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年夜飯終于讓大家有了過年的感覺, 雖然春節值班人不多,但好歹也是兩組人馬,比其他科室熱鬧多了。
加上許應來的時候還帶了筆記本電腦,把科室講課和讨論病歷用的投影儀搬過來, 就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春晚了。
值班護士裏有個跟蘇盈袖特別要好的小姑娘, 一邊幫忙安裝投影儀, 一邊跟她開玩笑,“要是袖袖姐早點認識許律師就好了, 能早點吃上大餐。”
蘇盈袖還在為之前那顆炒腰果覺得許應煩人, 聞言哼了聲,“出息點,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
“不不不,要是你, 甚至都不用一頓飯就能收買我了呢。”小姑娘跟她開着玩笑, 引來大家一片笑聲。
許應低着頭給大家低盒飯, 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擡眼看一圈人群,有些疑惑, “阿盈, 你們劉主任呢?”
“她回家吃飯去了, 一會兒再回來,反正這兒也沒什麽大事發生。”蘇盈袖應着,招呼一個護士道,“快,先把這些送去産房,不然一會兒再來得吃涼的了。”
到底是生産事大,産房不可能一個人都不留。
一桌子雞鴨魚肉, 還有海鮮,蘇盈袖粗略的看一眼,幾乎都是她合口的菜式,于是忍不住看一眼許應,目光裏流露出贊許。
收到誇贊的許律師沖天翻個白眼,然後低頭繼續剝蝦殼,得啦,既然都送餐了,不如服務到底,省得蘇醫生弄髒手呗。
飯才吃了個開頭,蘇盈袖就看見宋寧出去了,過了會兒又回來,跟她報告:“62床可能快要生了。”
蘇盈袖眉頭一擡,哦了聲,語氣很冷淡,“知道了。”
許應就坐在她身邊,側頭就能看見她來不及收起的一抹笑,那是不同以往的笑,充滿了諷刺和不屑。
他從沒見過這兩種情緒同時在她臉上出現過。
一時間有些錯愕,想問下原因,又覺得或許不合适,畢竟這麽熱鬧的氣氛,說些壞心情的話到底不好。
“吃蝦。”他把剝好的蝦肉撥到她碗裏,又給她夾了塊魚肉,“這個紅燒魚你也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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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盈袖點頭應着,低頭吃了塊蝦肉,然後又給他夾過去一塊,“很甜,你也吃。”
一邊是春晚歌舞節目的鑼鼓喧天,一邊是大家嘻嘻哈哈的說笑,八寶飯足夠香甜,将這頓在談話室開始的年夜飯渲染得溫馨又熱鬧。
遲到一半,劉殷殷回來了,還帶着自家做的奶油蛋糕,“喲,這麽豐盛呢!”
“托了袖袖姐的福。”宋寧笑應道,又擡擡下巴示意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對劉殷殷眨眨眼,然後相視一笑。
蘇盈袖當沒看見她們之間的眉來眼去,依舊淡淡定定的吃着菜,直到許應的手機響起聲音。
“我媽。”他看了一眼,對蘇盈袖道。
接着打開了視頻通話,那邊傳來葉菲的聲音,問許應在哪兒,又道:“你吃飯沒有?”
許應怕他媽說些讓他覺得尴尬的話,連忙道:“我現在在阿盈的單位,跟她們值班的醫生護士一起吃年夜飯呢。”
葉菲本來要調侃他只能孤零零過年的話頓時就吞回肚子裏去,轉而問道:“那袖袖呢,你讓我看看她?”
蘇盈袖聽到這句,立刻伸頭過去,乖巧地叫了聲阿姨,然後聽見葉菲在那頭叫蘇盈枝:“枝枝快來,你姐姐!”
“來了來了。”蘇盈枝跑過來,手裏還舉着一根炸雞腿,笑嘻嘻的,“姐,新年好,恭喜發財。”
“枝枝也新年好,學業進步。”蘇盈袖笑眯眯的,“紅包回來再給好不好?”
才說了幾句,蘇盈枝就舉着手機往一旁走,“讓你們看看外公外婆們都在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打麻将呗,自動麻将機可好用了,沒一個人愛搭理她和許應的,問就是紅包一會兒發,贏了的話:)
倒是辦公室這邊對許律師的家人感到很好奇,少不得要來圍觀一下許媽媽。
葉菲笑呵呵的,她不會打麻将,也不感興趣,就喜歡跟人聊天,末了還要謝謝人家對蘇盈袖的照顧,“我們袖袖多虧大家照顧了,等回去了給你們帶手信哈。”
蘇盈袖:“......”我現在說沒和許律師談戀愛還能有人信麽:)
到這時她才知道去到那邊以後蘇盈枝取消了之前她給她們訂的酒店,跟許家人一起住在他們購置在三亞的別墅裏,“樓下就是恒溫泳池,這個時候能游泳真是太爽了!我跟你們活在兩個半球!”
