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妹妹

早晨明當當先醒, 時郁實則是一夜沒睡,她醒來時,先像倉鼠一樣用爪子在臉上揉了揉, 接着又揉弄到毛發裏,将那一頭幹燥黑發揉的如雲如瀑灑在他胳膊上。

她起身, 一動的剎那,他低吟了一聲。

克制不住的,嗓音啞燥,痛苦。

明當當坐在床上呆幾秒才緩緩扭頭看他, “……怎麽?”

她以為他胃病犯了,臉上表情那麽痛苦,可叫聲又不是那麽回事, 就像自己欺負了他, 而不是他本身自帶的病痛一樣。

“沒事……”他一邊胳膊不自然動了動。

明當當眼珠子轉了轉,恍然大悟,抱歉地跳下床,蹭在邊上一連聲,“對不起, 對不起……”

時郁眉心擰成浪花,睫毛都在顫, “別動……”

警告晚了,她兩手一氣呵成在他那條胳膊上彈了一首早安曲,時郁于是變成慘呼,将查房護士都吓一跳。

“怎麽了?一大早?”護士趕緊跑來。

對這位住VIP房的病人一通查看, 然後朝明當當翻白眼,“你是病人還是病人是病人,怎麽能壓着人胳膊睡覺?當度假呢!”

明當當表情羞恥, 舉着雙手往後退,“對不起……”

退到安全位置,慢慢在落地窗前靠住了。

她反思了下自己昨天的行為。

除了壓他胳膊睡覺過于不成體統,其他也沒什麽。這護士對哥哥倒殷勤,又是揉胳膊,又是掀他肚皮上的衣料,那堅硬的人魚線側影在她眼底一閃而過,她驚滞……這家夥長得可真夠大,他以前好像沒這麽明顯的!

變了,變了,真是變了!

……

“這裏壓着痛嗎?”

“這裏呢?”

“靠下呢?”

護士一遍遍的問。

明當當先行退出病房。

小護士明顯對他有意思,把醫生活兒都幹了,她再留下有點不識趣。

走廊內,遇上東叔。

“幾年沒見,東叔都不認識你了。”對方寒暄。

東叔是爺爺奶奶那邊的司機,小時候明當當常坐他車。

她笑了笑,“您還是年輕,一點沒變。”

“你也學會誇人了。”東叔笑,“趕緊回家看看爺爺奶奶,過幾天,和你哥哥一起去?”

明當當模棱兩可,“我看看時間。”

東叔點點頭。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東叔邀請她去病房陪時郁吃早餐,她拒絕了,告別後,一個人去了電梯。

東叔回到病房跟時郁說,“她走了。并且拒絕回家。”

落地窗前的男人換了一身常服,正在整理襯衣扣子,“今天回公司。”

“這麽急?”

“胃病得養,住這裏沒用。”

“那我照顧你一段時間?”東叔已由司機發展到全職管家,廚藝信手拈來,照顧病後初愈的他,小菜一碟。

“不要。”時郁卻嫌麻煩,“我一個人安靜。”

東叔點點頭。

……

下午,明當當開始打電話給他,“哥哥,你好點了嗎?”

“早上怎麽走了?”他問。

“你招蜂引蝶,我在旁邊不方便。”

“……誰?”

“你。”

“……”那頭一段時間的寂靜,而後低聲,“別人自作多情。”

哈?

明當當想笑,于是回,“你幹嘛跟我解釋,我鬧着玩的呢,你不一直這樣麽,”末了又小聲,“習慣了。”

兩人你來我往。

你說完一句,我停頓。

我說完一句,你再沉默。

手機中滿是兩人空格式的寂靜。

少了點什麽。

還沒發展到什麽。

不止這樣的相認。

“哥哥。”明當當忽然嚴肅聲音說,“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說。”

“你搬來跟我住。”她不容置疑的聲音,近似命令。哪裏談得上商量。

“既然是兄妹我們就得住在一起,直到你結婚另外組織家庭,才能分開。”

“當當……”

“你要拒絕我?”她直接打斷。

“沒有。”

“那你……”

“你的房子太小。”

“……”她呼吸一下不暢了。

“住哥這邊。房間早給你留過。”

“……什麽?”她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試探音。

“不然到樓上來,詳細聊?”他邀請。

“不要。”明當當利落拒絕。

一聽到樓上她就知道他回來了。

此刻,和他在同一座大廈,他在上,她在下,十幾層的距離,卻覺得不要見面的為好。

她開心的要爆炸了。

落地玻璃上印着外面車流,也印着她熱紅起來的兩頰,和眼底滿心的歡喜。

“我們住在一起,就沒辦法把我們分開了,我愛您的哥哥,你知道吧?”

她羞澀,将這些空白六年的話一股腦倒出,“我想你,我們要在一起,我們一起吃飯,一起做家務,一起在這一間房子裏,誰晚歸誰給誰開門。”

“好不好?”

