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給她披甲

做女人有做女人的好處, 至少在借飯這方面,韓信來了五六天了,他端着碗上門, 周圍的鄰居沒有不借的, 不光借飯,還總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着他。

之所以說是借飯,不是因為韓信要面子, 而是他一直對自己有着極大的自信, 認為無論落魄到了什麽地步,他都遲早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總能千百倍還上的,哪怕……他現在是個小丫頭了。

從鄰居家吃完飯出來,韓信打了個飽嗝,開始籌算往後的生計。

這些天他去吃飯的時候也聽過不少亂七八糟的事情, 得知現在的天子是周朝後裔,國號晉,這裏是晉國的一處邊郡,韓信花了三天時間才把這處所謂的邊郡和他記憶裏的楚漢疆域對上,然後被告知, 現在整個西域都是晉土了,咱們樓蘭人也是晉國的一份子,不能再自輕自賤下去了。

韓信要是個黑人, 肯定一臉問號。

他千裏迢迢從江東趕來這麽個鳥不生蛋的西域沙漠, 合着就是為了做個二等百姓?

這會兒要是戰亂年代,韓信往臉上抹一把鍋底灰就能直接參軍入伍, 但樓蘭經過幾年的治理, 基本上是個人都有正經戶籍, 沒有戶籍不能從軍,冒充男子是不成的,但韓信思維活躍,從不以條條框框約束自己,一下子就把腦筋動到了阿蘭的那個晉兵身上去了。

他找了個天氣晴朗的大中午,穿上阿蘭漿洗衣裳時才穿的灰布裙子,紮了個不倫不類的頭發,倒像是男子戴冠的樣子,大搖大擺去了晉軍營地,也不進去,就叉着腰站在軍營門口,指名道姓找一個叫做張琪的晉兵。

這會兒正是征兵時節,許多樓蘭青壯都擠在軍營門口報名,不當操練的晉兵也有不少在門口看熱鬧,再遠一點有樓蘭人支起糖水鋪子,果子鋪趁機做點生意,韓信這一嗓門叫嚷起來,頓時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韓信巋然不動,他指揮過幾十萬的軍隊,自有一股攝人的氣魄。

不少晉兵瞧着熱鬧,紛紛去喊張琪來,還有人見韓信雖然瘦弱,一雙眼睛卻神光湛然,看着就與尋常婦人不同,反而隔着營門高聲叫嚷起來,“小娘子,張琪不肯要你,我家裏卻無妻,你看看我!”

韓信當真看了一眼,大聲喝道:“我看你不夠壯實,再多吃幾年飯去!”

晉兵們頓時哄笑起來,就連那個開口的晉兵也是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軍營裏能有和女子調笑機會的人不多,過于羞澀或是內斂的反應都會讓人覺得尴尬,反倒是這樣爽直的回應能引起熱烈的反響。

張琪還沒來,又有幾個晉兵高聲示愛,被韓信看也不看地罵了回去,衆人反而被罵得興高采烈,都守着等張琪出現,這倒是比起阿蘭上次避着人去找張琪時被他幾個朋友嘲笑奚落的場景熱鬧多了,也善意得多。

韓信也沒等太久,就有被十好幾個晉兵簇擁着的青年晉人走了出來,正是張琪,張琪這人賣相不錯,是新晉虎威将軍王靖手下的一名百夫長,這人在軍營裏也算如魚得水,因為三次随王靖将軍出征,三次都滿載戰功歸來,得王靖将軍的青眼有加,如今即将升為千夫長。

阿蘭卻不知道這些彎彎繞,她被情郎抛棄之後覺得實在沒臉見人,成天躲在家裏,不知道張琪近來春風得意,韓信就更不知道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張琪的鼻子,高聲罵道:“你爺生個狗,狗跟蛆養的你,騙財騙色損到家!今天你爹是專程來罵你的!”

韓信罵人很厲害,阿蘭有個晉商父親,官話說得不錯,但罵人的詞彙就有些缺乏了,上一次她來找張琪,反反複複也只能罵幾句負心漢沒心肝的話,如今詞彙量加大,饒是張琪對阿蘭還心存一點憐愛,也被罵得皺起眉頭,低聲喝道:“阿蘭,你瘋了,當着這麽多人說些莫須有的糊塗話!”

韓信昂着脖子繼續罵,一邊罵,一邊把張琪從頭打量到腳,心頭有點忐忑,他原本以為一個騙財騙色的小兵應當很好擺平,但這個張琪個高人壯,身上帶着極好分辨的血煞氣,顯然是剛剛歷戰不久,要是上輩子,他讓一只手都富餘,但這輩子的身體可是個嬌嬌姑娘家啊!

