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大花瓶裏塞着滿滿的花, 她還沒來得及挑選出三枝,如果按照她記憶中的景象, 出門就能碰到老先生。
她懷疑綠城陷落是一場夢, 還是真實發生過?
難道說她現在才是做夢?
以及疑似大地女神的警告……
“邪神”?
多出來的記憶給大腦造成負擔,就像一架生鏽的機器,嘎吱嘎吱只為維持最基本的功能。
“寧安, 不出去了嗎?”神躺在窗戶邊的藤椅上,側頭望着她,慷慨的光線照得他蜜色的肌膚泛起光澤, 慵懶得像夏日午後趴在牆頭上休憩的小貓咪。
寧安将“失而複得”的紅星鑽放進背包裏, 将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凝視着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的神主, 還是感覺像做夢一樣。
但是即便在夢裏她也要去驗證一件事, 這是她必須去做的事情。
“神,我們今天出城去看看好嗎?”寧安緊緊地盯着神的臉,在表達誠心的同時不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
“我走不動。”秉承着能坐就不站, 能躺就不坐, 能趴就不躺的原則, 神抱着自己的腿,靜靜地望着她的神侍。
寧安早有預料,讓神走路就更要命一樣, 更別說跑了:“我們的飛翼獸車寄存在綠城外面的獸行, 只要走一會就能到,然後您就可以坐上去了。”
神思考了會, 勉強點點頭。
抱着原來的那三朵花, 寧安一只腳踏出大門, 狀似随意地一瞥, 那位老先生果然在那,依舊……拄着那根鑲嵌有綠寶石的拐杖。
“老先生,我找到了三朵花,給您,感謝您的寬容。”寧安将花瓶伸出去,在老先生震驚疑惑的目光中又補上一句,“祝您和您的妻子幸福美滿。”
“啊,什麽……好,謝謝。”老先生被這一出鬧得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有在最後祝福的時候條件反射似的道謝。
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寧安揮揮手,和老先生告別,背着包也不影響她腳步輕快。
寧安很高興,不會在心裏哭了。
神看着他的神侍,她快樂地像今天在外面唱歌的小黃鳥,即便被驅趕聲音也依舊清亮,他悄悄捏緊了她的手。
她不能像它一樣飛走。
站上升降梯,緩緩下沉的過程中,寧安感到有什麽東西飄落,擡眼望去,發現是細碎的葉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像是把原來一片大葉子切割成無數片。
神的肩膀沾上了葉子,寧安踮起腳,将它拈起來。
如果按照那段記憶,神力會自動避開她和神,那麽這片葉雨就是自然現象。
升降梯在搖晃,和記憶裏類似的景象讓寧安禁不住抓緊了藤繩,下一秒,支持升降梯的樹枝斷裂,她再次體會到了失重的感覺。
“神……”
還沒等寧安說完,神已經自發地抱起她,站在半空中,這宛如重演的景象……
寧安趕緊向下探頭望去,發現只有零星幾根枝葉掉落,跟上次比起來就像毛毛雨和暴風雨的差別。
只不過她運氣不大好,正好坐上了那唯一一臺崩掉的升降梯。
難道是巨樹的周期性脫發?
不對,地面也灰了。
原本屬于春天的綠意盎然披上了一層冬日的蕭瑟,就好像有熱愛惡作劇的小孩在美好的畫上潑了一桶濃墨。
落到地上,所有人都放下手裏的東西,面朝巨樹,俯首,努力遏制着顫動的身體,仔細聽還有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
發生什麽事了?
