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玉鸾與葉琳琅分別時, 總覺得背後涼飕飕的。

可她回首時,身後又空無一人。

回到掖庭,玉鸾一頭栽進了被褥裏, 須臾就昏睡了過去, 她迷糊之中突然想起來今晨沒有喝避子湯, 但這個可怕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因着她着實太過困乏, 多大的事也耽擱不了她睡覺了。

眼皮子一落下,再也無法睜開。

這一覺一直睡到日落西沉。

玉鸾是被綠蘿姑姑喚醒的。

“司寝、司寝速速起來!皇上今個兒要去後宮,你去盡快去安排。”

玉鸾驚夢醒。

夢裏她身懷六甲, 還被封堯用了金鏈子鎖住了腳腕,她無處可逃,入眼是金絲雀籠子,而她就是籠子裏的雀兒。

這夢境太過詭谲,她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的确是封堯的籠中雀, 可為何……會身懷六甲。

她不會懷上封堯的孩子,也絕無可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太清楚封堯從幼時起有多殚精竭慮、步履維艱。

她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與旁人是同父異母。

她此生,也不欲再嫁人。

就算是要嫁, 也一定嫁一個像父親那樣的男子。母親雖然走得早, 可父親依舊秉承一生一世一雙人。

封堯日後必定是三宮六院, 她遲早會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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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封堯對她的執念到底幾時才能徹底消散。

玉鸾支起身子,已然徹底醒過神來:“姑姑, 我知道了。”

尚宮局那邊不知為何, 遲遲沒有趕制出後宮妃嫔的名牌, 皇上不翻牌, 她只能親自去詢問。

今晚,也不知封堯會去哪位娘娘的宮裏。

大抵還會是衛昭儀。

玉鸾暗暗的揣測着。

華燈初上,今夜又是月朗星稀,星辰皎潔。

好似,自封堯登基以來,天氣一直極好。

玉鸾拖着疲乏的身子骨,來到了禦書房,懷裏揣着的帝王起居錄早就卷了書殼,她垂首看着自己的腳尖,行至禦前,聞到了淡淡的冷松香的氣味,帝王坐在龍椅上的影子投了下來,正好在她的腳尖上。

從她的角度去看地下的影子,封堯的腦袋正好在她的腳下,仿佛是她踩着帝王的頭顱了。

玉鸾:“……”

她心頭竟詭谲的歡喜了一下。

帝王清冷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你來了?”

男人語氣不明。

玉鸾老老實實作答:“微臣來了,不知皇上今晚要去哪位娘娘宮裏?”

封堯薄唇一抽,反問:“楚司寝,你以為呢?”

玉鸾無話可說,她并不盼着楚香蓮得寵,所謂樹大招風,父親手裏的三十萬兵馬,既是護身符,但同時也是催命符,楚家絕對不能太過招搖了。

葉姐姐無心争寵,玉鸾不想将她拉入渾水。

至于崔景辰的那位庶妹……玉鸾并不是很了解。

權衡利弊過後,玉鸾提議道:“回皇上,微臣以為,皇上今晚可去衛昭儀宮裏。”

封堯時常去寵幸衛昭儀,衛太後才不會尋自己的麻煩。

她的小心思,被封堯一眼看穿。

男人唇角又是狠狠一抽,自打回京,他的唇已不知抽搐了多少次了!

從男人的角度去看,那可惡的小女子一直垂首,故意掩蓋了眸色,不欲與他眼神交流,像一只呆頭呆腦的鹌鹑!

封堯胸膛微微起伏,腦子裏還回蕩着玉鸾想要離宮的話。

她想出宮,去尋一處世外桃源?!

休想!

他若還留在塵世,她就要陪伴着他共沉淪!

哪怕是捆綁在一起,共同腐爛。

黃泉碧落,他去哪兒,都會帶上她!

封堯冷冷道:“好,那朕就依了你!”

玉鸾暗暗松了口氣。

封堯今晚去衛昭儀那裏,她只需得守在外面紀錄即可,還能抽空打個盹兒,可遠比讓她自己身體力行要輕松得多了。

“微臣這就去碧落殿傳話。”

玉鸾一言至此,弓/着身子,後退了幾步,這便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加之,那一襲宮裝穿在身上,還真是将司寝女官的職務,發揮到了爐火純青。

封堯暮色沉沉的目送着玉鸾離開,玉鸾後腳剛踏出殿牖,他手中的銀狼豪筆立刻抛在了澄慶堂的白紙上,濺出了一副淩亂水墨。

汪裴早有經驗,立刻端上降火茶:“皇上飲茶,且消消氣,楚司寝也是想讓皇上開心。”

封堯一個眼神射過來,語氣古怪:“朕為何會開心?”

