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楊絮漫天

“這東西雖是撿的,卻也有很多故事在裏邊,我想來想去,還是你來保管它穩妥。”說着便将玉珏交到小樓手裏。心思卻不簡單,他才不管這玉珏是不是賢王和太子妃的定情物,反正是一對兒,如今他一塊,小樓一塊,美哉。

小樓這次倒沒有推辭,将玉珏緊緊地抓在手裏,臉色幾變,終于又恢複如常。

“王爺,我……我……其實……。”幾次開口,欲言又止。

周絮笑了笑,擺擺手道:“現在不想說就不說,反正日子長着呢,以後慢慢與我說。”

小樓點頭,将玉珏收在懷裏,便是無話了。

轉眼間京城的空氣裏飄滿了楊絮,漫天似雪,滿眼迷離。

前日請了晉王來府上喝酒,聽晉王說,皇上楊絮過敏,不住地咳嗽打噴嚏,皮膚還起了許多小紅疙瘩,難受得接連幾日無法好好進膳安寝,已經三天沒上朝了。

周絮倒是聽過京城清明後楊絮漫天的壯麗景觀,看到還是平生第一次,這賢王的皮囊,雖然是個不中用的三杯倒,卻不對楊絮過敏,樂得周絮整天在園子裏轉悠。

天氣轉暖,小樓胃口似乎差了些,這日中午周絮便命廚房做了口蘑炖雞和糖醋排骨,熬了山藥粥,送進小樓房裏一起享用。這些日子他與小樓都是一同吃飯喝茶,游園賞花,甚是親厚。

午飯後小樓犯懶,便去午歇了。周絮無聊,想到前日晉王說皇上楊絮過敏的話,最近皇上又賞了一匹西域的玉花骢給他,馬兒全身雪白的毛,馬勒腳镫都是白銀打造,嵌着寶石,神駿非凡。

周絮正躍躍欲試又愁沒處可使,心道:何不騎着馬兒進宮去瞧瞧皇上的病情呢?還可以謝他的賞賜,豈不是一舉兩得?

周絮騎上他心愛的玉花骢,帶了四個侍衛,一行五人進了皇宮。

皇上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時不時打個噴嚏打個哈欠,眼中便水汪汪的。

周絮笑道:“聽晉王說皇兄幾天沒上朝了,如今看來卻也沒閑着。”

皇上用手巾捂着臉,道:“現在漫天的楊絮,朕也出不得屋,閑着也是閑着,就找點事做。”說完又打了一個噴嚏。

“皇兄,讓我瞧瞧您的臉。”周絮看到皇上捂着臉,心下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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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用手巾把臉捂得更嚴實了,道:“別,朕自己都覺得怪吓人的,你別看了。”

“就看一眼?”周絮得了那批玉花骢,心裏開心,便不那麽拘束,還死皮賴臉上了。

皇上瞪了他一眼,轉移話題道:“那匹玉花骢可還合恒之的意?”

周絮連連點頭稱贊道:“好俊的馬兒,多謝皇兄賞賜,下次與皇兄一起騎着去狩獵罷。”

皇上笑笑道:“恒之你倒想得遠,狩獵要到秋天了,到時候朕叫上你可一定要來。”

“那是自然。”說着周絮便趁皇上不注意,蹭地一下扯掉他捂在臉上的手巾,只見皇上臉上五六處小紅斑,看得人直癢癢。

“大膽!”皇上停下了手中的事,眼神凜凜地瞪向周絮。

周絮心下暗道不妙,做得過了,一時糊塗以為還是在醉吟樓和相熟的夥伴玩鬧,慌忙跪下請罪。

皇上搖了搖頭,扶着他起來,無奈地笑道:“恒之你呀,真的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周絮陪笑道:“臣弟再不敢了。”

“你和朕兩人的時候,這樣倒很好,外人在時就要謹慎些。”

“臣弟明白——”周絮點頭繼續道:“皇兄,我聽過一個土方子,身上若是花粉過敏,除了盡量不要外出外,最好每日用淡鹽水洗臉洗澡,沐浴的時候還可以當一些野菊花,有鎮靜消炎的功效,我想楊絮過敏也适用的。”

皇上重新用手巾捂住臉道:“恒之倒是有心,今晚就讓他們這麽辦。”說着發現已經是申時了,便道:“晚上留下來和朕一同用膳罷。”

這禦膳房的美味周絮是領教過的,聽到一起用晚膳眼睛都亮了起來。但看了看時辰,發現距傳膳還有約莫一個時辰,周絮便留在禦膳房裏,随手翻翻書,陪皇上說幾句話。

皇上翻着奏折,眉頭越皺越緊,連手巾都忘了捂了,便随口一問這奏折裏說了什麽,讓皇上這麽苦惱。

皇上嘆了口氣道:“安大人在奏折上說,關中大旱已近三年,建議實施黃河改道工程,開工越快越好,這倒是件惠及子孫的好事,但——”皇上打了個噴嚏繼續說道:“但是如今,邊關未穩定,內憂外患,突厥、契丹皆對我大荊國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如果盲目開工,定會牽扯大量精壯勞動力,動用大筆國庫儲備,就怕給了蠻夷趁虛而入的機會——安疆與赈災,孰輕孰重?”

