫的是哪個倒黴蛋。肖騰擡眼看去,卻見那個男人正挂着笑容,朝他揮手:“HI。”活生生的。
肖騰立刻聽到自己額頭青筋爆裂的聲音,難以維持臉上的鎮定,因為憤怒和驚訝,全身不可抑制地發抖。
沒來得及發作,之前被打發走的老秘書匆匆走過來,有些惶恐地:“少爺。”
肖騰勉強按捺住自己,磨着牙,低聲道:“王景,這是怎麽一回事?我看到的是鬼魂嗎?”
直呼這位輩分比他更長的萬能助手的名字,可見他是真的氣壞了。
王景兢兢業業道:“剛要向少爺報一聲的。這個人的身份特別,我們還是不動手比較妥當。”
“我不是說了不管是誰,都不要放過嗎?!”
“少爺,”王景從小看他長大,不管他幾歲了,仍然是稱他少爺,“他是江南容家的容六。”
“……”
是今天要跟他談生意的人。
容家旁支有不少,但本家到容六父親那一輩就單傳了,容聽義也只有容六這麽一個兒子。
據說他們是被折了子孫運,容夫人很難有身孕,流産兩次,年紀不小才生下一個兒子,還體弱多病,怕他早夭,就取名叫“六”,欺瞞鬼神前面已經有了五個夭折的兄弟姐妹,好歹放過這一個。
容六滿月的時候,幾乎所有有名頭的人都去賀喜了。肖騰是跟父親去的,他還親手抱過那個千金貴體的嬰兒,父親在旁邊反複叮囑他千萬別手滑把嬰兒給摔了。
結果現在……
肖騰一把狠狠揪住笑意盈盈主動湊過來的男人的領子,硬把他拖走,一直拖到角落裏。
“哎……”男人被扯得驚詫莫名,“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粗暴?昨晚我們明明還很那什麽,談得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肖騰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恨不得捏死他:“你這個混蛋昨晚對我做了什麽?”
“呃?”青年十分無辜,左顧右盼了下,見有酒店服務生頻頻往這邊側目,便說,“我們?那什麽,我們一起聊天了啊,還是徹夜長談耶……”
肖騰氣得顫抖地:“我是說那個之前!”
“哦,我在吧臺覺得你是我很欣賞的類型,就買了酒請你喝,然後你表示對我很欣賞,我們就……”
肖騰的理智之弦瞬間繃斷了:“胡說!我瞎了也不可能欣賞你,我又不是變态!”
容六摸摸鼻子:“我也不變态啊。”
“我讨厭男人!”
容六有些愕然:“真的?”
看肖騰殺氣騰騰的表情不像裝的,他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回事啊。當時你一個人喝醉了,還一直對我說什麽好寂寞,我就……”
肖騰臉色黑了一大半:“怎麽可能!”
容六卻全然不以為懼,十分誠懇地點頭:“是真的。不僅如此,你還拉着我不放,我就想,應該做點善事,陪你那啥,談談天……”
肖騰眼前一陣陣發黑:“胡說八道!”
“啊,那看來是我誤會了,真對不起,”容六說完又不甘心,“但是你跟我真的很談得來耶,我們交談了很久,也換了很多話題,你懂的……”
肖騰聽到自己的青筋叭叭叭爆個不停,咬牙切齒地:“住嘴!”
“好吧,”容六再次虛心反省,“很抱歉讓你困擾了,造成的傷害我會補償的。”頓了頓他又要補充:“但是……”
“不準再但是了!!”
容六用惋惜的眼神看着他:“你太容易動怒了。別這樣,生氣太多,對身體不好,樣子也會變難看的。你看你這邊,已經有紋了……”
肖騰頭一次體會到被氣得快虛脫的感覺:“你,你……”
“啊,”容六看了一下表,“對不起,我約了人要談事情,現在得走了。不過就在這酒店裏。我電話號碼給你,你晚上可以聯系我。”
肖騰喘過一口氣,惡狠狠地:“不用了。”
“哦,”容六想了想,“那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吧。”
“……”肖騰又連抽了好幾口氣才緩下來,“也不要!”
