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吃完午飯, 許應問蘇盈袖困不困,蘇盈袖搖頭,精神還好,而且現在不敢回去補覺, 這樣晚上是要睡不着的。

“那就去逛一下花街?”許應見狀提議道。

蘇盈袖點頭應好, “剛好家裏沒買新花, 去買幾支應應景。”

容城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向來都是在靠近城郊的花卉基地附近,那裏又恰好有一個很大的廣場, 從前是一個購物廣場, 後來因為經營不善倒閉,幾淨輾轉到了政府手裏,就改建成了附近居民休閑娛樂的市民廣場,經常搞些展覽之類的活動。

花市入口架起紅色的拱形門, 門上貼着金色的“歡度春節”, 挂着紅燈籠, 穗子在空中随風飄揚,往裏走一點,是一只巨大的用鮮花組裝起來的“春”字, 到處都是《恭喜發財》和《財神到》一類歌曲, 一首接一首。

“真熱鬧呀。”蘇盈袖看着兩邊的花卉檔口, 回頭對許應笑道。

年節的喜慶粘在她的眉梢和嘴角,襯得她整個人都活潑起來,笑盈盈的,眼裏一泓秋水像是摻了糖漿,甜得許應心裏發顫。

他垂了垂眼,應了聲是,有拉住她的手往路邊走, “小心點,人多。”

蘇盈袖難得乖巧,順着他的力氣就往他旁邊靠,在一個賣糖畫的攤子旁邊站好,看着眼前繁花似錦和人海如潮。

“我已經好幾年沒來過了,”蘇盈袖略微有些感慨道,“沒想到現在比以前更加熱鬧。”

“往年都值班?”許應問她,又看看旁邊的糖畫攤,“給你畫一個?”

蘇盈袖應了聲是,也好奇的看過去,問師傅都能畫什麽,師傅說:“只有您想不到,沒有我不會畫的。”

“那您給我畫個熊貓?”蘇盈袖随口點道。

沒多會兒糖人就畫好了,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大熊貓抱着一根竹子,蘇盈袖看了很喜歡,“哎,我都舍不得吃。”

許應瞅她一眼,跟她往前走,“我舍得,你給我吃得了。”

他其實本意只是逗逗她,可沒曾想,她竟然只猶豫了一下,就把糖人遞了過去,滿臉心疼,“你、你咬一口竹子就好了啊,別、別咬頭......”

許應眼睛一眨,張開嘴,一下就咬在了熊貓頭上,嘎嘣一聲,蘇盈袖的眼睛都大了一圈:“!!!”

“許應!我要殺了你!”她尖叫一聲就準備錘過去,“媽的,叫你不要吃我的頭還非要吃,你是不是狗?!”

許應縮着脖子,也沒有躲,聽憑她的拳頭落在自己肩膀上,發出悶悶的“咚咚”聲,嗯,挺疼的,看來宋醫生平時在工作中确實鍛煉出了好體力。

他皺着眼,含糊的說道:“別說,你這個貓頭還挺甜。”

這不就是故意刺激蘇盈袖的麽,可把她給氣壞了,拍他又覺得自己手疼,索性哼了聲,轉身甩手就走。

許應頓時有些傻眼,連忙跟上前去,哎了聲,“阿盈,真生氣啦?對不起嘛,我再給你買個新的,別氣了行麽?”

“那也不是這個了你個狗逼!”蘇盈袖氣沖沖的,扭頭沖他嚷了句。

說着舉起手裏的糖人,咔擦咬一口,然後眨眨眼,“......還真是挺甜的。”

許應:“......”怎麽我吃人家頭不行你吃人家胳膊就可以???

蘇盈袖的面色在嘗到糖人的甜味之後緩和了些許,但還是很生氣,“主要是你這樣的行為太惡劣了,明知故犯!我都說了讓你吃竹子,你為什麽要吃頭?你就是故意的!”

“是我錯了。”許應垂着眼,站在她面前,姿态無比端正,低眉順眼到蘇盈袖說不下去。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沒說話,嘴角往下一撇,又哼了聲,“......再有下次我們就絕交!”

