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烏孫郡
僞造降書這種事情, 無非兩種可能,一是朝中政黨不和,派遣來的使者中途更換降書, 意圖達成相反的目的,二是使者本身有問題, 或是他國間人, 或是朝中亂黨, 意欲挑撥兩國相争。
烏孫的國力在西域可算一方霸主,但在龐大的晉帝國面前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誰都知道烏孫如果抵死不降,必然會迎來亡國的結局,區別只在于能消耗晉國多少國力罷了,目前來看,這四名使者的意圖很值得商榷。
主使須彌是烏孫國王的叔叔,他以前也曾出使過晉國, 與他交游的名士不少, 身份是可以确定的,另外三名烏孫王子容貌相似, 具體特征也與前線傳來的消息相符,退一步說, 就算王子是假, 和姬越的關系也不大,重點還是在須彌的身上。
姬越采納了狄仁傑的意見, 讓他先去與須彌交談,前線戰報都是萬分緊急, 一來一往十二天, 滅國之戰一旦開啓, 就不是這十二天的事情了,姬越給狄仁傑留了三天時間,如果這三天時間內她不能見到真正的降書內容,追回的旨意仍舊會下達。
須彌正襟危坐在館驿的靜室裏,出使時穿着自己國家的服飾是一種禮節,在回到館驿之後,他更換了一身更為簡潔的西域衣裳,然後就一直一言不發。
狄仁傑來時,須彌已經斷水斷食一整天了。
這種程度的絕食還沒有到影響思維的地步,狄仁傑在須彌的對面坐下,自己斟了一盞茶,晉國的茶道有許多繁瑣的規矩,狄仁傑僅僅是沖泡了一小塊茶餅,加了點細鹽和陳皮。
須彌看了一眼,忽然開口說道:“先生制茶何以如此粗糙?”
狄仁傑道:“茶之解渴,規矩在後。”
須彌點頭道:“事有輕重緩急,禮節本就是上國所制,理自然也在上國。”
狄仁傑聽得出來須彌語氣雖然輕緩,卻帶着淡淡冷意,他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和人對談,極少将話語權交給別人,沉吟片刻,開門見山道:“貴國應當是真心來降,貴使更換降書,究竟意在如何?總不會是當真要用國中子民性命來全一個守國之義。”
須彌并不意外,他如果真心想要僞造降書,完全可以造得讓人察覺不出來,他看了一眼狄仁傑,問道:“先生是儒家子弟,學過忠義廉恥,倘若有一日,他國開你國門,殺你國民,要你投降,否則就要亡國滅種,你是戰是降?”
狄仁傑并沒有思索,只道:“死戰到底,寸土不退。”
須彌冷冷一笑。
狄仁傑卻轉而道:“真有那一日,我率死戰之臣,殺亡我國邦之人,此不為保家衛國,是為成全自身忠義,他人欲降,求一個活路,我焉有替人決死之理?”
須彌的神情陡然猙獰起來,霍然起身,眼眶充血,厲聲叫道:“我有四子,盡死沙場,國中戰兵三萬,死傷過半,少年剛過馬背就要從軍,一箭未出就倒頭而亡,晉兵過處,人人驚惶,家園不複,母喚兒不歸,妻喚夫不至,此等生死國仇,莫非要為幾個貪生怕死之民将大好國土拱手送人?烏孫本是草原大族,被柔然驅逐西去,歷經艱難成國,因國小位卑,不敢忤逆強鄰,歲歲上貢,年年來朝,跪地稱臣,從未冒犯,卻還換不得一個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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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傑輕聲嘆道:“可烏孫之地,也是你烏孫人從草原部族手裏強占而來,歷經數代,烏孫居安而弱,晉強得之,此弱肉強食也。”
須彌喝道:“難道先生對此等亡國滅種之事,就無廉恥之心嗎?”
狄仁傑正色說道:“豈有将國之安危,系于他國廉恥之上?”