蘇盈袖嘆嘆氣,挂了電話才有些幽怨的問許應:“住酒店不好麽?”
“不是不好,而是自家有房子為什麽要住酒店呢?”許應笑着回了句,語氣是漫不經心的,一邊應一邊低頭看信息。
看完以後臉色忽然變了變,“阿盈,羅太太......”
原來葉菲最開始還想說這件事,羅蘭溪要生産,入住了容醫大一附院,她記得今天是蘇盈袖值班,怕她乍然見到羅太太會鬧不愉快。
蘇盈袖的注意力被他轉移,點點頭,面上的笑容淡了些,“是啊,62床就是她家的。”
62床,剛才宋醫生可能快要生了的那個患者,原來就是羅蘭溪,難怪她會露出那樣的笑。
這邊是喜慶祥和,病房裏羅蘭溪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下午入院後沒多久他就開始陣痛,起初是不規律的,然後漸漸變得規律起來,越來越痛,醫生來看過了,說是已經開始規律宮縮。
聽說初産婦的第一産程平均要十個小時以上,她都不知道該麽熬過去,頓時就吓得眼淚汪汪,羅倫看着她實在心疼,才問宋寧道:“醫生,過年放假,你們有沒有人打無痛啊?”
宋凝點點頭,“有的,需要打麽?”
那當然要了,簽好字,麻醉醫生來給打上無痛,總算是舒服了下來。
這時病房裏只有羅蘭溪跟丈夫小兩口和羅倫羅太太,婆家長輩都回去了,婆婆說回去煮雞湯,等會兒再過來。
這時羅蘭溪才忽然有心情問起入院時的發生的事,覺得有些不對勁,“媽媽,宋醫生之前說的那個蘇醫生,你是不是認識?”
李寧曼的面色一頓,有些難看起來,“沒有,你好好先休息養好體力,其他事別管這麽多。”
“可是我覺得她好面熟......”羅蘭溪平時很乖巧,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忽然這麽執着追問起來。
李寧曼不願意告訴她自己和蘇盈袖的關系,因為那是一段她覺得有違她慈母形象的過去,是紮在她心裏一根永遠拔不出來的刺。
“上次去許叔叔家做客,許應哥說什麽你對我的好是不是有愧疚,我覺得好奇怪,又不敢問。”羅蘭溪躺在床上,有些好奇的看着母親,“媽媽,他為什麽這麽說,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許應哥這樣誤會下去沒問題麽?如果是真的......”
話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又忽然一愣,“媽媽,媽媽?你怎麽了,是不舒服麽?”
她看見李寧曼的手在不停哆嗦,臉色也變得煞白,頓時有些害怕,抓住丈夫的手往他身邊靠了靠,又求助似的看着父親。
羅倫的面色也不太好,他先是說了句:“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的把孩子生下來,不要多想。”
羅蘭溪卻搖頭道:“其實我已經奇怪好久了,以前就不說了......前幾天,哥哥突然跟我說,許應哥以後要跟我做親戚了,爸爸......這時什麽意思啊?”
“為什麽我覺得,好多事你們人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裏,可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啊。”
她是覺得委屈的,那種被一直當作孩子的感覺,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李寧曼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女兒的問題,只能拿哀求的目光一直看着羅倫,希望他能替自己解圍。
她不敢想,如果說了開頭,要怎麽說結尾。
為什麽不要蘇盈袖,為什麽和羅倫在一起,她沒法撒謊,因為蘇盈袖近在咫尺,只要蘭溪一問,就會發現真相。
“......這是你媽媽的私事,讓她跟你說吧。”羅倫沉默許久,嘆口氣,轉身出了病房,“女婿跟我出去抽個煙。”
羅蘭溪的丈夫聞言猶豫片刻,知道這是要将他支開好讓母女倆談心,于是安慰了她一聲,也出去了。
病房裏只剩下李寧曼和羅蘭溪母女,她看着母親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模樣,終于察覺到事情真相可能并不美好。
“媽媽......”她嗫嚅着叫喚一聲,覺得肚子的痛好像又明顯了起來。
李寧曼盯着她,眼睛漸漸發紅,咬着牙,“你想知道?好,我就讓你知道......”