明明是很孩子氣的話,許應卻忽然聽得渾身一凜,覺得她是認真的。

然而這種自作聰明的玩笑,或許是許應突然的心血來潮,又或許是他在故意試探她的底線,不管哪個原因蘇盈袖都談不上反感,但也并不喜歡,所以不妨吓唬他一下。

許應果然被她吓住了,忙賠禮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下次我都聽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一回,成麽?”

“看你表現。”蘇盈袖舉着剩的半只糖畫熊貓,斜着眼朝他哼哼兩聲。

許應點頭應是,又殷勤的問她要不要買花,剛走到一家檔口前,就聽見一個小朋友脆生生的跟她媽媽道:“媽媽,那個大姐姐的熊貓沒有頭,好慘喏。”

蘇盈袖一回頭,看着那孩子,當着她的面咬了一口熊貓屁股,嘎嘣嘎嘣嚼着,說:“不慘,可甜了,妹妹你吃不吃?”

“哇——熊貓好慘——”

小孩兒見狀突然就哭出聲來,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大巫婆。

她的媽媽這時才發現小孩是在跟誰說話,看清是蘇盈袖時愣了一下,“你是......蘇醫生?”

蘇盈袖一愣,不是吧,我這是丢人丢到患者面前來了???

她有些不想承認,但對方似乎很确定她是誰,彎腰抱起孩子就走過來,“蘇醫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新年好哇。”

“呃、新年好啊哈哈哈。”蘇盈袖應着,覺得有些尴尬。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四年前在你們那生的孩子,那時候你好像還是研究生?”她笑着回憶道。

蘇盈袖點頭說是,看來人家沒認錯人,是她不記得了。

這時年輕媽媽又對小朋友道:“寶寶,這就是媽媽經常跟你說的把你從媽媽接到這個世界上的醫生阿姨啊,你不是說想見她麽?”

孩子都聽傻了,愣怔半晌,哭得更響了,“哇——不見了不見了她吃熊貓——”

蘇盈袖很尴尬,孩子媽媽連忙哄了幾句,鬧得厲害,和蘇盈袖沒說上幾句話就匆忙道別,看他們走遠,蘇盈袖立刻長松一口氣。

許應這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發現麽,剛才小孩說你是大姐姐,結果她媽媽一來,你就是阿姨了。”

蘇盈袖白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關你事就關我事呗。”許應含糊了一句,又問她,“四年前你還在讀研的話,這是花了幾年到主治?”

“我十七歲上大學,讀的是七年制,當然現在因為研究生和規培并軌,都改成八年制了,但我讀書的時候還有,畢業之後碰上規培制度實施,又在住院醫階段進行了一段時間的輪科,但時間不長,就半年左右吧,反正我是工作滿兩年就可以考主治了。”蘇盈袖解釋道。

許應這才恍然大悟,“也是夠辛苦的。”

“其實我也是幸運,一考就過了,又有老師的面子,也發了論文,不然考下來證又不聘......其實資歷還是不太夠。”蘇盈袖笑着搖頭道。

說着話,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家花店門前停下,蘇盈袖看了一下這家賣的桃花枝,含苞欲放的粉色花朵,是這個春風未起的時節裏一抹亮眼的點綴。

攤主上前來推銷,“我們這花很好的,你買回去養幾天就開了,很漂亮哦,所謂一樹桃花滿庭春嘛,裝點在家裏很喜慶的。”

蘇盈袖聽着覺得怪有趣的,加上許應又湊上來,“喜歡麽,喜歡就買幾支?”

最後蘇盈袖挑了幾支桃花,又看中一盆開得正好的水仙,眼看着太陽要下山了,這才和許應一起離開花市,再往旁邊的美食街轉一圈,晚飯都解決了。

第二天天氣看起來還可以,出門去度假山莊賞梅花,上一次來還沒幾朵花開的梅樹此時已經滿樹灼灼,紅的白的粉的,放眼看去就是一片花海。

旁邊有一群阿姨在拍照,蘇盈袖耐心等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好的角度拍下這片美景,卻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許應鏡頭裏的風景。

“你拍我做什麽?快删了。”她發現了,回頭讓他删照片,許應不肯,還再拍一張。

她今天頭發沒有紮起來,柔柔地披散在肩頭,穿着一身鵝黃色地連衣裙,一回頭,被輕風吹起的頭發撲在臉頰上,襯得她的眼睛愈發明亮,像兩顆閃光的黑曜石。

“不删。”許應把手機屏幕摁滅,斷然拒絕。

蘇盈袖剛要說什麽,就聽見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驚呼,“啊——”

接着是一陣騷亂,“快打120 叫救護車啊,有沒有工作人員......”