寧安茫然地看着這一幕,是綠城的新活動嗎?她一個人站着是不是不太好,雖然周圍沒有人看到……
靜默了不知道多久,等到巨樹不再掉葉子,有人起身,有人依舊長跪不起,每個人的面色都凝重,寧安有一種如果這時候她上去問出了什麽事一定會被暴揍一頓的預感。
“神,他們為什要跪着?”寧安湊到神的耳邊,輕聲細語,仿佛一縷随時都會消散的煙氣。
好久沒有說悄悄話了,神眨了眨眼,低頭,同樣小聲說了一個不能讓別人聽到的秘密:“不知道。”
……
寧安沉默。
很快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有人高呼着“大地女神在上,您虔誠的信徒和您永不分離”,一頭撞到地上,鮮血橫流,不動了。
沒有人對此表示詫異,大多數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然後離開。
城衛将人拖走。
下雪了。
從明亮的春天進入到寒冷的冬季只需要不到一個日轉的時間,仿佛一曲急促的挽歌。
寧安覺得有點冷。
按道理來說,她自從成為神侍後,即便在冬日也只會感到涼爽,再也沒有凍得渾身直哆嗦的經歷。
但現在……
守城門的衛士嘴唇變得烏紫,氣溫驟降對于冰涼盔甲裏面只有薄薄一層衣服的他們是一個重大考驗。
“敬告各位市民和旅客:大地女神因阻止狂暴深淵隕落,衆神哀恸,極冬将至,請各位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哀思。”
“神明在上……”
後面的內容寧安沒有聽清,她迫切地想要找一個溫暖的地方暖和暖和,将近一年沒有體驗過寒冷,她現在有些受不了。
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就鋪滿了道路,疊加成厚厚的雪層。
獸行早早關了門,寧安嘆了口氣,希望破滅,她踏着一個又一個雪印回到了樹屋旅館。
旅館的大門開着,老板卻不在,櫃臺上堆疊着跟蘋果差不多大的紅果子,寧安湊過去一看,紙條上面寫着“保暖工具,自取”。
綠城大多數建築的結構都是木質的,很少看到火的存在,吃的東西大多是純天然很少加工的食物。
沒有寫價格,寧安看着分開擺放的貨幣,最少的一堆是五十個銅可,應該不是一個的價格,更多的是一銀可。
“拉薩爾大人,您需要嗎?”
神抓起幾個紅果子,顏色不錯,櫃臺上滾幾圈:“要。”
最終寧安付了一個銀可,等于100個銅可,不夠的話後面再補。
從大廳到房間又花了一些時間,而且因為結冰的速度太快了,升降梯的機關被卡住,寧安只好踩着滑溜溜的樓梯上去。
中間打滑了一次,寧安想也不想就去抓神,太急了只抓到袖子,後仰帶來的沖擊導致意外——神的袍子被她扯下了一半,露出了上半身的一半。
手忙腳亂地往上爬,手裏的衣料變成了燙手的烙鐵,寧安恨不得一秒就能給神穿好,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只袖子比人還難纏,每次都要拉到肩膀位置了,它就跟突然沒力氣了一樣,滑落。
偏偏它又跟冰塊一樣滑溜,寧安救了幾次都沒用,堪比重頭開始。
“神,對不起,我……穿不好。請您自己……穿。”寧安尴尬地抱着一只袖子,怕它掉下去手緊緊地揪着一塊料子,垂着眼,語氣沉重。
神看着自己不聽話的“袍子”,它們現在感覺很舒服,甚至不想回來。
寧安的指肚很軟,即便她看上去已經很用力按壓了,這點力道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如果不是因為對象是她,他不會有任何感覺。
還有香味,他記得出門前,她用浴間的花蜜塗了臉和手。
有很多味道殘留在她的掌心,這個位置她抹得最多。
“神,如果您也沒有辦法的話,我們回房間之後再想辦法可以嗎?也是有天氣的原因……”越來越冷了,寧安不想在漫天的飛雪中繼續等待,提出了體貼的建議。
神同意了。
神在前面走,寧安抱着他的袖子落後一節臺階,不會太擠,平常神喜歡和她并排,這次卻接受良好。
好不容易到了屋子,将埋了半個門的雪清理幹淨,寧安哆哆嗦嗦地從背包裏掏出鑰匙,轉動,終于進屋了。
室內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一點,寧安覺得好受了一些。
在神躺到藤椅上之前,寧安往前一攔,深吸一口氣,眼疾手快地找準下手角度,把袖子用力往上一提,讓她心裏亂糟糟的軀體終于被蓋住了。
“神,我去把東西放下。”
打開木管,冰涼的細小水流流出,斷斷續續的,跟擠牙膏一樣,寧安被冰得倒吸一口涼氣,急急關上。
算了算了,不洗了。
換衣服,手臂還沒露一半,寧安一愣,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根本沒有準備冬天的衣服,大背包裏都是應季的春天裙子,厚度也就跟幾張A4紙疊起來差不多,只薄不厚。
“寧安?”