汪裴:“……”

皇上是個正常男子,後宮美人諸多,皇上為何不開心?

他這個太監整日都開開心心,皇上何必如此呢?!

江山美人皆有,皇上還想鬧哪樣?!

玉鸾去碧落殿通傳,又輔佐衛冬兒準備侍寝事宜。

衛冬兒一改往日小女家的嬌羞,今晚看似情緒不佳,她已換上了豔紅色薄紗睡裙,大抵是覺得這睡裙過于暴露了,她時不時用還雙手捂着胸口,又時不時瞥向玉鸾。

玉鸾自是察覺到衛冬兒的眼神,她終于沒忍住,問道:“昭儀娘娘是有何吩咐麽?”

衛冬兒的一雙眼睛無比清澈,尚未被這皇宮的滔天權貴所熏染。她上下打量了玉鸾,嘆道:“皇上喜歡你也是正常。”

玉鸾垂首:“……微臣不敢。”

她可不想在整個後宮樹敵。

尤其是情敵。

衛冬兒又說:“楚司寝,本宮想問問你,皇上他……在榻上兇麽?”

衛冬兒心緒十分複雜。

她從前的确愛慕表兄,如今應該也是愛慕的吧……?

可她自己都說不清了。

自打姑母讓她學着楚玉鸾打扮,她隐約意識到,眼下的日子并非是她所憧憬的,她想要掙脫某個無形的牢籠。

可她自己暫時無法言說,也捉摸不透。

但心底的不适感卻甚是明顯。

仿佛冥冥之中,她覺得眼下的一切都是不對的。

尤其是,親眼看見姑母豢養了兩名男寵之後,她更是對姑母的品行開始起疑,所以,姑母給她灌輸的道理,或許……并不正确。

玉鸾一僵,不知該說什麽

皇上在榻上是否兇猛,衛昭儀自己能不清楚?

玉鸾想到那日,封堯在碧落閣的寝殿待了僅半個時辰,又覺得能理解衛冬兒。

或許,在衛冬兒看來,皇上是溫潤如玉的吧。

玉鸾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回昭儀娘娘,皇上對娘娘您自是不一樣的。”

哪裏像她,近乎是被摧殘。

衛冬兒聽了這話,還是不能放松。

封堯過來時,就看見玉鸾在耐心的寬慰衛冬兒。

這畫面又讓封堯胸口堵悶。

倘若玉鸾是僞善也就罷了,可她安撫衛冬兒的神色,分明是溫柔如四月春風。

對待情敵,就這麽溫柔?

還是說,她根本就沒将衛冬兒視作情敵……!

她沒把他當做情郎!

這個念頭,讓封堯只覺得當頭一棒。

就仿佛他數日來的偏執就是一個笑話。

封堯冷沉着一張俊臉,目光從玉鸾身上挪開,而這一幕正好讓衛冬兒瞧見了。

表兄他一來碧落閣,第一眼所看之人,是楚玉鸾。

而不是她。

那她為何要心心念念着表兄?

就為了完全姑母的夙願麽?

衛冬兒又迷惘了。

她又是千嬌白寵長大,打小就憧憬着話本子裏的深情厚愛。

而今……

她當真不知該如何做了。

從前愛慕的表兄,笑起來如沐春風。

可現下,表兄仿佛根本不會笑了。

她看着封堯,只覺得陌生又害怕。

衛冬兒一想到衛太後讓她瘦身豐/胸,逼着她喝那些參湯,她更是胃裏反酸水。

時辰不早了,玉鸾打算退到內殿外面候着。

宮婢們也魚貫而出。

眼看着內殿僅剩下表兄與自己,衛冬兒很沒出息的渾身僵硬。

而下一刻,封堯因着胸口堵悶,一掌輕拍在了案桌上,這一掌雖不重,衛冬兒還是吓了一跳,眼淚說來就來,心慌到了極致。

“嗚嗚嗚……”她縮着脖頸,哽咽了起來。

封堯:“……”

