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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幼枝才把他們送出宮,趙氏打發走了車夫,拎着犯懶不肯動的幼清消食。小的揉着肚皮抱怨自己吃撐了,老的倒是不吭聲,只琢磨着讓車夫捎自己一程,趙氏冷笑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從這裏走回去,別的想都不要想。”
幼老爺急中生智,“夫人這般花容月貌,怎麽能忍住不想?”
幼清小聲地說:“馬屁精!”
幼老爺瞪了他一眼。
幼家的諸多事宜都是由趙氏主持,至于心寬體胖的幼老爺,他只要掙幾個小錢、逗逗學舌的八哥,再讨好一下夫人,日子過得太順心,一天比一天圓潤富态。
既然趙氏決定去歸元寺拜一拜,幼老爺自然沒有異議
翌日,幼清揉着眼睛坐上馬車。
前一晚趙氏讓人給幼清炖了一只鴿子,此刻揭開瓷蓋,香氣四溢。幼老爺摸着肚子虎視眈眈,趙氏盛起一碗湯,直直端給幼清,壓根兒不理睬幼老爺,幼清胡亂地搖了搖頭,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幼老爺捏住他的臉,“吃飽就睡,一只豬。”
幼清悶悶不樂地咬住幼老爺的手指。
“你別惹他,本來就不舒服。”趙氏打開幼老爺的手,喂給幼清一勺鴿子湯。幼清嘗到味道,終于睜開眼睛,趙氏又喂了他幾口,憐愛地說:“趁現在還吃得下,多吃一點,再過一段時間,你的胃口大概就不太好了。”
趙氏懷上幼清的時候,前幾月還不顯肚子,除了口味變得刁鑽許多以外,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當時她只以為是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聽話,結果等到幼清過了三個月,趙氏開始聞不得丁點兒葷腥與油煙味,吃不下也睡不好,老爺看得心疼不已,便托人請來各地名廚,變着法兒地給趙氏補身子。
想到這裏,趙氏摸了摸幼清的肚子,“說不定這也是個不安生的,又來一個小祖宗。”
幼清低頭瞄了一眼,“可是他都沒有動過。”
趙氏笑道:“還早着呢。”
歸元寺就坐落于城郊的五方山,山勢高聳,林木蔥郁,如今尚留幾分人間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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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當真是吃飽就睡,再颠簸的路途都決不肯睜開眼。馬車上不去五方山,趙氏這才把幼清叫起來,他擡眼看向掩映于山林中的寺廟,當即鑽進轎夫的轎子裏,可憐巴巴地說難受。
趙氏果然心疼不已,連忙交待轎夫腳程慢一些無所謂,只要別讓幼清摔着碰着了。
幼老爺見狀有樣學樣,“夫人,我心疾未愈,不如……”
趙氏緩聲道:“不如打一頓。”
幼清趴在轎子上看得樂不可支,捂住嘴偷笑。
山路崎岖,轎子晃得幼清再沒法入睡,只好到處東張西望。
近日适逢歸元寺所侍奉的靈祖壽辰,況且山間又格外清涼,不少人家來到此處祈福與避暑,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千金小姐。幾名布衣僧侶從山上走來,面容祥和地問道:“莊小姐可在此處?”
“大師,大師。”
樹下的陰涼處有人急急喚道:“表姐在這裏。”
陸嫣憂心不已地輕拍着莊秋桐的胸口,不禁埋怨道:“表姐,你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還偏偏要自己上山。”
莊秋桐服下僧人帶來的藥粒,扶着陸嫣慢慢站起來,良久以後才輕聲說:“來歸元寺祈福,自然要誠心一些才好。”
“表姐當真只是為了祈福?”陸嫣見莊秋桐的眉心已然舒展開來,不由輕聲揶揄道:“京城中誰人不知曉,歸元寺的住持有恩于從嘉王,是以這位王爺每年七八月份都會來此暫住,而我們的大才女莊小姐,已經屬意從嘉王許久了。”
莊秋桐抿唇一笑,并不作答。
兩個轎夫穩穩當當地放下轎子,打算稍作歇息,莊秋桐望過去,忽而眼睫一顫,輕聲問道:“可是幼王妃?”
幼清偏過頭,不太确定地回答:“是……。”
“他就是那個商賈出身的……”
莊秋桐扯了扯陸嫣的衣袖,陸嫣心領神會地閉嘴,打量起幼清來。少年生得倒是漂亮,白淨的膚色勝雪、烏黑的眼瞳又睜得稍圓,他身上的氣質純粹而幹淨,活脫脫的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陸嫣敷衍地向幼清行了一個禮,“臣女見過王妃。”
莊秋桐問道:“王妃此行也是來歸元寺祈福?”