須彌的臉色變得頹然起來,他坐了回去,低聲說道:“我欲死戰,諸王子也欲死戰,國中主戰之人皆在這裏,我等是存死志而來,本想以假降書擾亂朝堂,趁機刺殺晉皇,但不知晉宮森嚴,進宮時失卻利器,唯有逞口舌之利,如今事敗,真降書在我身上,先生拿去吧。”
須彌出使的幾次還是先皇在世時,那時候使者觐見可以佩戴刀劍,但近兩年使節不再被允許帶利器入宮,還要有一整套的搜身流程。
狄仁傑沒有翻開那卷降書,只是放進了懷裏。
烏孫國王的真降書到了姬越手裏,她仔細看過其中內容,發覺烏孫國王應當是以秦人的情況作為參照,他願意率領臣民投降晉國,甚至沒有對自身有太多要求,他希望晉國能夠容許烏孫國人仍舊在本國居住,烏孫的青壯可以作為苦力送至晉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細究的條程,一看就是經過朝上反複商榷的,都很合理。
假降書其實也是基于真降書的基礎,烏孫國王确實提出他還剩下三個兒子,為了保證這三個主戰派的兒子不搞事,他是以質子的名目将三個兒子送來坐牢的。
這才是真的有誠意。
姬越連夜開了個小朝會,這次倒不是征求臣子意見,而是就烏孫國王提出的降書內容進行商榷,有這份降書在,烏孫基本已經可以列入晉土範圍,後續的治理也要迅速跟上,君臣從二更天一直商議到了天明,忽有館驿的人來報,烏孫正使須彌自戕而死。
狄仁傑嘆了一口氣,須彌之死對大局已經沒有影響,他自戕只為不做晉民。
也是個難得的忠烈之人。
姬越對于須彌的死沒什麽想法,命人收斂屍身厚葬,至于那三名烏孫王子,她準備等烏孫國的事情定了之後,仍舊送還給烏孫國王,她并不覺得幾個王子能搞出多大的亂子,所謂放虎歸山是基于各種條件之上的,人力足夠強大的情況下,難道還會怕區區幾頭野獸?
姬越的旨意傳至西域前線,烏孫國的請降被接受,自王城衛隊到邊城軍全部放下刀槍,烏孫全境正式并入晉國版圖。
鄰近西域的幾個邊郡很快接到了朝廷的政令,接收了一大批烏孫苦工,有的郡比較缺工匠,烏孫青壯就被送去做工匠,有的郡田多人少,就令烏孫人去種地,有的郡不缺人手,幹脆就把這些高高壯壯的草原漢子分發到戶,不到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将這些烏孫勝兵消化得差不多了。
烏孫的勝兵大部分沒有上過戰場,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幾乎被連反變故吓破了膽子,極少有鬧事的,殺了幾個刺頭之後更是學乖了,但烏孫戰兵卻是個問題,戰兵經歷過慘烈的戰事,對晉人十分痛恨,人數也不少,這樣的軍隊沒有辦法直接編入軍中,只能關在俘虜營裏,沒個幾年是不會放出來了。
烏孫之地分為兩個部分,極大的一部分在草原,多以部族形式生活,還有一小部分生活在西域,烏孫王城也在西域,所以西域意義上的烏孫國不算大,但實際打起來卻困難得多,這部分的國土被單獨成郡,姬越遍數人才,最後選定一個名叫孟憲的人。
孟憲其人名聲不顯,但他的祖父孟巍卻聲名赫赫,乃是墨家上一代的巨子,與其他學說不同,墨者是一個組織,墨學的重點從來不在學,而在身體力行,墨者組織的領頭人被稱為巨子,每一代墨家巨子都是墨者心中的在世聖賢,但孟憲卻不是個墨者,應該說墨者的家人很少有自願成為墨者的,那畢竟太苦了。
從姬越的觀點出發,墨家的出發點很好,很多主張她也在推行,但一門學說在傳承時為了保證純粹,難免走上極端,墨者不留餘財,俸祿均分,分離人欲,将所有墨者都當成聖賢來要求,這也導致了許多墨者半路出家到其他學說,或者幹脆放棄,真正純粹的墨者是極少數了。
孟憲是墨家中的一個奇葩,他本身經歷了墨家巨子的言傳身教,對墨家主張有一部分支持,但因為無法接受墨者的財富觀,硬生生拜了法家的名師,又因為無法接受法家理論而游學江南,吸納了一些儒家和農家的學說,但不能說是博采百家之長,對于大部分純粹的一門學說黨來說,此子簡直就是個雜家。
雜家其實也是百家的一種,雜家先祖是真正的博覽百家,對于各家學說有精準的認知,提出百家合一之論,是個真正的大才,但後來雜家無人,漸漸消弭在了歷史長河之中,如今雜家這兩個字是用來形容那種什麽都知道一點皮毛,但做什麽都不精的人,孟憲簡直是身體力行在诠釋這個詞。
但姬越給了孟憲一個機會,她登基之後沒多久就在無數的官員裏找到了這麽一個奇葩,出于學說認同,她把人放到江南做了一地縣官,出了點成績之後又拎到河西做了郡守,這兩年表現得還不錯,姬越覺得孟憲也算是個人才了,這次烏孫郡的事情,姬越就交給了他來管。
孟憲接到調令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他本是一個後方吃瓜群衆,還在跟屬官談論烏孫戰事,一眨眼自己就要去烏孫上任了。
雜家心裏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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