“咦?但是……”
“我就是你約的那個人。”
“啊!”容六顯然也很吃驚,上下打量他,“你是肖騰?”而後喃喃:“不像啊,一點也不像……”
“像什麽?”
“他們說你是巡海夜叉……”
肖騰好容易鎮定下來的身體又開始顫抖:“你,你……”
“這不是我說的啊,”容六忙解釋,“我個人覺得你不僅不像夜叉,簡直是男神,閃閃發光的那種……”
對于他的吹捧,肖騰克制住自己一槍打死他的沖動,兇惡道:“你給我聽着。得罪了我,你不會以為還能活着回去吧?別以為我不敢動你。容家我也不是惹不起。”
容六用特別清純特別無辜的眼神看着他:“話是沒錯。但我出事的話,我家裏一定會不遺餘力調查死因,連根頭發絲也不會放過。到時候知道我們昨晚的事的人,恐怕就不止你跟我了……”
肖騰一口氣喘不上來,憋得臉都青了。
容六露出愧疚的神色:“當然,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沒弄清楚就冒犯了你,太冒失了。我肯定是要負責任的。”
肖騰冷冷瞧着他。
容六臉上帶着那種會讓少女意亂情迷的笑容:“我不會始亂終棄的,你放心。”
肖騰覺得自己快瘋了:“你,你……”
“啊,別這樣,我開玩笑的,”容六忙又道歉,“雖然很失禮,但我一時也想不出別的來補償,只能從現在能做的做起吧。我們不是要談正事的麽?你把你們拟的條約給我看看。”
肖騰雖然惱怒,但頭腦清醒,知道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就跟他一起回到位子上,讓王景去把文件拿下來。
容六接過那厚厚一疊合約,看得飛快,很快又拿筆修改了幾個地方,一些地方做了記號,又遞回給肖騰。
“這是新的合約。不知道你是否滿意。”
肖騰有點懷疑他看進去了沒有,翻了一翻之後,感覺有些複雜。
設了陷阱的地方,都被他标出來,并且改過了,這人的眼睛确實很精。但這份合同上的條件,比起原先互不相讓的情勢下所估計的結果,簡直算是好得出乎意料。
但想到容六如此大方的原因,又令他相當惱火。
“怎麽樣?”
肖騰放下合同,盡量讓自己表情平靜:“我接受。”
容六松了口氣,露出讨人喜歡的笑容,臉上有一邊酒窩:“那麽,為了合作愉快,喝一杯。”
肖騰青筋一跳:“我不會再跟你喝酒了。”
“咦?但是……”
“不準說‘但是’!”
這件事情雖然到此為止,但肖騰每每想起來,還是氣得發暈。
只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容六說的有道理。比倒黴事本身更糟的,是被人知道他倒了黴。一想到可能讓第三人知道發生過這種事,他想捏死容六的計劃就打消了,但是欲望卻更強烈了。
這天早上正坐在廳裏翻報紙,想着晚上的生日宴要如何應酬,王景拿了個軟緞面的盒子過來:“少爺,早上剛到的賀禮,容家來的。”
“恩,”肖騰漫不經心,“容家的賀禮不是早收過了嗎?”
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塊翡翠,通體嬌綠,幾乎沒有瑕疵,極是剔透。連肖騰也不由得擡了擡眉毛。
父親一向教訓他,玉是好東西。以玉養人,可以收他的戾氣。他對這種質感冰涼的東西也頗有興趣。
“這是容六少爺單人的分例。”
肖騰心裏微微一動。他生日并沒有大張旗鼓,容家跟他并不算有太多交情,合家包一份大禮已經足夠,容六額外送他這東西,這人倒也有心。
“少爺,還有這個,是一起送來的。”王景一向鎮定的語氣也有些惶恐。
遞上來的是鮮紅奪目的大捧玫瑰。
肖騰聽到額頭青筋根根繃斷的聲音:“就算他是容六,也給我殺了他!”
“少,少爺!”