幼清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莊秋桐與陸嫣皆出身名門,自古士貴商賤,陸嫣自然對幼清生不出幾分尊重。更何況京中人人皆知丞相之女莊秋桐心許薛白,結果幼清卻成了薛白的王妃,生生讓人看了不少笑話,陸嫣為莊秋同不忿了許久。
陸嫣故作天真道:“表姐,你看,連王妃都是坐轎子上山的。”
說完,她向幼清抱怨道:“表姐方才舊疾複發,幾乎站不起來,臣女勸說她坐轎,表姐怎麽也不肯,說是來這山上祈福,一定要誠心,否則不僅無濟于事,還會觸怒佛祖。”
陸嫣笑嘻嘻地說:“照這樣看來,王妃的心也是不誠的。”
“陸嫣!”
莊秋桐蹙起眉心,語氣卻是輕飄飄的。
“表姐真是無趣,肯定又要教訓我謹言慎行了。”陸嫣吐了吐舌頭,自己倒先把話搶完了:“王妃才沒有這麽小氣呢,只是同他開了一個玩笑而已,肯定不會和我計較的。”
陸嫣問幼清:“對不對呀,王妃?”
幼清正心不在焉地擺弄着自己半路拽下來的柚子葉,壓根兒都沒有注意陸到嫣說到了哪裏。他疑惑地問道:“計較什麽?”
陸嫣回答:“臣女說王妃坐轎上山來祈福不夠誠心。”
幼清奇怪地說:“我本來就只是陪我爹娘來這裏的,為什麽要誠心?”
陸嫣一楞,沒有料到幼清會是這樣的反應,她還想說什麽,頗有幾分不依不撓的勢頭,莊秋桐卻向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示意陸嫣不要再開口。
莊秋桐歉然道:“舍妹頑皮,還望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幼清興致缺缺的“哦”了一下,接着百無聊賴地玩自己手裏的柚子葉,兩名轎夫喝了幾口清泉山水,休整完畢,再度擡轎啓程。
“果真是商賈人家出身,無禮又粗魯。”陸嫣輕蔑一笑,“表姐,他無一處比得過你。”
莊秋桐扶了扶發髻上的金步搖,輕描淡寫道:“莫要妄言。”
“依我來看,從嘉王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陸嫣憐憫道:“他除了那張臉好看點,說不定能讓從嘉王對他稍有憐惜以外,能給他撐腰的只有宮裏的幼貴妃而已。只可惜現在連幼貴妃都自顧不暇……前幾日宮裏才傳來消息說莊妃已經有了身孕。”
莊秋桐若有所思道:“我卻是不知此事。”
“我也是偷偷聽來的。”提及莊絮照,陸嫣有着滿腹牢騷:“我爹爹現在整日對她噓寒問暖不說,簡直是有求必應。”
莊秋桐安撫道:“她是以莊家義女的身份入的宮,此後她與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姑丈當然得多照看一二。
“不止呢,我還偷聽到爹爹和姑丈說想讓她當上皇後。”陸嫣小聲地說:“反正我是不想跪她。”
莊秋桐聞言只是一笑。
京中誰不知曉莊妃原本是伺候從嘉王妃的侍女?
莊秋桐斂去多餘的神色,輕聲催促道:“該上路了。”
陸嫣點了點頭,随即又不放心地交待道:“表姐,你可要小心一點。”
莊秋桐應下來
抵達歸元寺,幼清蔫蔫地坐到石階上等人。上山時他是為了偷懶裝作不舒服,這會兒是真的難受起來了,幼清從趙氏給他備下的荷包裏胡亂翻出來幾片金葉子,他自小不知人間疾苦,想都沒想就一股腦兒塞給轎夫,“給你們。”
兩個轎夫相視一望,連忙回絕道:“要不了這麽多。”
幼清脆生生地說:“不多,我還有更大更漂亮的金葉子。”
“王妃,這……”
幼清一臉認真地說道:“你們不要的話,我也不想要了。”
轎夫便千恩萬謝地收下這幾片金葉子。
他們又見幼清恹恹地坐在石階上,不是太舒服的模樣,幹脆守在幼清的身旁,沒有立即離去,甚至還向掃地僧讨來了些茶水給幼清。不多時,趙氏與幼老爺終于爬上山來,幼清隔得大老遠就委屈巴巴地喚道:“娘親。”
“啪”的一聲,一顆白子從修長的指間跌落。
歸元寺的側殿內香火缭繞,木魚聲不絕于耳,發須皆白的住持說:”王爺,你的心不靜。”
端坐着的薛白撿起落至棋盤的白子,不置可否。骨節分明的手掩入雪色的衣袖,他側過眸,身姿挺拔如鶴,神色卻是冷淡而疏離的,一如九重仙宮的谪仙,清越脫俗、遺世獨立。
而外面那身着水綠色夏衫的少年正鼓着臉,一把撲進趙氏的懷裏,抱着她蹭來蹭去。
薛白看了幼清許久,終于淡聲道:“棋,改日再下。”
“貧僧有一首詩想贈予王爺。”
薛白起身,“洗耳恭聽。”
住持望向側殿外的少年,眉眼裏是洞悉一切的平靜。他含笑道:“盡日尋春春不歸,踏破芒鞋隴頭雲。歸來笑撚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薛白的腳步一頓。
住持又道:“王爺,莫要讓王妃久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幼清清,超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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