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長了一茬砍一茬

從朱家出來, 許霁緩和了一下情緒,路過酒樓的時候,特意打包了一只素娘愛吃的燒鵝。

墨者不重口腹之欲,但對孩童不會苛求太多, 即便素娘今年已經是及笄年歲, 尋常人家都要開始相看婚事了, 在許霁眼裏也還是個小孩子, 受了委屈要哄一哄。

素娘其實倒不覺得自己委屈,知道被她砸的人沒事, 松了一口氣,才想起了什麽, 說道:“吳郡官學的風氣和北山郡真是不能比, 一定要好好教訓了, 而且我看官學裏好多人都不穿制衣, 講師也不管事……”

她拉拉雜雜地說着今日在吳郡官學的見聞, 許霁聽得很是認真, 這是在他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之所以沒能注意,是因為春耕是地方上的重中之重,暫時還沒有管到學風這裏。

素娘粗中有細, 即便一天發生了不少事情, 也能把自己的見聞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點柔娘原本是不會注意的, 但見父親如此認真地聽妹妹說話, 她心頭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春耕忙完, 下一步就是整頓內政, 統轄下縣, 吳郡下轄十二個縣,每個縣的風俗習慣都相近,然而有很奇怪的一點是,各縣官員的口音居然不同,說官話也帶着極重的口音,甚至有的上年紀的官員還需要帶一個當地的年輕人來翻譯,溝通起來頗為困難,許霁一個北方官員盡了最大的努力融入其中,效果也不是太好,最後開會時只能使用紙書傳達意思。

許霁作為郡守,很多事情是可以直接交給下轄各縣去辦的,他在北山郡時不止要做文官的事,連北山郡的駐軍防禦之類的軍政也歸他管轄,但吳郡沒有駐軍,也不需要修築工事,作為江南大郡,更是富庶,也不需要費力去更多經營,常規的新官交接之後,許霁就要開始推行朝廷政令,比如勸學令之類。

吳郡的風氣确實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走在街上的多是老年婦人和女童,除此之外,年輕女子走在街上,即便有家人陪同,也會招來異樣眼光,除此之外,江南一地多有嫁女陪送嫁妝的風氣,一般來說嫁妝要比彩禮高上三倍,由此就有許多百姓生下女嬰之後丢棄在朝廷開辦的育嬰堂,或是為了面子謊稱死胎,直接弄死。

許霁接受吳郡之後,驚訝地發覺吳郡十二個縣的育嬰堂裏現有幾千名棄嬰棄童,九成九都是女嬰,偶有男童,都是帶着嚴重疾病的,按照上一任郡守盧成和上上一任老郡守的政策,這些女嬰女童養到十二三歲就開始相看人家,最多滿上十六歲就要嫁人,說是相看,實際上都是攢了些錢財的老光棍來領走一個,在許霁看來和買賣無異。

吳郡官學沒有女子,但育嬰堂符合年紀的少女多的是,許霁就帶着幾名差役親自去了一趟郡裏的育嬰堂,北山郡的育嬰堂大多是收養一些孤兒,每年下撥的款項也足,但吳郡的育嬰堂堪稱人滿為患,二十幾個孩子擠在一間房裏,一張大通鋪上,晚間睡覺甚至都很難翻身,由于許霁是突然決定去的,育嬰堂也沒來得及做面子工程,許霁去下廚看了看,只看到一些沒洗淨的菜蔬丢在大鍋裏咕嘟嘟地在煮,粟米是陳糧,裏面還混雜着不少沙土。

許霁甚至還看到許多孩童在屋裏偷偷露出一個腦袋來望人,他想往裏走,育嬰堂的管事卻滿臉尴尬地阻攔,稱有的孩子還沒領到衣物,是幾個人共穿一身,躲在屋裏的就是沒有穿衣服的。

許霁發覺育嬰堂的管事衣着并不光鮮,臉上帶着些讨好畏懼的神情,到了嘴邊的斥責也咽了下去,他來吳郡不是享福的,前任留下的爛攤子,還是要他來好好收拾。

有郡守親臨,撥下一直被挪用的款項,當天晚上,育嬰堂的孩童們就喝上了肉湯,因為長久沒吃過葷腥,這些孩童還不能吃肉,只能先用肉湯養養身體,等适應了油葷才能放開了吃。

除此之外,許霁還下令各縣差役按名錄索人,從前育嬰堂賣出去的女童,無論年紀年限,除非本人意見,一律索歸。

這一條只能說是亡羊補牢,育嬰堂買賣女童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歷史了,最早能追溯到三十年前,就連朝廷打擊盜童販賣,風頭最緊的時候,育嬰堂還是該賣就賣,絲毫不受影響,獲得的彩禮,或者說贓款都進了郡縣官員的腰包。

許霁一上任就來了這麽一個大工程,搞不好還要激起民怨,有好些個縣都不太願意配合,但許霁這個人有些軸,知道這些縣背地裏不配合玩花樣,他就自己去,當着郡守的面沒人敢怠慢,如此忙了兩三個月,追回三百多人,剩下的那些有的生了孩子,不想走了,有的年紀大了,習慣了,這都是有點年紀的,較為年輕的大部分也不想回去,因為在夫家至少能吃飽飯,回育嬰堂能有個什麽好?