“神,我馬上就來,請您稍等。”
在浴間耗費了一些時間,将能套的衣服都套上,寧安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個毛絨娃娃,可惜條件不允許。
“寧安……”神看到五顏六色的寧安,難得遲疑了一會,慢吞吞地補上一句,“好看。”
深知神只覺得紅色漂亮,他能對像打扮得像彩燈一樣的她誇上一句是真的不容易,寧安莫名覺得感動,真心實意地回:“謝謝您的贊語,神。”
如果按照記憶發展,這時候綠城應該在準備熱熱鬧鬧的賜花宴,現在窗外卻不見人影,一切活動都被暫停了。
只剩下城主說的“表達哀思”,靜默如同一座無人之城。
将熱乎乎的紅果子遞給神,神将他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戳着,讓它們滾來滾去,就是落不下去。
寧安坐在有靠背的木椅上,抱着兩個紅果子,就像他們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而她是最吝啬的守財奴。
“神,請問您對于大地女神隕落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嗎?”窗外的風雪敲打窗戶,發出“篤篤”的聲響,卻沒有蓋過她的問題。
神将一個紅果子握在掌心,用手指摩擦着它的表皮,似乎發現了新的玩法。
“沒有。”他随口一說。
神不關心,就像他不将地震放在眼裏。
“那,狂暴深淵,神您之前說可以殺死它,是真的可以嗎?”寧安想起大地女神似乎是因為災禍而隕落的,如果神能消滅它,那豈不是證明……
證明什麽?
寧安将硬邦邦的果子摟得更緊了,腰背彎曲,汲取更多的熱量。
“可以。”沒有意思,神将紅果子放到腿上,讓它們靜靜地呆着,目光投向寧安。
“可是,您之前說,您不知道狂暴深淵……”
神從藤椅上起身,朝她走來,她閉上了嘴巴。
裙子上多了兩個紅彤彤的小家夥,連帶着她的腿都暖暖的。
“我不知道,我可以殺死它。”神懶懶地往棕色的地板上一坐,手臂壓了上來,和紅果子不相上下的熱度。
寧安不明白這兩個怎麽能聯系在一起,看起來神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她努力向神一樣思考,半晌,她按着太陽穴,完全想象不出來。
她不能模仿一個能把人帶着去追太陽只為了讓她心裏不哭的神明。
神仰頭看着她,寧安将疑惑收好,朝他彎唇一笑。
邪神、招致災禍什麽的,在沒有确切證據之前,神只是她的神主。
“寧安,我想坐在你的腿上,然後你抱我。”神漂亮到讓人自慚形穢的眼眸眨眨,挺翹的睫羽像是黑色蝴蝶的翅膀,帶起不經意的威風,拂過一片片無心的花瓣。
就是內容像一記重錘砸在寧安心裏,讓她懷疑自己的腦子和耳朵必然有一個出了問題。
鑒于那段多出來的記憶,她覺得前者更有可能。
“寧安……”神不再伏在她的腿上,擡起頭,上半身直起,準備站起來。
不是錯覺,神真的要坐上來了。
寧安發誓,如果神真的是邪神的話,他一定是最離譜的邪神。
“神,我……我有點冷,身體不太好,會讓您摔倒的。”為了阻止神往她身上爬,寧安只好承認自己身體虛弱,按照前幾次的經驗,一般是有用的。
神聽進去了,慢慢地坐回去。
寧安不想抱她。
她願意抱“袍子”,但是不願意抱他。
神看上去好像呆住了一樣,寧安想了想,覺得自己說話還是太直接了,嘗試補救:“神……”
“寧安,你騙我。你之前站得時候可以抱我,現在坐着就不願意抱我了。”神的眉頭皺起,不只是笑容消失,寧安知道事情麻煩了。
“求您寬恕。這個動作,是夫妻之間才可以做的事情。”寧安顧不上地板冰涼,跪坐下來,紅果子灑了一地,有一個滴溜溜地滾到了櫃子底下。
神的表情看上去更愁悶了,看上去他很讨厭這個規定,寧安硬着頭皮繼續解釋:“作為卑微的神侍,我不敢冒犯您,請您寬恕。”
将周圍的紅果子撿起來,遇到那個不聽話跑得很遠的果子,神伸出手指,櫃子就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彎腰,将東西都放到寧安懷裏:“我知道了。寧安,熱的給你。”
寧安望着空了一片的牆角,嘴唇抿緊,坐回椅子上,跟着神就像沒有發過脾氣一樣,輕巧地趴了上來。
神恢複了笑容,她卻不敢大意。
“寧安,手給我。”
寧安趕緊送上。
神很有耐心地用長發一圈一圈地卷起來,如果不是對象是她的手,寧安會覺得很有趣的。
