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犯人戮于市
五月多雨。
張寡婦最大的兒子王茂今年剛滿十二歲, 地裏的活計已經能做個六七成了, 王茂生性有些懶惰, 但每年農忙時節幹活卻很兇,少年知榮辱,寧願自己受累,也不想讓那些流裏流氣的短工占母親便宜。
事實上王茂雖然随了張寡婦其中一個男人的姓, 但就連張寡婦都不知道王茂是她和哪個生的,她剛嫁人就守了寡, 老公公在祠堂前厲聲要她給男人守寡, 晚上卻摸到了她房裏,後來幾個叔伯也來揩油, 再後來村裏沒老婆的男人都上她這兒來,她年輕那會兒是很好看的,彩禮都比別人多幾匹花布, 後來就不怎麽好看了,生了頭兩個父不詳的兒女之後,張寡婦就開始給那些身強力壯的奴子生孩子。
只要不被主家發現, 這些奴子既能讓她過上安穩的生活,又能杜絕很多觊觎的目光, 雖然名聲難聽了些,但人這輩子又不能指望靠名聲活着。
黑狗不是第一個, 但張寡婦想讓他做最後一個, 自從黑狗去參軍之後, 她就關上門過日子了, 遇到苦力活也是老老實實給錢,她現在年紀也大了,快三十歲了,原本來找她消遣的人就少了很多,更別提她還有一個在軍隊裏的男人,奴軍可是能轉正的,也因為這個,就連很多大士族都不太敢随意折騰家裏的老幼奴子了。
張寡婦正對着水盆小心地摘掉幾根白頭發,忽然聽見外頭有人砰砰敲門,她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心裏就是一個咯噔,這樣急切又粗魯的敲門聲,多半又是來找她消遣的,她兒子都漸漸大了,又有了挂記的男人,已經很不想做那種事情了。
王茂第一個從房裏跳出來,抄起扁擔就向着門口沖去,張寡婦怕他惹事,連忙整理了裙釵追出來,然而門一打開,王茂手裏的扁擔就握不住了,外頭站着的竟然是十來個皂吏,黑壓壓站在家門前,別說王茂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人,就是張寡婦看了都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為首的皂吏腰佩削刀,左手持簡,右手持筆,是再标準不過的刀筆吏形象,見到張寡婦,刀筆吏擡了擡眼睛,鼻子裏哼哼出聲,語氣極為傲慢,“張二媳婦,本縣接到郡中通知,要挨家挨戶上門查驗戶籍,你家有六個孩子,沒有多的了吧?”
張寡婦吶吶點頭,黑狗走之前千萬叮囑她要給孩子上戶籍,所以她才生下小六就讓老大抱着孩子去登了戶,一般來說,寡婦是不定通奸的,除非她勾引了別家男人,但這種事又是民不舉官不究,鄉裏縣裏基本上都不管這事。
刀筆吏讓張寡婦把孩子都帶出來讓他過眼,結果幾個孩子剛到門口,其他人就一擁而入,到處翻找,張寡婦起初以為他們是要找點花銷,只抱着小六不敢擡頭,然而沒過一會兒,皂吏們就空着手出來了,對領頭的道:“沒有再多的了。”
刀筆吏便又用那種哼哼一樣的傲慢語氣說道:“嗯,張二家的,你們要是有線索,也可以知會老爺們,現在清查人口,抓住一個黑戶,賞錢十貫,你們提供線索,賞兩貫錢。”
張寡婦沒敢做聲,主要是弄不明白情況,再加上鄉裏鄉親的,這些老爺們走後,她還得去給村裏報信呢。
王茂卻是個心思靈活的少年,眼珠子滴溜一轉,小聲地開口道:“我知道幾個沒戶籍的,他們就是黑戶!我可以給老爺帶路!兩貫錢的事……老爺,這是真的嗎?”
刀筆吏不是頭一天查黑戶了,親眼見別人吃肉,只他走了四五個鄉鎮村寨都沒抓到一個半個的,表面上看着四平八穩,心裏早都急死了,聽了王茂的話,頓時覺得有門,臉上也露了笑,說道:“帶路倒用不着你,好孩子,你把這村裏藏了黑戶的人家都和我說一說,到時候上頭賞了錢下來,少不得你的,快說說,有幾個?”
王茂不顧張寡婦的阻攔,當即說道:“孫狗兒算一個,張三張四也是黑戶,馬峰可能是,他們家把他當兒子養的,不知道上沒上戶籍,還有好些個,反正我知道,跟我一批長大的裏面至少有一小半都是黑戶,我娘說他們都是買來的!”