帝王本就沒打算如何,這下更沒有必要待下去。

“別哭了,朕這就走!”實在聒噪。

帝王拂袖,轉身離開。

衛冬兒在他眼裏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是他的表妹,是衛家僅存的血脈,僅此而已。

封堯得了足夠的理由,步履如風離開了內殿。

玉鸾正翻開帝王起居錄準備就緒,卻見封堯已經神色冷然的走了出來。

她一臉茫然。

帝王一邊走,一邊斜睨了她一眼,低喝:“還不快滾出來。”

玉鸾:“……”

當真不知帝王又抽了什麽風。

衛冬兒這下慌了。

皇上來了又走,姑母明日一定不會放過她,可她又不敢上前挽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用不着衛冬兒自己出手,碧落閣的宮奴便齊齊跪在了庭院中,擋住了帝王的去路。

“懇請皇上留下!皇上需得開枝散葉了啊!”

衛太後早就料到今晚還是不會順利,故此,她先一步做好了安排。

此刻,衛太後也由中宮奴簇擁着,邁入了碧落閣。

衛太後臉上化了濃妝,尤其是眼梢的黛色熏妝,十分明顯,顯得盛氣淩人,不容反抗。

衛太後尚未站定,就開腔對封堯道:“皇帝,你是一國之君,豈可意氣用事?這都弱冠之年了,年歲已不小,需得以大局為重。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你分內之事。”

衛太後身邊的宮奴也紛紛跪下:“懇請皇上開枝散葉!”

封堯被氣笑了。

他才登基幾日,就要被催生孩子?

他生不生孩子?幾時生孩子?又與誰生孩子?皆只能他自己做主!

封堯言辭果決,他生了一副封家男子皆擁有的肅重容貌,不茍言笑時,的确煞是不近人情。

“母後,朕後宮之事,不喜歡任何人插手,包括您在內。”

封堯不是愚孝之人。

他只喜歡自己掌控主權。

衛太後屢次的逼迫,已讓他十分不悅。

此刻,除卻衛太後,與封堯之外,一衆人統統跪地,氣氛一度僵凝。

衛冬兒聽着外面的動靜,只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顏面無存,毫無尊嚴。就仿佛是表兄被逼迫着與她生孩子……

這是對表兄的不敬,也是對她的侮辱。

上次她聽從姑母的提議,設計了表兄,可表兄還不是将她推開了!

衛冬兒仿佛清醒了,可她沒有膽子與底氣反抗。

同一時間,封堯依舊眉目冷沉,毫不退讓,他實在沒法折返內殿,去寵/幸一個哭包。

況且,若是他與一個毫無男女之情的女子行/風/月之事,那他與牲口有什麽區別?

封堯:“朕的龍嗣,什麽時候該生,又該由誰生出來,朕自己決定。”

帝王态度堅決。

衛太後看向跪在封堯身側的玉鸾,紅唇微微一揚:“楚司寝,你來說說看,皇上是不是應該盡早開枝散葉?”

玉鸾頭皮發麻。

她明白了太後的意思。

遂只能附和道:“微臣懇請皇上開枝散葉。”

衛太後滿意了,紅唇笑得更是明豔。

封堯垂眸,睨了一眼跪在他小腿旁的女子。

呵,好得很!

封堯大抵是天生反骨,在衆目睽睽之下,彎下矜貴的身段,大掌握住玉鸾的肩,将她提了起來。

與此同時,封堯直接扣住美人纖柔的後腰,随即,拉着她就往碧落閣外面大步走去。

玉鸾險些一個踉跄跌倒。

衛太後啞口無言,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氣到跺腳:“皇帝!”

汪裴等人一路跟上去。

封堯并沒有走遠,而是将玉鸾帶去了禦花園的一處小閣裏,這小閣是竹子打造,四周不隔音,換做是冬日,只會覺得冷,可眼下卻是正好舒适。

竹床對玉鸾而言有些涼,她仿佛身處冰火兩重天。

封堯附耳,故意說:“好姑娘,叫出來,讓所有人都聽見,如此,旁人皆知,朕在兢兢業業開枝散葉!”

玉鸾:“……”

作者有話說:

封堯:朕需要幫助。

玉鸾:???

封堯:朕該如何開枝散葉?

玉鸾:→_→

葉琛:臣在!臣是郎中!臣可以幫皇上開枝散葉!

封堯: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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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繼續往下翻,還有哦~

PS:男主只有在女主愛他時,才能是正常人。女主表現得越不在意,他越變态。悶葫蘆醋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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