神的發絲本來就凉,這次除了凉,還多了一種黏濕,就像下雨天的沼澤,多年沒有清理的泥塘,反正是各種讓她有不舒服聯想的東西。
如果要再形容的準确一點,寧安覺得……或許……舌頭……也可以。
微妙的壓迫感碾壓着她的掌心,手背上卻是另一種異樣的柔軟黏膩,指縫間還有類似于某種細長條穿插的感覺……
太奇怪了。
神的頭發,就像是活過來一樣,以她的左手為中心,盡情地活動,欺壓。
“神,我,我這只手有點冷,可以讓它暖一會嗎?”寧安沒有提出換一只手的建議,盡管她知道這樣更有可能成功,但是她不想再難熬了。
神有些不情願地解開了頭發,果不其然,都紅了,從指尖到手腕,全是被壓迫和……之後的紅色。
但就像上次一樣,沒有水漬,無比幹燥。
寧安将紅果子塞進手心,握住,努力驅散似乎還在擴散的異樣感受。
“神,請問,您的頭發是會自己動嗎?真、真厲害啊。”寧安迎上神亮晶晶的眼神,擠出笑容,語氣輕快。
“是的,寧安喜歡嗎?”神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身體往上湊了一點。
猜測得到證實,寧安覺得喉嚨很幹,但神還在等着:“啊,喜歡嗎?有一點吧。”
求神寬恕,她又說謊了。
神就像發現了一個有共同興趣愛好的小夥伴,興致勃勃地抓起一把頭發,給寧安展示。
“寧安,你看,它們大多數時候都很聽話的。”
“頭發”乖巧地晃晃,示意自己真的很聽話。
“寧安?”
寧安這回看清楚了,看得她想立刻打開門,在冰天雪地裏過一晚。
不是“頭發”,是“觸手”。
是她見過的那些怪東西的縮小版。
“寧安,它們很喜歡你,你可以摸摸它們。”神迫切地想要寧安了解更多,托着它們就往寧安手邊送。
她碰到它們了,其中一根觸手上的吸盤還在翕動,分泌出粘液,那股黏膩的感覺不是錯覺。
還有一根觸手上的細絲在纏繞她的手指,拉緊。
“神,對不起,我有點累,求您寬恕,我先睡了。”寧安不知道自己是憑借着怎樣的意志力才能平靜地說話,抱着紅果子,她跟游魂一樣,脫鞋,往床上直直一倒,面朝下。
“寧安?”
寧安閉上眼睛,祈禱神別再叫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家夥,太可怕了。
“寧安……”神低低地叫她,像是怕吵醒她。
一聲之後沒有回應,他也就放棄了,趴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她。
無處不在的視線和無法遏制的想象讓寧安覺得自己就像被洪水淹沒的螞蟻,必死無疑。
之前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釋。
萬神宮、黑暗甬道、穴矮人洞穴……
不是那些怪東西黏着她和神,而是神帶着那些怪東西。
邪神,他是邪神。
她找到了證據。
“寧安,你睡不着?”神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這也就意味着他的“頭發”肯定也離她不遠。
熱乎乎的紅果子也沒辦法讓她的手腳恢複丁點溫度,她含糊地說:“神,我過一會,就睡着了。”
寧安變得很奇怪。
如果他直接“感受”她,可以更快地知道原因,但是寧安之前告訴他……
“神,請您不要再看我的記憶了,這會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
對于人類而言,喘不過氣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會死。
神伸出手,想要摸摸寧安的頭發,意識到這樣會打擾人休息後,無聲無息地縮了回去,趴好。
寧安這一覺“睡”到了晚上該睡覺的點。
她占了床中央,神站起來,衣袍摩擦床沿帶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每一粒都在往寧安已經緊繃到虛弱無力的神經上加碼。
他沒有上來。
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很難受,四肢僵硬到不像自己的,而且暖肚子的紅果子壓得人也不舒服……
想了很多理由,寧安悄悄偏頭,她只是想換一個姿勢。
神直挺挺地立起來,像是打地鼠游戲裏突然竄出來的玩偶,他笑得熱烈燦爛,不是模式化的溫和笑,好像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寧安,你不累了嗎?”