“蘇盈袖是你的姐姐,我生的。我為了和你爸爸在一起,放棄了她的撫養權。”
羅蘭溪覺得頭上有一聲雷轟隆炸開,将她炸得眼冒金星。
辦公室裏年夜飯已經吃到了最後,大家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分着最後的一點菜,“還有塊雞肉誰吃了,快點,不能浪費。”
“還有一根青菜誰來吃!”
蘇盈袖接通了遠在英國的老師的視頻通話,先是拜年,過後又問起了她的近況,“我聽老喬說你最近在跟她門診?”
“是,周六的門診,想去學學。”蘇盈袖應道。
老太太在那頭連連道好,“這是我們老祖宗留下的寶貴財富,應該學習了解,好的醫生,一定是立足本土實際,懂得吸納各家學說為己所用的。”
又指點了幾句蘇盈袖的專業,這時才笑呵呵的問:“我看你旁邊坐着的不是蘇琪啊,科裏的學生?”
“......不是,是我朋友。”蘇盈袖有些尴尬,連忙解釋道。
老太太有些揶揄地哦了聲,“我們袖袖居然認識新朋友了,不錯,不錯。”
說着放聲大笑,蘇盈袖抿着唇,恨不得鑽地洞裏去。
這時許應卻忽然用手肘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她的腰,她吓了一跳,立刻一個白眼橫過去,卻看見他嘴巴動了動:“塗川。”
蘇盈袖一愣,随即想起徐娜的事來,忙問道:“老師,您什麽時候回來,又什麽時候能看門診啊?”
“過了年吧,怎麽,有事?”
“嗯,我有個朋友得了卵巢癌,可能已經是晚期了,想找您看看。”蘇盈袖點頭解釋道。
老太太哎喲了聲,掰着手指頭數了數,道:“我初十回國,大概十二回醫院上班,這樣,你呢,先讓她準備一下材料,別漏了什麽,到時候過來之後直接做檢查,能收住院就當天直接收住。”
蘇盈袖趕緊應下,又示意了一下許應,他點點頭。
過了會兒,劉殷殷進來給大家發紅包,屋子裏又熱鬧起來,唐主任打電話來慰問了一下大家,時間就慢慢到了晚上十點過後。
等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各自又重回工作崗位,許應和蘇盈袖走出談話室要回辦公室,走到了門口,他才說起要去看看羅蘭溪,“畢竟羅豫他爸跟我爸關系很好,總要去探望一下,不然有些......”
說完有些歉意的看着蘇盈袖,似乎是怕她不高興。
但蘇盈袖的神色卻很平靜,“應該的,去吧,你們的交際是你們的,跟我沒什麽關系。”
許應想說什麽,張張嘴,又沒說出口。
蘇盈袖進了辦公室,他看一眼她的身影,轉身要去病房,卻意外的在護士站見到了羅倫,他正在問護士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
護士沒好氣的道:“你家那位太太,嚷嚷着蘇醫生會害她女兒呢,怎麽可能......”
羅倫的面色頓時就更加難看,許應聽了也有些皺眉,覺得羅太太怕是要瘋了才說這種話。
“羅叔叔。”他按下心裏的吐槽,叫了聲羅倫。
羅倫一愣,“......小應?你沒去三亞?”
“嗯,過來看個朋友,聽說蘭溪要生了,我爸媽托我來看看。”他笑道。
羅倫沉默半晌,有些勉強的笑笑,“你爸媽有心了。”
說着就帶他往病房走去。
年三十的醫院其實沒有什麽人,能回去的都回去了,走廊上安靜得很,只有他們幾個走路的腳步聲在回蕩。
一路安靜地回到羅蘭溪地病房,裏面同樣很安靜,顯然母女倆已經談完了。
“爸爸,老公......”羅蘭溪一見們打開了,立刻叫了一聲,聲音惶惑,甚至有些顫抖。
而李寧曼正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麽。
許應忽略掉這股怪異的沉默,笑着問羅蘭溪感覺怎麽樣,羅蘭溪剛剛得知自己還有個親生姐姐,又看見他,頓時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她目光複雜的看着許應,脫口問道:“許應哥,你是要當我的姐夫了嗎?”
許應面上的微笑頓了頓,随即又笑了聲,“你是痛得出幻覺了?你哪來的姐姐,我怎麽會是你姐夫。”
“可是蘇醫生......”她以為許應跟她之前一樣什麽都不知道,想要解釋。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許應打斷了,“哦,你說蘇醫生啊,她是有妹妹,不過才讀高三。”
他的目光沉沉,又似洞悉一切,“她說過,可只有這一個妹妹。”
羅蘭溪一愣,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是了,許應哥怎惡麽會不知道這些事,他可是質問過媽媽是不是心存愧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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