他敢說不好,她一定沖上去殺了他。

并且在他臉上畫“感情騙子”這四個大字。

激烈到明當當自己害怕,自己顫抖。

一開始的随意輕松口吻也變成漫長不安等待,好像他空白的幾秒是她一輩子。

備受煎熬的一輩子。

明當當你怎麽了,你好可怕。

她對自己害怕的說。

你把他當成你的寵物,你的玩具,必須聽命與你。

可他是一個人。

一個六年前就已成年,她卻如何都不明白他艱辛的可憐成年人。

“哥哥,你是不是讨厭我……”她像一種病菌附着在了他身上,住多少次院都無法驅趕。

此刻,聲音已經無法滿足她,哪怕如此安靜溫柔的回複她不讨厭,她就是不相信。

她要看到他的表情。

看到他的人。

看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口是心非。

如果有,她就不會靠近他了。

這種靠近是她平生第二次的靠近,第一次也是給了他,可換來六年的鮮血淋漓。

這次不能出意外。

她忐忑不安爬上樓。

從樓梯上,爬的氣喘籲籲。

到中途一個穿藍豎條紋襯衣,打着湛藍領帶的男人與她狹路相逢。

“幹什麽?”低喃似的溫柔問句,如雲朵拍打在她心上,品出裏頭對她的微微責怪,她感到委屈。

好像哥哥不理解她的感情,是一種天大遺憾。

可他身體又是那麽有安全感,明當當還注意到他穿了條米灰色的西褲,讓襯衣邊束在裏面,顯得他腿修長又整個人清隽,像抱住一塊挺峻的峰。

哥哥身上香香的,有他本身的氣味,也有從發油上飄散的輕淡不知名香味。

可能也有剃須水?

她在聞,像一只小寵物。

只要哥哥對她好,她就可以反做他的小寵物。讓他高興。

“還哭。”他嘆氣。

她不理。

閉着眼睛“嗚嗚嗚”。

他一會兒擦她眼角的淚,一會兒點點她的小鼻頭,似笑非笑,“哥襯衣完了。”

“你沒說愛我。”

“……”

“為什麽停頓?”她不依,哽咽控訴,“小時候的約定,終于食言了你。”

時郁告訴她,男女之間不能輕易說愛。

“為什麽?”她抗議,“我們不是兄妹嗎?為什麽不能?”

時郁就沒聲音了。

她覺得他還是有所保留。

對她不能徹底愛護。

于是自己抱了會兒,把眼淚鼻涕全部糊在他襯衣,調轉腳步有骨氣的走了。

任憑他在後頭笑,“明天搬家?”

置之不理。

……

第二天,明當當請假。

支開小魔,一個人帶上一輛貨車,氣勢浩蕩開到一個叫金悅灣的別墅區。

金悅灣在市區黃金地段,屬于豪宅中的豪宅。

不過豪宅兩個字對明當當而言只是空殼子,裏面住的誰才最重要。

但是怎麽進去呢?

昨天才冷面沒理他,現在又大規模搬進,有點糗啊。

就在她猶豫的那麽幾分鐘裏,28號院門突然自動打開。

他換了一身衣服,和昨天的商務裝不同,整個都很居家,綿軟的米色長褲走動間甚至能勾勒他大腿肌肉形狀。

明當當樂了,帽檐一壓,靠車裏裝相。

只聽她這側玻璃被敲了敲,做音樂的人敲玻璃都能敲出一段節奏來。

她唇角勾起。

司機主動下車和他攀談。

他笑着,讓工人卸貨。

明當當就在車裏坐着,等東西都搬了進去,才翹着小嘴,一副給他面子的進去了。

時郁的房子很大。

不是上下樓,完全只有一層,加帶一個地下層,設計現代感十足,像走近一家關于空間,線條與淡色系的展覽館。

一塵不染。

這令明當當震驚。

她也看到了他說留給她的那間房,有一張可以翻滾十圈不掉落的床,和一個超大落地窗,裝飾風格也比較女性化。

但是,明當當咋舌,“你平時住這裏嗎?”

“住啊。”

“一點人氣沒有。像展覽館。”她态度直爽,“不過我來了,馬上就有人氣。”

“以後是你的家了。不要客氣造作。”他牽着她手腕将人帶到地下的工作間,“除了這地方不要亂動,其他都你天下。”

“這裏是誕生偉大史詩音樂的地方吧?”明當當笑嘻嘻。

他笑着撸撸她毛,幸福盡在不言中。

晚上,由于整理物品,兩人忙到很晚。

明當當随意煮了兩包螺蛳粉,打發當了晚餐。

時郁沒有吃,只是不解,“你不是戒糖?”

“這東西沒糖的,只辣。對了!”她突然拍腦袋,吓時郁一跳,只見她瞪着眼說,“忘記你剛出院,不能吃辣!”

時郁“呵”一聲,“等你記起,你哥已經餓死。”

“對不起嘛。”她真誠道歉,站起來說,“我看看粥煮好了沒。”那無所謂的背影,松垮垮的居家服造型,都在朝他訴說着一個高傲的事實:

沒想到吧?我悄悄給你煮了粥,厲不厲害?!

時郁笑了,喉頭滾了滾,發現咽下去一些甜。

作者有話要說:  東叔:說好的一個人住安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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