為官不是非黑即白,勸不回來的那些至多再勸一兩次,不可能就僵持在那裏,人這輩子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大多也就是一兩次罷了。

許霁把這些追回的女子大致分成了兩大類,過了二十歲又沒有進學意願的,安排進一些刺繡工坊,染布坊之類的地方做工,解決生計,年輕又有幹勁,聽了勸說之後願意讀書進學的,補上先前缺失的那部分女學生名額,進入吳郡官學學習,除此之外,育嬰堂裏的一些适齡女子也都安排上。

對于官學裏原先退學的那部分學生,許霁也派人上門挨個問過情況,追回學生五十人,其中有三十多名被家人逼迫嫁人的,只有寥寥幾個既想上學又不想和離,剩下的統一由官府解除了婚事,剩下的那些在談婚事的,也都問過本人意見,不願意的勒令解除婚約。

到了夏期,吳郡官學裏已經是男女各半,有男學子因為言語或是行動上的猥亵,被女學生舉報,退學了近百人,對于這種情況,許霁是堅決不容許的,到了後來,還留在學堂裏的男學子都是躲着女人走,背地裏聊天都不敢對女學生評頭論足,這些來自育嬰堂的女學生可不是從小被儒家教化的柔弱女子,其中很大一部分到了夫家嫁了人都不肯認命,被索歸之後還有反告夫家的,又兇又悍,他們可惹不起。

育嬰堂的情況也好了許多,原本一天只有兩頓粥,如今一日三餐,每隔一日就有一頓葷食,那些十幾歲還瘦弱得像七八歲女童的少女臉上也漸漸養出了些肉,紅潤了不少,許霁把育嬰堂周邊的幾個店鋪遷移走,擴建了一下,雖然不能做到一人一間,但至少大孩子們都有一張自己的小床了。

姬越對許霁很是滿意,她準備等許霁再經營上年餘,號召各地郡守向許霁學習先進管理經驗,把許霁的一些政策主張在各地推行開去,這不是重墨抑儒,而是……好吧,就是重墨抑儒。

徹底取締儒家,姬越覺得沒有必要,因為儒家的學說也有精華的一面,她在天竺實行的新儒法就是證據,在教化蠻夷上,儒家學說是很管用的,但儒家的學說絕對不能壓過其他學說成為正統主流,因為尊聖,太推崇古時聖賢反而會導致思維僵化,從上到下都是儒生,動不動就拿聖賢來壓君王,親親相隐結成大網,危害比佛學更甚。

除此之外,墨家好歹還幾代出個巨子,儒家自孔孟之後,又出了幾個聖人?

為君王者,不可因為自身喜好而輕動皇權。

姬越把儒生的事情放到一邊,她以前着眼的點大多在于國境之外,人通常不怎麽注意已經有的東西,沒有的東西才值得注意,但通過吳郡的事情,姬越發覺自己對國境內的關注确實是太少了,就像育嬰堂買賣女童,她從前怎麽也沒想過,一條用來撫養孤兒的善法竟然會成為買賣場,農人生女不養,鳏夫花錢購買,官員得利,這還形成了一條穩定的利益渠道。

姬越當時就抽查了十幾個郡縣,發覺吳郡的情況是比較嚴重的,但其他地方也未必沒有這種情況,一般來說育嬰堂供養孤兒的年限是十六歲,到了十六歲就有了務工務農的能力,育嬰堂也有一些分配工作的權柄,但朝廷律法從來沒有說育嬰堂有權力将養大的孤女嫁人,說到底這些孤兒或是棄嬰不是育嬰堂養大的,而是朝廷供養。

許霁作為地方官員,前任和前前任犯的法他追究不到,連上書舉報都不太合适,因為前前任郡守早就病故,上一任郡守血灑刑場,他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但姬越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從距離曲沃最近的三個大郡查起,廷尉府日夜連軸轉,三個郡牽連新舊官員七十多人,全部或多或少直接參與其中,在劊子手的刀下,官員的脖頸就像韭菜似的長了一茬砍一茬。

七十多個人砍完,連白起都有些手軟了,詢問姬越要不要繼續清查,畢竟三個郡就有七十多個官員涉案,不算那十幾個沒有育嬰堂的蠻夷郡,六十多個郡加在一起,這茬官員得被殺兩三成,好不容易補起來的官員缺口又要拉大不少。

姬越也頭疼,最後還是拍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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