寧安低頭,避開黑沉沉的發,支支吾吾地說:“謝謝神的關心,好一點了,嗯,對,一點。”
她起來,想要看看外面的情況。
風雪還是沒停,擊打着屋頂、窗戶和門,像是惡狠狠的強盜,寧安懷疑樹屋甚至整個綠城都要被雪埋沒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和神,他們應該互相依靠。
“寧安,出去?”
“不,神,該休息了。但是在休息之前,我可以請教您幾個問題嗎?”寧安後背抵着木門,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一股勇氣,讓她不再逃避。
“你說。”神往前走了幾步,牢牢地将他的神侍覆蓋在他的陰影之下。
寧安将拳頭也抵着木板,努力不沒出息地結巴:“神,您一直都是這樣嗎?帶着您頭發……上的東西?”
神不是很明白寧安的意思,只能通過幾個關鍵詞理解,但是它們一直跟着他,它們就是他的一部分。
“是。”
如果神一直都是這樣,那麽也就排除了“堕落”的可能。
寧安回憶着之前在書店看到的書,書店老板很好,每次也不趕她,但是看“白書”也很不好意思,所以她一周去一次,每次最多只呆半小時,中間會看十幾次鐘,有點緊迫,最終還是覺得很開心。
排除了常見的情節,寧安有些憂愁,看來神是天生的邪神,和其他神必定對立。
像這種,最後是會被打敗的,結局不會好。
寧安在思考,神同樣沒有停止思考,自從他意識到寧安變得奇怪之後,就一直在尋找原因。
就像之前他發現寧安心裏在哭尋找解決辦法一樣。
如果找不到的話……
寧安發現地板在融化,她猛然回神,發現神站在她面前,被扭曲得只剩下彎曲纏繞的線條,樹屋就像被潑了油漆的彩畫,從立體到平面,濃重鮮豔到刺目。
“神!”和上次類似的場景讓寧安心裏像是燒了一團火,不顧尊卑,沒有用敬詞,直接大喊出聲。
變化一滞,被吓到了一樣瞬間收斂,恢複到正常形态,
“寧安,怎麽了?”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寧安,他從沒聽寧安這麽大聲說話。
神,真,厲害。
捂着額頭,寧安本來以為是大地女神讓時空倒流或者讓她預支未來,沒想到……是神。
真厲害啊真厲害。
寧安說不出別的話,只一個勁地喃喃着。
久違地得到誇獎,神有些抑制不住膨脹的心情,抱着寧安轉起圈圈:“寧安也厲害。”
“神,我有些暈,請您放我下來。”寧安搖搖晃晃地扶着藤椅扶手坐下,努力從漿糊似的大腦裏理出一條清晰的線。
神是很厲害的邪神,他可以消滅連大地女神都解決不了的災禍,按照這個世界的情況,神明是頂點,那麽超越了神明的神豈不是……
最大的反派,在結局才會被幹掉的那種?
眼前豁然開朗,寧安仿佛看到了一條清晰的道路,只要不到“結局”,神就是非常厲害的,她作為神侍應該也出不了大事。
更進一步,如果神能夠解決災禍,加入善良的一方,成為正派,是不是就不會被“打倒”?
寧安這邊天馬行空,各種念頭都冒出來了,神看着她的神侍激動到跟紅果子一個臉色的神侍,忍不住湊過去,用自己的臉蹭了蹭她的臉。
長長的“卷發”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晃蕩,有的還碰到了她的衣服,寧安的臉幾秒就白了,血色盡失。
蹭着蹭着,神發現不對勁,怎麽又不紅了?
“寧安?”