萬能管家兼秘書王景大叔的日子,此後變得有些不好過起來。
肖騰今天很是不順。
先是大清早起來就聽到烏鴉叫,然後下樓一腳踩到黃金獵犬留在客廳裏的新鮮大便。
就算把失職的狗和傭人一起懲罰了一通,确保那條狗以後大便的時候都會戰戰兢兢,三思而後行,也不能讓他晦氣的感覺有所緩解。
周一路上的交通狀況讓人發狂,司機一不留神又噴了他最讨厭的香水,被他罵了半個鐘頭。
最可恨的是,到公司一個小時之後,遲到的肖玄才穿着昨天那同一身衣服出現在公司。
很明顯弟弟昨晚又夜不歸宿,在那個人家裏過夜了,遲到的原因自然是睡過頭,睡過頭的原因自然是……
到這裏他已經不願意再想下去了,光是這些就夠讓他一天的心情都猶如黑雲壓城。
“少爺,容氏的人已經到了。”
肖騰頭也不擡:“安排妥當了嗎。”
“是,都好了。”
“恩,”肖騰擡眼,“還有什麽事?”
“沒,不過,”任勞任怨很多年的老秘書王景頓了一下,“這次來的還有容六少爺。”
肖騰看了那表情微妙的秘書一眼,淡淡地:“也不是什麽大生意,竟然需要勞動容家大少爺。”
“少爺,”萬能管家兼秘書王景難得有些遲疑,“他現在在外面等着,說想跟少爺先……敘舊。不過我想少爺這麽忙,還是不單獨見他了吧?”
肖騰太陽穴撲地一跳。
管家那似乎知道了些什麽的欲說還休的表情讓他很有殺人滅口的沖動。
“為什麽不?”
王景被他鏡片後冷冷的眼光看得很想多穿件外套:“是,明白了,少爺。”
肖騰面無表情地簽了名,把文件夾遞過去:“下去吧。請容六進來。”
“嗨~好久不見”
長着一對笑眼的美麗男人一出現在門口,肖騰就有比踩到狗大便更晦氣的感覺。
但出于禮貌,還是得站起身來迎客。
“勞煩容少爺親臨,真是榮幸。”
話是這麽說,他實在很想叫這個人趕緊滾回去。
“不客氣。你要是想念我,我可以經常來啊。”容六大步走過來,笑得非常之好看。
見容六伸手要與他相握,肖騰本不打算理睬,但稍一思索,也只能忍着氣,伸出手,以示自己的風度禮貌。
掌心剛剛相觸,就覺得手上一緊,身體不由自主向前失去平衡,被一把拉了過去。而後臉頰被輕觸了一下。
肖騰猝不及防,萬萬料不到會有人不要臉到這種地步,瞬間瞪圓眼睛,腦子裏的神經轟地一下全都燒斷了。
“吓!”容六像是對他的反應很驚訝,“你怎麽了?我又唐突了嗎?吻面禮不是很常見的嗎?歐美不都是這樣嘛?”
肖騰咬牙切齒地:“容少爺,首先,我們是中國人,其次,我們沒有那麽熟!”
容六“啊”了一聲,笑道,“我還以為,經過上次的徹夜長談,我們已經很熟了呢。”
肖騰腦子裏轟的一聲。好容易才讓自己身體氣得發抖的幅度減小一些,勉強揮去眼前的陣陣金星,邊勸告自己不能被這種人打倒,邊冷下聲音道:“你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容六十分誠懇地開口:“親愛的……”
肖騰又炸了:“誰特麽是你親愛的?!”
容六露出十分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啊肖先生,這是我的口頭禪,真的很難改,不論男女老少我都是這麽叫的,你知道的,我小時候在法國生活了很久……”
“閉嘴!”你這個假洋鬼子!
肖騰冷靜了一下,決定不和他糾纏這些無聊的禮儀問題,沉聲問:“說吧,你特意來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容六笑道:“上次交談過後,甚是想念,所以想和你再談談……”
肖騰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一手撐住桌面壓抑自己翻桌的沖動,邊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這是談公事的地方,請你出去。”
“咦?是說我們要換個地方談私事?”