蘇盈袖一愣,和許應對視一眼,然後一起往人群走去,等擠進人群中,才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倒在地上,旁邊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在給她做心肺複蘇。

“發生什麽事了?”蘇盈袖問旁邊的人。

有人解釋道:“就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了,也不知道他家人在哪裏。”

蘇盈袖看一眼正在做心肺複蘇的年輕女孩,她可能已經做了好幾個來回,動作有些變慢,蘇盈袖見狀連忙走過去道:“你歇一會兒,我來。”

年輕女孩喘着粗氣讓開位置,蘇盈袖接替她繼續給患者坐着心肺複蘇,一下又一下,動作專業而标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應曾經想上前來接替她,但都被拒絕了,只讓他從自己包裏拿一包紗布拆了,墊着做人工呼吸。

慢慢的,患者似乎有了點起色,蘇盈袖連忙俯身去聽,只聽見很微弱的心跳聲,頓時心裏一喜,随即聽見有人說:“救護車來了!”

患者被救護車和随後趕來的家屬接走,許應上前扶住蘇盈袖的胳膊,“累不累?”

邊說邊替她揉着手臂,抱怨道:“我都說我來替你,你又不願意。”

“我還能堅持嘛。”蘇盈袖垂着眼,看他給自己搓手臂,聲音軟軟的,又玩笑道,“等下次再遇見這種事,換你做按壓,我來做人工呼吸?”

“......那算了吧,還是我來。”許應一想到人工呼吸得嘴對嘴,雖然隔着紗布,但他只要一想蘇盈袖這麽做,明知道這是一個醫生該做的,也還是忍不住要別扭。

蘇盈袖立刻笑了聲,然後擡頭看天,哎呀一聲道:“天怎麽這麽暗了?”

“要下雪啦,你們要回城的話趕緊咯。”路過的游客聽見,主動解釋道。

蘇盈袖一驚,抽回手來,催促道:“走了走了,不然真回不去了。”

結果還是沒能走成,才下山走進停車場,就聽書外頭下雨了,許應看了一下最新天氣預報,說了句:“怕是走不了了,半個小時後下雪。”

而這裏距離蘇盈袖的家,有兩個小時出頭的路程,碰上雨雪天,路況不好,就要開的更久了。

“要不然在這住一晚?明天再走,天這麽黑,路上太不安全了。”蘇盈袖提議道。

“也只能這樣了。”許應點點頭,從車裏把東西都拿出來,和她一起走出停車場,往酒店大堂走去。

跟他們有一樣打算的人不在少數,而且人家還來得早,于是等到許應去問的時候,前臺告訴他:“不好意思先生,現在只剩一個标間了,請問您需要嗎?”

許應頓時就傻眼了,怔怔地看着蘇盈袖,“......阿盈,怎麽辦?要不然、等會兒看看能不能回去?”

蘇盈袖抿着唇,看看外面越來越暗的天色,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即便願意等,也不知道雪會什麽時候能停,更不知道會下多大,要是雪太大,停了也走不了。

“算了,住下吧。”她果斷道,這時候不能猶豫,猶豫八成要後悔。

許應一愣,話都說不利索了,“可、可......只有一、一間房......”