寧安覺得有必要和她的邪.神.神.主好好商量一下關于觸手的事情,畢竟這個離她最近。
“神,您可以暫時不讓他們出來嗎?它們太涼了,我有些适應不了。”寧安不動聲色地往後仰,離開晃晃悠悠的“頭發”。
“寧安,我可以讓它們變熱。”神說着就已經抓起了一縷,想讓寧安立刻體驗新鮮的“熱發”。
寧安趕緊換了一個說法,整個人都要貼在躺椅上了:“還有,其實,我覺得白色更好看,神,您看,我的頭發就是白色。”
神伸手觸摸她的發尾,金色的眼睛明滅不定,過了一會,在寧安震驚的目光中,神的頭發變成了和她一樣的雪白,只是彎曲的弧度不一樣。
寧安沉默。
她沒有想到蜜色的皮膚和雪白的發搭配起來會有這種的效果,仿佛披上了一層聖潔的表皮,将欲.望沉積的內裏包裹,只能從縫隙處窺探隐隐約約的景色,卻讓人愈發不可自制。
是了,神是邪神,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和束縛。
所以,她冒犯一點也沒關系吧……
“神,可以趴在我的這裏嗎?我想要近距離地摸摸你。”寧安聽到自己語氣如常,只有一點潛藏的誘哄,沒有顯現內心如同激流拍岸一般的湧動迸濺。
神照做。
是正常的頭發,帶着灼熱的溫度,燙得她手心微微發紅,她卻如同魔怔了一般,停不下來。
摸到神軟鼓的耳垂,寧安輕輕捏了一下,如同逗弄着某種害羞的小生物。
“寧安,舒服……”神毫無章法地搖頭,将她的裙子弄得褶皺遍布,寧安不用看全部就能确認。
真的是很可愛的小東西,藏在雪白的頭發下面,聰明地将自己遮掩起來,不讓別人發現。
力氣不小心大了,寧安下意識停下來,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一只剛剛在捏揉耳垂,一只在梳理熱乎乎的頭發,還插在濃密柔滑的發間。
她,在做什麽?
神側過臉,睫羽輕顫,暗紅的唇仿佛天生帶着引誘,他用頹靡沙啞的調子說:“寧安,還要……”
還要繼續嗎?
“寧安,寧安……”
別喊了,我知道了。
寧安捂住神喋喋不休的嘴巴,像是吐絲一樣,往她耳朵裏鑽,搔動,念得讓她心煩意亂。
手心裏濕濕的,神沒有出聲,換了一種方式催促寧安繼續。
柔軟的物體把她的手向外推,寧安不想聽神說話,壓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像是放棄似的,它讨好似的輕輕掃過,不再倔強,專心致志地服軟,投降。
寧安,我不說話了。
神的眼睛和舌尖是這麽說的。
寧安跟機器人一樣縮回手,盯着自己滿是濡濕痕跡的掌心,有一種莫名越過底線的罪惡感。
她到底在做什麽?
神原本沒有骨頭似的趴着,見寧安久久不動,只是出神,有些不滿。
披散的頭發仿佛擁有了自我意志,主動往寧安手心湊,一大團糾纏在一起,像記不清內容卻讓人心有餘悸的噩夢,在剎那間刺痛了寧安混沌的思維。
她幾乎是沖進浴間,沒有和神打招呼,着急忙慌地擰開水管,才發現早就結冰了,管子裏沒有活水,只好拿毛巾在手上匆匆擦了幾把,再抹上表面凝固的花蜜。
看着鏡中的自己,寧安卻仿佛能看到其他詭魅的影子纏繞在她身上,自從見到神的第一面,它就和她形影不離。
時不時出來搗亂。
有她自己的原因,但如果神是邪神的話,這種誘惑是不是就顯得理所當然了?
寧安有些茫然。
這是某種“堕落”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神又在一聲接一聲,跟魔咒一般,催促着她。
“神,很晚了,我們休息吧。”
“……好。”
“黑色就像夜晚一樣,也是很好看的顏色,想要看到不一樣的顏色。神,您還能變回去嗎?”