肖騰忍不住揪住他領子:“你他媽的夠了沒有?”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髒話如此順口的一天。
容六也識趣,見他離發作不遠,便乖乖後退:“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們晚上再談……”
肖騰一個拳頭狠狠揮過去。
容六好脾氣地閃開,邊退到門口:“好吧,實在不行,那麽明天再談……”
一個鎮紙嗖地飛過來,告訴他明天,明天的明天,乃至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都不會有可能。
讓王景秘書多出一根白頭發的事情是——
那天負責清掃的黃姐告訴他,大少爺辦公室裏收掉的垃圾裏居然有少爺最珍愛的古董鎮紙的碎片若幹。
老爺……我沒能完成你的托付……
“容六不是今天就要走嗎?”男人的臉上像結了層冰殼。
王景秘書瞬間覺得冰箱裏還比較暖和點。
“少爺,飛機都起飛了。他睡到現在還沒起,不好去打擾他……”
擾亂容六的作息是大忌。
“那明天呢?!”
王景秘書非常為難:“那個,我也不知道他明天要睡到幾點……”
肖騰冷着臉,王景還以為他八成又要往牆上砸東西,還好大少爺青筋暴了一會兒,只忍耐着動手把冷氣溫度又往下打了兩度。
只是可憐的王景秘書更覺得如墜冰窟。
生意已經談妥了,也盡地主之誼安排容六一行人在T城游玩享樂,盛情款待,該玩的玩了,該休養的休養了,随同的衆人都已經先動身回了美國,容六居然還不滾,連着兩天大大方方睡到誤機。
肖騰實在很想一腳把那裝睡裝死的男人蹬到太平洋對岸去。但是他必須沉住氣。
雖然不想承認,但肖家跟容家比,還是差了那麽一截。被當成掌上明珠百般呵護的容六,命也比他好了那麽一點。
容六若在他這裏受委屈,他會很麻煩。
“少爺。”
“什麽?”
“既然容六少爺還在,那麽今晚的酒會,他是不是也要去?”
肖騰又有些頭疼。
容六也算是個名人了,因為容家實在太過寵愛這個據說身體不太好的宗室獨子。
當年光是怕他夭折,就把能叫得出名號的大小名醫都網羅過去,弄得像搶救國寶白鳍豚。很是熱鬧了一番。托他的福,許多聞所未聞的“秘方”在這個格外愛命的圈子裏廣為流傳,紅極一時。
不過大多人對容六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容六在國內的時間并不多,交際有限,去的地方更少。一年有那麽幾次回江南本家,也總是足不出戶,太陽都曬不着,一副見光就會死的溫室花朵模樣。
這回他“大駕光臨”T城,雖然肖騰盡量想低調,不想惹麻煩,但總不肯帶他到聚會上當外星人一樣展覽給大家看,讓大家都有機會讨好,難免顯得小氣。
參加這種百無聊賴的酒會,容六倒顯得很高興,早早就收拾整齊等着肖騰帶他去。肖騰故意磨蹭到很晚才讓司機去接他,被冷落的容六倒也沒脾氣,一直笑嘻嘻的。
肖騰臉色越難看,他就笑得越可愛。他笑得越開心,肖騰就越想捏死他。
要不是怕容六出事,帳會記在他頭上,肖騰才不會讓自己亦步亦趨地像個貼身保镖,還要不停介紹各路人馬介紹得口幹舌燥。
容六本來就長得好,站在面癱制冷機器肖騰旁邊,更是顯得他的笑容溫暖動人,春風化雨。
因此酒會開始沒多久,在肖騰這個參照物的反襯之下,容六已經人氣指數飙升,幾乎讨得全場人的喜歡。
比起容六的得人緣,肖騰的人際運勢一直不太好,滿場也找不出哪個看他順眼的。剛喝了兩口酒,擡頭就撞見最近剛結束合作關系的C銀行董事。
年過四十還保養得相當不錯的董事沖他一笑:“尊夫人近來可好?”
肖騰額上青筋跳了跳。
“啊,抱歉,我差點忘了,尊夫人很久前似乎已經離家跟別人雙宿雙飛去了。只是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肖騰哼了一聲:“肖家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插嘴。”
董事搖搖頭:“瞧你說的。我不過是好心要給你些指點罷了。”
肖騰冷冷一笑:“指點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
董事爆發出一陣笑,拍拍他肩膀:“肖騰你真幽默。我沒能耐,誰有?你哪怕跟我學個十分之一,老婆也不會丢下你跑了。”
董事結婚已經有二十年,夫妻恩愛是出了名的,堪稱楷模。前段時間二十周年紀念日,報紙大版面刊登特輯報道,郎情妾意,造就完美夫妻傳奇,羨煞衆人。
肖騰想着自己支離破碎的婚姻。三十多歲了,結婚十來年,四個孩子。一聲不吭丢下自己和兒女離去的妻子,究竟在想什麽?
