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霍二狗和郭廣

深夜的護城河邊, 兩個水鬼似的少年面面相觑。

李廣一生都沒有遇到過這樣詭谲離奇的事,看了看對面的少年,又看了看四處安靜到詭異的建築, 理了理思路,開口道:“我死時是大漢元狩四年, 我……”

水鬼少年的聲音帶着一點遲疑道:“我是元狩六年。”

李廣有些驚訝, 但覺得沒有超出意料,他和少年兩人雖然死的年節不同, 但從口音來判斷應該一樣是……等等!

水鬼少年也反應過來, 開口道:“發音不對!”

李廣試着說了幾個字,發覺他明明想說的是一個音,開口卻成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音, 同樣證實了他的想法。

水鬼少年猶豫片刻, 說道:“這應當是鬼話。”

李廣也是這麽想的,人在人間說的是人話, 到了陰間自然入鄉随俗說鬼話。

兩人沉默片刻,李廣開口道:“我是隴西郡人, 小兄弟是哪裏人士?鬼途遙遠,你我不妨同行?”

水鬼少年搖搖頭, 說道:“不必。”

他緩過一口氣, 人已經比剛爬上岸時好了很多, 也不通報姓名, 和李廣道過別後就要順河尋路,李廣看得出來,這個少年生前的年紀應該不大, 眉眼間透着一股年輕人才有的朝氣。

李廣猶豫片刻, 還是決定跟着年輕人走。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走在無人的曲沃城街道上, 街道兩旁多是關門的店鋪,借着一點慘白的月光,倒也能夠分得清楚方向。

越走,霍去病越覺得不對勁。

他自小進宮如回家,對于王城的格局再清楚不過,這個處處透着陌生的地方雖然規制不同,卻顯然是一座宏偉王城!遠遠看去,夜空裏還能看清一點宮殿飛檐,豈有帝陵和民居混在一處?這裏簡直就像是個活着的王城一樣。

又走了一段路,霍去病和李廣兩人同時停下腳步,不遠處有提着燈籠的玄甲衛士隊列整齊地從轉角處走出,見到他們,為首的人毫不猶豫喝道:“何人膽敢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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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霍去病和李廣兩人在廷尉獄裏面面相觑。

獄卒打着哈欠,甚至都沒問他們的名字,填了一個王二狗和郭茂才,就把兩人朝牢房裏趕,一邊找鑰匙一邊罵道:“又是你們兩小子,天天打架鬧事,還敢犯宵禁,要不是今天周校尉當班,換個人把你們殺了都是輕的,進去!”

霍二狗看了一眼郭廣,郭廣猶豫片刻,對獄卒道:“老哥哥,你認識我們?”

獄卒呦呵一聲,“你們前幾天剛從我這兒放出去,現在又不認識啦?”

李廣覺得事情可能出了什麽偏差,不敢再問,打了個哈哈,好在大半夜的獄卒也沒精力和他們折騰,鎖了牢門,只道:“犯夜可大可小,周校尉那邊既然把你們關進來,就是不計較的意思,先關一晚,明天我讓人去你們家裏通知一下,睡吧睡吧。”

獄卒吹熄了燈,打着哈欠走遠了。

兩面牢房都是木欄杆,離得不遠有個人呼呼大睡着,除此之外再沒有別人,李廣低聲說道:“不太對勁。”

霍去病把稻草扒拉幾下,墊得厚實了,才坐在稻草上,聽了這話,忍不住嗤笑一聲,“傻子都能看出不對勁。”

這一夜,對兩個異世來客來說有些難熬。

姬越隔日一早就把金臺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開了個朝會,處理了一上午公務,又抽空去了一趟國子監視察課程,從國子監出來已經快傍晚了,這才想起昨天兩個人來,點開金臺發現兩個人都已經回家了,便不再關心,先讓他們适應一下。

比起之前幾次,這次姬越的運氣顯然不錯,人都在眼皮子底下,雖然沒有士族身份,但良籍也可以為官,尤其是武将,都不用找借口,定個募兵範圍就可以把兩個人一起征召進軍隊,這樣她軍醫有了,老将也有了。

回宮的車辇上,姬越一直在觀察金臺,這次觀察得比以往都要細致,也是因為這個,她發覺有一支人數在五六萬左右的歐羅巴軍隊在向東而來,此時正在一處盆地休憩。

這支軍隊出現得無聲無息,通過金臺回溯,姬越發覺這是一支來自歐羅巴內陸的軍隊,這支軍隊經過的地方都插上了相同的旗幟,顯然是一支遠征軍。

要知道,過了天山,就是晉土。

她甚至都沒派人遠征歐羅巴,歐羅巴人就奔着她來了!