“國事臣弟也不懂,不能給皇兄分憂,但只要出現旱災,便民不聊生,別說吃樹皮吃泥土,吃人肉都不是稀罕事,而且赈災不也需要很多錢糧麽,長痛不如短痛——”周絮說到這裏,突然醒悟自己話太多了,忙打住:“該死,臣弟又胡言亂語打擾皇兄思路了。”

皇上沉吟了一番,突然眉目舒展道:“恒之你所言極是,這問題,朕有解了。”

“……”周絮一頭霧水,心道,我所言怎麽個極是了?

“自古灌溉為農耕之本,大禹治水尚能三過家門而不入,改道黃河,引水入田,實在是舍小利取大義之事,妙哉。”皇上越想越覺得妙,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一雙眼睛彎彎的看着周絮道:“還多虧恒之點醒了朕。”

“臣弟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面上笑着,心裏卻有點悶悶的不是滋味,以前與黎大哥耳濡目染,覺得皇上是十惡不赦收刮民脂民膏之人,現在看來,眼前這皇上并非如此。而且待他也是極好,雖說這是托了賢王皮囊的福。

周絮自小沒兄弟,自然沒體會過被哥哥疼得感覺,如今雖說這皇上言行舉止讓人猜不透,倒是也能看得出是真疼賢王的。

如果這皇上真是勤政愛民之人,那青衣會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恒之,恒之”皇上輕輕拍了拍周絮的頭,才把他從沉思中拉回來——

“啊,皇兄,怎麽了?”

“恒之在想什麽呢,這樣入神。”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還沒回過神的周絮。

“哦……在想皇兄真是愛民如子。”

皇上搖了搖頭,笑道:“別跟朕說這些虛的,餓了罷,朕便命人傳晚膳。”

晚餐清一色的雲南菜,相當細致考究,用蜜餞蓮子煮的宣威火腿,用紅花油炒的洱海工魚幹,炸得金黃酥脆的春卷,功夫十足的雲南米線,還有香氣四溢的汽鍋雞。

“不知今晚的菜,恒之吃不吃的慣。”皇上坐在周絮對面問道

周絮連連點頭,又夾起一塊鮮紅噴香的宣威火腿放進嘴裏。

皇上笑道:“這過橋米線湯別看不冒一絲熱氣,其實極燙,吃的時候要當心。”

“皇兄今兒怎麽想起吃雲南菜來了。”

“謝侯爺剛從雲南辦完事回京,帶了很多雲南食材特産送朕,朕看今天你恰巧也在,便命禦膳房做了這一桌菜。”

“臣弟來得真是時候。”周絮又往嘴裏塞了一塊汽鍋雞。

皇上笑道:“恒之你若是喜歡,以後每有新進貢的各地食材,朕便邀你進宮來嘗嘗罷。”皇上用勺子撇掉湯上的油,繼續道:“這謝侯爺回京後,倒是辦了件大事,找到了一條反賊線索,昨天晚上,還順藤摸瓜,把之前在酒館鬧事的青衣會反賊抓進地牢裏了。”

此時周絮正在細細品嘗那碗豆花米線的湯,聽到皇上這句話,差點把湯給噴出來。

難道黎桑和沐音姑娘給抓起來了?給……抓了?

周絮只覺得渾身發汗,口味全無,心咯噔咯噔地跳。

如果真是他兩,這地牢守衛森嚴,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我該如何救他們出來?周絮想破了腦袋,卻想不出半個有用的法子。

“恒之?怎麽不吃了?”說着皇上往他碗裏夾了一塊春卷,周絮咬了一口,味如嚼蠟。

“皇兄繼續吃罷,我有些飽了。”周絮說着便放下筷子,胸口堵着一股氣,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皇上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今天胃口不好?”于是命人沏了普洱茶來:“這雲南普洱倒是助消食的。”

周絮勉強笑了笑:“中午吃多了。”

身旁的海公公沏着茶,殷勤道:“王爺你不知,皇上因為過敏,已經三四天食不知味了,我們怎麽勸都不肯吃,你今兒來啊,皇上才有了食欲。”

周絮拿起茶杯便要喝茶,卻因為心不在焉,茶灑在手上,燙得手背上一塊紅。

“恒之你沒事吧?”皇上吩咐人拿了燙傷藥,便親自俯下身查看被燙的地方,輕輕吹了幾口氣,看到沒有起水泡,才放下心來,責備道:“怎麽這樣不小心。”

“這點小燙傷不礙事的,皇兄放心好了——”周絮如今哪裏還曉得顧及什麽傷口,便試探着問:“謝侯爺抓的那幾個青衣會反賊,會不會就是那晚夜闖王府的人呢?”

“犯人還在審訊中,倒不是沒有可能。”

此時一個小太監已經取了一瓶紫草膏,一些棉條兒來,皇上親自牽過周絮的手,用棉條兒沾了點藥膏,小心翼翼地塗在被燙紅的地方。

“或許……可以讓臣弟去地牢一趟,認一認,說不定可以認出來。”

“倒是個辦法,不過地牢內腌臜龌龊,現在天又這樣晚了,過兩日審不出來再去瞧罷。”

“倒不礙事,我現在就——”周絮忽然意識到自己急切得不合理,卻也來不及收回了:“現在就可以去瞧瞧,省得夜長夢多。”

皇上擡起眼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可以看穿他心思似的。

“也罷,既然恒之你這樣上心,待會就去瞧瞧吧。”語氣冷冷的,聽得周絮身子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帝都的楊絮總算消停些了~某個小夥伴倒是過敏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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