他就這麽令人難以忍受?
“看得出來,你家庭一定很美滿吧?”
容六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背後冒出來,笑嘻嘻地對着董事。
董事矜持一笑,剛要客套,容六突然壓低聲音,神色嚴肅地:“但是勸你一句,最近要小心,你拖得太久,你那位情人已經有找尊夫人攤牌的心思了。”
不僅肖騰臉上變色,連董事的笑容也僵住了。肖騰本以為他會破口大罵,哪知道他竟被說中了似的,神态也不自然起來,連起碼的敷衍都沒有,就轉身匆匆走開。
肖騰很是意外,轉頭看着容六那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笑容,不由地替那些名媛淑女覺得幻滅:“你還真是八卦。才來幾天,連這種東西都打聽得出來。有時間不如去做正事。別人家務事,勸你不要摻和。”
“我沒有八卦啊,”容六挨了罵,有些無辜,“我連他是誰都不認識。”
肖騰頓時一陣發暈:“那你鬼扯什麽?!”
容六乖乖地:“可是他脖子後面有個牙印啊。做妻子的不會讓丈夫這樣出門,還不提醒他。只會是情人故意留下來,八成是想讓他老婆發現。”
肖騰微微一愣,皺着眉:“你眼力還不錯。”
容六笑嘻嘻地:“長年喝中藥對視力有好處喲。”
“嗯。”
“所以我那晚才會在酒吧那麽多人裏,一眼就發現了你。”
肖騰青筋又跳了兩下,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那件事不準再提!”
“但是……”
“都說了不準‘但是’了!!”
“可……”
“閉嘴!”
容六乖乖閉上嘴。
肖騰連續取了幾杯酒喝,愈發覺得煩躁。今晚他受的打擊不比那個董事來得小。話不說出來憋得很不舒服,但又不能跟別人說,只好問身邊那個男人。
“為什麽兩個人感情那麽好,都恩愛到這種地步了,還會出軌?”
“我可以開口了嗎?”
“廢話。”
“因為守心容易,守身難啊,”容六笑嘻嘻地,“男人的下半身動得總是比腦子快。”
肖騰有些遲鈍地想,他甚至連這一點都做得堪稱完美,從來沒出軌過,妻子還是嫌棄他了。
“那女人呢?”
容六微微低頭,跟他對視:“你是認真在問?老實說,你也不要糾結了。世界上本來就沒什麽東西是永恒的啊。人心也一樣。”
肖騰很想冷笑着罵他胡扯。但是。
淩姨是那樣,妻子也是那樣。每個人都變心了。
他不明白。
明明一開始,她們都那麽的迷戀他。他每次也都以為一輩子就可以那樣下去。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究竟是要怎麽樣才能持久。還是說,永恒本身就是個大謊話?
“對了,你還有一個兒子,三個女兒是吧。我看到你辦公室裏的照片了,都很可愛啊。”
肖騰淡淡地:“那又怎樣。”
“一個人照顧這麽多子女,很辛苦吧,要不這樣,我來當孩子的幹爹好不好?”
肖騰差點一拳打爛他高挺的鼻梁。
酗酒有很多壞處。
比如肝硬化,胃出血,口臭。
但這些對肖騰來說,跟他目前的處境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肖騰從酒醉的暈眩中勉強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陌生的酒店大床,身上涼飕飕的,衣服被脫光了,被子在腰間蓋了一半。
連內褲都沒有。
比這更糟的是,床上似乎還有別人在,模糊的視野裏那個身影也分明是男人。
“你醒啦?”
肖騰腦子裏“轟”地一響,立刻瞪圓眼睛,目光僵硬地順着身邊男人的臉往下移。
青年大大方方躺着,算不上衣冠整齊,只暧昧地穿了件浴袍,大半胸脯露在外面,一副不知道打算勾引誰的模樣。
“這,這是怎麽回事?”