“能。”
第二天,小黃鳥沒有來敲窗戶,寧安看着外面被雪花蓋得全是白茫茫的奇景,嘆了一口氣。
一個腳印都沒有。
不知道表達哀思要持續幾天。
雖說已經對神邪神的身份确定了九成,但是為了不在“結局”被“打倒”,還得謹慎一點。
神望着站在窗戶邊的寧安,離得太遠了,他希望她能像昨天一樣,主動讓他蹭蹭她。
寧安确定自己只是看久了眼睛有些酸就多揉了幾下,怎麽神又變出白發了,而且,這藤椅……
神盯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說什麽話。
窗外的風雪,客廳,夜晚,這幾個元素讓寧安輕而易舉地理解了現狀。
要是哪一天神興趣上來倒轉了幾年,寧安無法想象那種糟糕的狀況。
她想往前走。
而且,這樣肆意妄為……
果然,是被代表正義的主角打敗了的最終大反派吧,主角就是和她一樣發現時空異常的人。
“神……”
神精神一振,身體微微前傾,已經做好了準備。
“您這樣,回到過去,做過幾次?”
小屋裏陷入詭異的寂靜,連呼吸的聲音都趨于無。
神近乎直覺地不想讓寧安發現他可以做這種事,他沒想到寧安這麽快就發現了。
他再次确認了,寧安是和之前的【禮物】完全不一樣的【禮物】。
“好多次。”
寧安敏銳地察覺到神的愉悅,從絲絲縷縷的黑發中逸散出來,她想忽略都不行,甚至還有點驕傲在裏面。
過了一會,将記憶梳理過一遍的寧安想起賜花宴上神的刻板表白,應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這是她覺得就算是神也表現得太奇怪的地方。
“神,下次您用之前,可以和我說一聲嗎?我本來想着外面大雪封路出不去,準備和您再睡一個回籠覺的,到下午再起床。”
扭曲和正常都發生在毫秒之間,神悶悶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寧安,我現在回去,我們還在一起睡覺嗎?”
“應該等回去我就知道了。不過現在的我覺得,不怎麽困了,因為您這麽厲、害,我很精、神,感、謝、您。”寧安是用贊賞的語氣說的,神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地方,停頓。
“哦,那我不做了。”神頓了頓,有些茫然地接了一句,“不用謝?”
寧安忍了忍,到入睡前,還是沒忍住,糾正:“不用謝。”
“寧安,我沒有說謝謝。”神非常肯定,他記不住很多東西,但是關于寧安和與她在一起的他的一切都有讓它們保存,随時查看和理解。
被神反駁到的寧安一愣,想要解釋,又覺得沒必要,選擇以“晚安”結束。
第五天,店鋪開門。
第七天,來往于綠城不同層數之間的升降梯正常運轉
第八天的時候,旅館老板給每個人退了租金,他是大地女神的信徒,每個月都會去神宮獻上祭品。
經過慎重思考之後,他決定關閉旅館,去探訪大地女神曾經顯現神跡的地點。。
沒有人指責老板,大家都很配合,還有人說要和他一起去。
真的是說走就走。
不到一個日轉,旅館的大門挂上了沉重的鎖。
沒有下雪,外面還是很冷,寧安裹了幾層厚袍子,遠遠望去,頗有幾分當年初入聖萊耶的風采。
大背包和寧安組成了一大一小兩個球。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穿着黑袍子的神就讓她很羨慕。
“神,你可以賜予我神力保暖嗎?”
“神力是什麽?”神問得坦然又大方,讓不知道怎麽解釋的寧安陷入沉思。
“寧安,你冷的話,我可以把它們給你,它們……”
“謝謝您,神,不用了,真的十分感謝。”
獸行的老板将飛翼獸照顧得很好,皮毛順滑,健美依舊,只是在看到他們進來時,它開始僵硬不動,就像出了故障一樣,比返回綠城時還要不配合。
“拉薩爾大人,您是不是吓過它?”
“它是誰?”
“……沒什麽。”
等到那個可怕的氣息徹底消失後,飛翼獸眨了眨眼,雞蛋大的眼珠流出兩行清澈的淚水。
太好了,能活了。
據說狂暴深淵被大地女神暫時封印在另一個地方,寧安走在原來的道路上,希望有可能碰到拉葉嘉小姐。
事實證明,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問到了冒險者的休整地點,也看到了拉葉嘉小姐。
雖然時機不太對。
她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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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