姬越計算了一下,天山附近的郡縣基本都是聚族而居的游獵部族,但有一支戍邊的西軍離得很近,除此之外距離最近的是柔然,如果要從樓蘭調兵也可以,但柔然自從成軍以來就沒有經過戰事,這一次姬越準備讓柔然的兵力配合西軍來一次合圍。

雖然發現得早,但姬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什麽時候打過防守戰?這支軍隊一直在向東進發,也許是知道東邊有晉國,但最大的可能是壓根不知道有沒有,反正就是向東走。

回宮之後,姬越拟定軍令發向西軍和柔然軍,沒過多久,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取出畫紙來,将那批軍隊所用的武器細細描繪了下來,讓人送去少府給諸葛亮看看。

姬越描繪的是金臺回溯時觀看到的戰争時的軍陣,這支軍隊以長矛厚盾為縱列,每個士卒之間距離一模一樣,一旦開戰,只要陣型不亂,就能活生生把對面的軍隊撞散打垮,從無敗績,姬越思考了很久,沒有思考出對策,但也不是很擔心,畢竟軍陣是軍陣,打敗一支軍隊不一定需要在戰場上。

諸葛亮從未見過這樣的軍陣,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過他比姬越好的地方在于他有領兵打仗的經驗,也研究過很多軍陣,雖然從未見過,卻能憑借軍陣本身的特點來想到破解之法,長矛陣自古有之,但像這樣将長矛與厚盾相結合,攻守兼備且四面鋒利的陣型就複雜得多,諸葛亮思索了一夜,給出了三個破解之法。

其一,是以重弩配合輕騎兵破陣,一旦敵方死傷三成,輕騎兵就能找準空隙沖散陣型。

其二,同樣以長矛重盾擊之,這種陣型不需要過多訓練,明白原理即可,只要人數占優,很容易就能破陣。

其三,以重騎兵配合重弩沖陣,陣型一散,手持長矛卻不能近戰的敵軍就是重騎兵的靶子。

姬越的本意是讓諸葛亮研究一下應對長矛陣的器械,不料諸葛亮直接給出了軍陣的破解之法,她也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諸葛亮好像……是個軍師來着。

也是當時抽了王莽太過興奮,後來諸葛亮又一直擔任少府之職,她就把這人長長的介紹給忘記了,說起來沒抽王莽之前,她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諸葛亮。

委屈人才了!

姬越倒是不知道諸葛亮還有三顧茅廬的典故,連忙召他過來。

一進明光宮,諸葛亮就看到原本端坐着的皇帝猛然站起身來,幾步走了過來,滿臉是笑,只道:“朕思索良久,也沒有想到破解這軍陣的好辦法,少府一給就是三個破陣法,果然是大才!”

諸葛亮連忙謙虛道:“陛下過譽了,臣只是平日裏對軍陣有一點研究,古籍裏也有長矛陣一說。”

這次他倒是沒有拖出諸葛孔明先生,畢竟适當的居功也是一門為人處世的學問,總是推功反而不像樣子。

姬越又誇贊了幾句,這才進入主題,道:“朕得到消息,有一支歐羅巴軍隊自西而來,已經過了天山,直往柔然,膽敢冒犯我上國,朕意欲将這支軍隊一網打盡,少府既然有破解軍陣之方,可有親自帶兵的膽氣?”

一般來說,做主公的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是沒有拒絕餘地的,諸葛亮并不猶豫,連忙行禮道:“臣願往!”

姬越笑道:“卿當真願往?”

諸葛亮只道:“區區小國,敢犯天威,自當殺一儆百,以彰國威,臣願往!”

姬越把諸葛亮扶起,只道:“一切就交給卿家了。”

諸葛亮連忙道:“臣定不負陛下厚托!”

送走諸葛亮後,姬越回到座椅上坐着,處理了幾本公務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麽,把樊春叫來讀奏牍。

這是樊春第一次讀奏牍,此前他是負責磨墨的,姬越也沒怎麽注意他,直到樊春一本奏牍磕巴了五遍,她才看了他一眼,眉頭擰了擰,道:“不必念了,叫魏懸來。”

樊春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嗫嚅了幾下,還是低着頭噙着眼淚退了下去。

不多時魏懸來了,他讀奏牍時不帶任何感情,但聲音清朗平和,抑揚頓挫,明明也是從來沒有看過的內容,卻讀得十分順暢流利。

樊春在側殿聽着,抽了抽鼻子,眼淚就挂了一串。

來之前說好是陪王伴駕的,他都做好一切心理準備了,可來之後別說陪王伴駕,就是陛下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摸到,天天就是磨墨,好不容易能湊近讀一回奏牍,還被嫌棄了。

他到底什麽時候能被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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