“你喝醉了,我把你扶到我的房間啊。”
“扶我進來需要脫衣服嗎?”肖騰咬牙切齒,一手撐着爬起來,還是頭暈目眩。
“那是因為你吐了,弄那麽髒,我不幫你洗澡怎麽成。”容六也跟着起身,笑得很純真良善,“當然我自己也順便洗了一遍。”
肖騰耳邊“轟”地響了第二聲。
“你,你……”
見他神色慘變,容六忙舉起手表明清白:“真的只是洗澡,而且是分開洗的,我知道你有潔癖,我尊重你的潔癖!”
肖騰輕微舒了口氣,還是頭暈無力,但仍然聲色俱厲:“我的衣服呢?”
“送洗了,等下才會送回來。”
“那浴袍呢?”肖騰咬着牙,“你讓我這樣子成什麽體統?”
“啊?你想穿?”容六睜大眼睛,動手解自己浴衣帶子,“好吧……”
肖騰臉色刷地鐵青:“我沒讓你脫衣服!”
“但是只有這一件啊。”
“……”
青年很輕松愉快地說:“我雖然不介意,但想必你不會高興看到我的裸體吧?”
肖騰青筋跳了跳,面無表情拉高被子把自己蓋住,他想,容六生性輕佻孟浪,以調笑為樂,他沒必要在這種無聊話題上浪費口舌:“我昨晚什麽時候開始喝醉的?有沒有說什麽?做什麽?有沒有其他人看到我喝醉?”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雖然他從不在意背後那些惡毒尖酸的言論,但他絕不能讓人見他失态,不能落人把柄,容六道:“沒有,我一發覺你喝多,就立刻把你帶出來了。”
肖騰皺着眉,“嗯”了一聲。
容六在某些方面的行事,抵得上一個最敏銳最識大體的助理。
“親愛的。”容六往他身邊湊了湊。
肖騰神經“啪”地斷了幾根:“都說了不許這麽叫我!”
容六又無辜道:“哎,口頭禪嘛……”
而後說:“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肖騰努力控制自己冷漠的表情,但臉部肌肉還是無法不放松。惡夢醒來是黎明,這真算得上是這幾天以來他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很好,一路順風。”
“多謝你這些日子來的款待。”
“不客氣,”肖騰冷淡地,“地主之誼是本分。”
“我會好好報答你,不過我也沒什麽可以回報的,想來想去,還是只能以身相許了。”
“……”
“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做人不要這樣嚴肅嘛。”
見肖騰沒有反應,容六又嘆口氣:“我走了的話,你會有那麽一點點想念我這個朋友嗎?”
做你的夢去吧!!
半晌得不到回應,容六倒也不生氣,衣冠楚楚打開房門,回頭告別的時候還是笑容可掬。
“親愛的,再見。”
誰跟你再見!!最好以後都不要見!
雖然窗外陽光很好,早晨的會議室裏卻是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壓頂。
肖騰金邊眼鏡後面冷光一閃:“這又是什麽垃圾?你們這群人,到底哪個帶了腦子來上班的?下一個。”
又一個主管連同計劃書一起變成炮灰。
“少爺,容氏這次居然會參與競标,跟其他家比起來,條件簡直是……”
肖騰面無表情地合上文件夾,丢回去:“不必考慮。以後容家的生意我一律不做。”
“少,少爺,”王景秘書只覺得白頭發瞬間都要破皮而出,簡直要哀泣道,“不要義氣用事啊。”
肖騰冷冷地:“或者容家的生意讓肖玄去做。”
也不對。萬一那個王八蛋對肖玄出手怎麽辦?怎麽看肖玄都像是那種人會觊觎的對象。
“算了,”肖騰的目光在會議室衆人身上繞了一圈,冷聲道,“沒一個能用的,都是廢物。”
眼光最後落到兢兢業業的萬能秘書身上。
王景秘書的心肝顫抖了一下。
“少,少爺,你不會是要我獨自……”
“你說呢?”
老爺……少爺這樣算是在提拔我嗎?
“少爺,車來了。”
“嗯。”肖騰放下報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都準備好了?”
“是,容夫人和容六少爺稍後會到。”
雖然肖騰一聽到“容”字就沒好臉色,但事實上半年內卻和容家做成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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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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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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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