但路都走到這一步了,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張琪終于受不住自己的一幹女性親屬被反複問候在女闾過得怎麽樣,兒子也被罵成小狗雜種,幾步走出營門,就要把阿蘭拉走,但就在這個時候,韓信看準時機猛然反手一折,一腳把張琪踹倒在地,随即一把抽出張琪的佩刀,人在張琪身後,把刀死死橫架在他的脖頸上,逼迫他跪直在地。

這個姿勢是有講究的,雙手将刀橫架能夠避免被反制,并且很好使力,只要韓信向內一割,不說像前世那樣把人頭直接割飛,也能砍進張琪一半脖頸。

左右都是個死。

張琪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

營門前除了面面相觑的樓蘭青壯,圍觀看熱鬧的晉兵們全都愣住了,無怪,實在是韓信這一手露得極為漂亮,張琪好歹也是幾戰餘生,比韓信高出一個頭半個肩膀,正常的情況下,哪怕張琪毫無防備,也不應該被這麽輕易制服,也是刀架在張琪脖子上了,幾個和張琪同來的人才急了,連忙喝道,“你敢傷我晉營百夫長!”

韓信臉上露出一個意外的表情,三分真七分假,他假惺惺地說道:“這樣的人都能做百夫長,我來了,豈不是直接做大将軍?”

他更想說封個王,考慮到現實情況,他今天能掙個百夫長就是開門紅了。

持刀在軍營門口挾持百夫長,這事可不算小,如果不是阿蘭顯然被張琪騙財騙色過,有感情糾紛在裏面,以她樓蘭二等百姓的身份,早就有弓-弩手把韓信射成刺猬了。

馬上就有心思轉得快的跑去向上面報告,韓信本來覺得挾持一個小兵,最多出來一個千夫長百夫長,越是底層越容易通融,到時候他可以順勢提出從軍意願,但他沒想到的是,沒過一會兒,卻是有個年輕小将從軍營裏大步走了出來。

将領的甲胄一般防護性比較強,韓信的目光在年輕小将身上轉了一圈,心裏就有數了,咧着嘴笑了一聲,大聲地道:“将軍,我無意殺人,只想從軍跟随您作戰,你看這人被我輕松拿下,他有什麽資格比我強?”

年輕小将微微端詳了一下瘦弱的韓信,眉頭一揚,“你要跟随我作戰?”

韓信大聲地說道:“至少要做千夫長!”

年輕小将也笑了,“來人,給她披甲,營裏也有女兵,但她既然有這樣的志氣,就按男兵來操練,如果真有本事,就讓她做我的千夫長。”

韓信等了一會兒,當真看到有幾個女兵模樣的人給他拿來了一身甲衣,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刀面拍拍張琪的臉,喃喃自語道:“早知道有女兵,就不費這個事了,丢人。”

張琪臉上被拍出幾道紅印子,擡頭看見将軍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想要反制回去的心都涼了半截,他知道,他在軍營裏恐怕是沒什麽前程了。

王靖将軍——霍去病的心情倒是不錯,他在底層士卒裏有極高的威望,許多人都想跟着他出戰,用命搏出個前程來,但百夫長以上就極少有願意随同他去搏命了,他一貫不樂意強求,所以每逢出征,他率領的軍隊基本上都是臨時現拔幾個千夫長,用着很不湊手,要是這女郎真的有本事,他這裏千夫長的位置多的是。

韓信披上甲衣,拿上兵器,跟着幾名女兵去了女營,他倒是沒想到這裏真的有女營,領他來的女兵把他安排到了一個住着四名女兵的營帳裏,沒人理他,他也不理人,找了個位置把剛剛分得的家什放下,又詢問了一圈吃飯操練的地方。

女營的操練很辛苦,至少對于女兵們來說很辛苦,在征得将軍同意之後,這裏的大部分女兵還是去了夥房,軍醫營之類的地方做清閑活計,只有少部分還在繼續操練,而這些少部分在戰時統籌基本上沒有被提起過,也不是刻意保護,是人數太少,被忘記了。

韓信睡的正是那一部分仍在操練的女兵帳,但到了下午操練的時間,卻有個人來叫韓信去男兵校場,一衆不與外界接觸的女兵都有些茫然,韓信咽下一口白面饅頭,唔了一聲算是應答,随即大步朝着校場走去,仿佛這不是區別對待,而是走向一個他該上的戰場。

然後累癱,被夥房的兩個女兵用拉菜的小車推回來了。

正常的操練是不會這樣的,但韓信沒有經歷新兵營的過渡階段,直接和老兵一起操練,阿蘭的身體還不好,哪怕韓信蹭了好幾天飯,也就能養養精神而已,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幾次脫力,完全是靠石頭一樣頑強的意志撐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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