“不是有兩張床麽,我都不怕,你怕什麽?!”蘇盈袖眼一瞪,伸手道,“身份證拿來。”

“......哦、哦哦。”許應讷讷的,只剩下這麽一個音節能發出。

登記好拿到房卡,蘇盈袖先繞去酒店的超市買了換洗衣物,許應跟着她,幾次想說話,就想問問她,你是不是真不怕,我是個男人啊:)

像是知道他想什麽似的,蘇盈袖回頭笑眯眯的望着他:“不知道吧,我實習輪轉過泌尿外,有幸見過男人怎麽做結紮呢。”

許應的後背刷一下布滿冷汗:“......”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呵呵......怎麽突然說這個......怪吓人的......”他結結巴巴的說道,目光閃爍。

蘇盈袖神色很真誠,“我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我的人身安全,你不一定打得過我。”

許應:“......”我現在擔心我的人身安全行麽:)

晚飯是在酒店房間吃的,叫了送餐服務,蘇盈袖胃口不太好,一份牛排都吃不完,許應想了想,重新給她叫了份素餡的水餃,把她剩的大半份牛排端過來。

看他吃自己的剩飯,蘇盈袖眨眨眼,有些臉紅,但又不好意思說話,只能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着。

半晌才有些忐忑的問道:“吃這麽多肉,會不會不舒服?”

“不然怎麽辦,扔了?浪費糧食可恥哦。”他擡頭看她一眼,戳了塊肉遞到她嘴邊,“吃一點嘛,吃肉身體好。”

蘇盈袖不情不願的張開嘴,吃下了那塊牛肉,慢吞吞的嚼着,看向電視裏播的春節晚會。

忽然想到韓晶和塗川,“你說他們倆現在在哪兒?”

“連網絡都沒有的山溝溝,韓晶拍電影去了,說是這部電影有機會沖擊最佳女主角。”許應回答道。

蘇盈袖更覺好奇,“你說到時候他們公開得多……塗律師會不會被別人說成是吃軟飯?他們會不會被人說女強男弱?”

“女強男弱怎麽說,看誰掙得多?”許應吃完最後一口牛排,放下刀叉,拿紙巾擦擦嘴,将紙巾在手中揉成一團,“等來日塗川獨立帶團隊,升par,做到業內頂尖,韓晶未必比得上他,大家都是中産階級,還不同領域,有什麽可比較的。”

“再說了……”他沖蘇盈袖眨眨眼,“只要心夠狠,軟飯都能硬吃,管別人說什麽,自己開心不就完了。”

蘇盈袖眨眨眼,“……我怎麽覺得你這話說得……挺不要臉的。”

許應聞言眉頭一挑,笑聲從唇邊逸出。

一夜無話,盡管倆人都心存尴尬,但又都不願意讓對方看出來,等關了燈,困意湧上來,蘇盈袖很快就睡着了。

許應睡着得遲些,聽着隔壁床傳來的均勻平靜的呼吸聲,突然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無聲的笑了起來。

天色慢慢放晴,小雪下了一夜,終于在天光放亮時停止,蘇盈袖漸漸醒轉,手指頭動動,感覺自己碰到個什麽,愣了愣,睜開眼,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的睡姿都變成了側睡,向着過道,隔着床頭臉對臉。

她和許應的手也都伸出了被窩,橫着伸出床沿,正好碰在一起。

指尖與指尖相碰,皮膚的溫度都是涼涼的,一股涼氣從指尖往上爬,激得她渾身雞皮疙瘩起立,還有……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忍不住有些瑟縮,趕緊将手收回來,在被窩裏翻了個身。

“阿盈,你醒沒有?”背後傳來許應模糊的詢問。

“醒、醒了……”蘇盈袖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我先去洗漱。”

“好,小心點。”許應應着,睜開眼,看着她的背影叮囑道,眼裏一片清明。

半晌蘇盈袖的電話聲響,他湊過去一看,“阿盈,一楠的電話。”

蘇盈袖一邊應着來了來了,一邊從洗手間出來,換許應去洗漱,剛刷完牙要洗臉,就聽見她在外頭乒乒乓乓拍門,“快出來!我們快點回去!”

“丁律師懷孕了!我們得趕快回去,帶她去醫院檢查!”

許應手一抖,捧着的水就潑将下來,恰好淋在他那不可言說的部位,頓時濕潤一片:“……”艹!!!

作者有話要說:  蘇醫生:我覺得今天不需要小劇場,你覺得呢?

許律師:……嗯!感謝在2020-10-07 19:21:40~2020-10-08 19:41: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七彩沙漠、姑蘇小白兔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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