刀筆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再想不到今天會有這麽大的收獲,見張寡婦白着臉要去堵兒子的嘴,當即垮下臉恐吓道:“你這婦人好不曉事!現如今是天子登基,清查人口,尤其是這些個黑戶,那都是要上報郡裏,郡裏再報給廷尉府,要上天聽的!真要查出來是買賣孩童,這些人死則死矣,還有什麽好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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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寡婦完全被這話裏的信息量震住了,過了好半晌,卻聽她吶吶地說道:“那……拐賣女人,天子管不管的啊?”
刀筆吏頓時喜笑顏開,抖開竹簡,“管,要是查實了,老爺得二十貫的賞,勻你家整五貫錢!”
石山村也算是附近十裏八鄉的大村了,張寡婦是從窮山溝嫁過來的,雖說一來就死了男人,但日子過得其實還可以,真正過不下去的,是那些被拐來石山村的女人,對很多平頭百姓來說,沒有戶籍基本上也就等于奴子了,雖然沒有人會去特意折磨這些財産,但一個對有正當平民籍貫的寡婦都很随意的村子,想讓他們好好對待買來的女人,也是不太可能的。
張寡婦見過幾個被當成牛馬一樣拴在馬棚裏,一年四季身上都沒穿衣服的女人,她年輕那會兒自己過得都很難了,也沒忍心看,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直到前些日子奴子在村裏屯兵,村裏的人怕被奴軍們發現,就把那些女人都藏進了家裏,其實也是為這這個,村裏才讓奴軍睡在田裏。
張寡婦去村長家裏的井打水的時候,正好見到一個女人關在屋裏,那女人來得時間也不短了,會了幾句方言,求她出去報信,又說自己是良家女,家裏肯定在找,會給張寡婦很多錢,張寡婦只聽了幾句,就不敢再聽了,低着頭拎着桶飛快地跑走了。
那天以後,張寡婦就經常做噩夢,再也不敢上村長家裏去,怕那女人見到她怨恨,又怕那女人死了做鬼也來吓她。
刀筆吏滿意地帶着一卷寫滿字的竹簡離開了,張寡婦好幾天沒敢出門,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怕得慌,直到王茂偷溜出去之後,回來告訴她,村長已是被縣裏的差役拉走了,還有好些個村民也都被畫了圈,在家裏哭天喊地,眼看也要問罪了。
畫圈是早就有的典故,上古時沒有牢獄,在地上畫個圈,讓犯了罪的人待在裏面等候處置是常有的事,郡縣裏的牢獄最近都關滿了人,要先處理了這批人才能再處理下一批,所以就在這些人家門前用墨畫一個圓圈,以示關押,想逃走也可以,村裏逃走一個人,就算你全村連坐,大家都去做苦役。
整個石山村沒有犯事的人家自覺組織起青壯看守這些帶圈的犯人,也帶着一點忐忑的心情到處探聽村長的情況,村長據說有個當官的二叔,應該不會有事的吧?村長媳婦也不是很慌的樣子,天天在家裏罵人。
然後石山村就等回來了村長……的殘肢,大車拉回來的,五馬分屍,拉村長屍體回來的那匹馬還是大刑的參與馬。
除此之外,縣裏的差役還把村長媳婦,村長兒子,村長兒媳婦,村長孫子,也都一并帶走了,據說要問他們的連坐之罪,村裏聽說連坐兩個字都吓了一跳,但後來問清楚了,差役說連坐這種事一般不會牽連到整個村,問村長家的連坐之罪,主要是因為村長所犯的乃是五馬分屍之罪,按律此類罪責是要連坐到家人的,具體要看參與程度。
張寡婦這回一點都不害怕了,她甚至鼓足勇氣,小小地帶了個節奏,“村長家的幾個兒子,都不是好人!”
其他村民吶吶半晌,忽然吵嚷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這麽多年被村長一家欺壓的事情,事實上撇去那些家裏畫圈的人家,石山村大部分都是本分平民,如今有了一個傾訴的渠道,立刻爆發了起來。
甚至還有人在城裏看過村長被五馬分屍的情況,這會兒也不害怕了,站得高高的,吐沫橫飛地給衆人講述。
被五馬分屍的不止村長,一個縣要死的人太多了,連租馬的錢都是分攤到每一個犯人家裏,村長死的那天,菜市口的馬從中午一直在跑,累得也實在夠嗆。
聯合盜童鬼犯案,組織買賣孩童,婦人,涉案郡縣多達二十餘個,主要案犯多為各地村老,姬越不等各地郡縣上報完整,直接朱筆禦批,首批就定了三百三十九人的五馬分屍大刑,史官将此事一字不差全部記下,私心之外,猶豫數日,落筆又多一行。
“犯人戮于市,百姓呼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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