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戲子說(二)

“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與君擦身錯……”

臺上正咿咿呀呀地表演着戲曲,阿飛看向身邊的步瀾道:“跟着她來是對的,看場戲也不錯啊。”

剛說完,一個管事的人看到他們倆悠閑地坐着,問:“你們是誰啊,是來應招的麽?”

“我們是謝竹南姑娘的好友,陪她一起來的~”

路遇謝竹南之後,她坦白是這兒的戲院招新,她是來應招的,準備在這唱戲維生。自己先行,一個姐妹——也就是在小戲樓裏和自己一起掃雪的那個姐妹,處理好事情後随即就來。

阿飛和步瀾便順道送她來了這個戲院,想聽聽她今天試演的戲再走。

謝竹南演的是個配角,且是個男角兒——女主角的哥哥。她一上場,阿飛就驚呼,“沒想到她演起公子還挺好看的!”

謝竹南五官都是較深很顯眼的,作為女子失了些含蓄美,但扮演男子時——再加上戲角的濃妝,就看上去十分英俊,所謂劍眉星目也不誇張了。

阿飛激動地鼓着掌,臺上的謝竹南卻一瞬間失了神,不過很快就入了角色,抓起女主角的衣袖便開始唱詞:“奈何你不聽兄長言呀~~”

她的聲音也變粗了些,阿飛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便要以為這是個英姿飒爽的男子演的了。

兩人看着,就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卻是謝竹南的那個姐妹,她擱下了手中的行李也認真地看着臺上的表演。

“嘿!”阿飛沖她打招呼。

“是你們?”她驚訝道,“你們怎麽會跟到這?”

“是謝姑娘邀我們來的。”

“你們不是陳公子的朋友嗎?”

“恩。”阿飛眼珠一轉,“我們是陳公子的好友,經常聽他提起謝姑娘呢,阿蘭阿蘭的喊,還說對不起謝姑娘呢。”

她諷刺地笑了聲:“哼,男人嘴上說的總是好聽,陳公子也不過是個負心漢。”

“你知道他們的所有事嗎?”阿飛來了興趣,扭過板凳來,面向着她。步瀾看她這麽好奇的樣子,無奈地笑笑,也微微轉過身來。

“我當然知道,我是竹南姐最好的朋友。只是你們……”

“沒什麽只是,我們剛好也是陳公子的好友,從他那兒聽說過一些,但總覺得不對勁,所以想聽聽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麽樣?”

她也放松了警惕,“好吧,男人嘴中有幾分是真的,他說的故事一定也都是為自己找的借口。”

“照你這麽說,陳公子還真是個負心漢啊。”

“可不是嗎!說到他們之間的故事啊……”

那還是在,去年夏天的時候。

去年七月,荷花滿園,一群公子哥們聚在滿戲樓喝酒看戲。那時演的還是公主和平民驸馬的愛情故事。

公主一出,蓮步輕搖,玉指輕彈,回眸一笑,衆人立即鼓掌喝彩起來。

底下,兩個公子坐在後面,兩人都生得俊俏,是縣裏聞名的翩翩公子。一個是當鋪的大公子,一個是布莊的小兒子。

坐在左邊的布莊的公子對身邊的人得意道:“這個演公主的可是我的相好。”

當鋪的這位公子笑着道:“哦?她可是最近的當紅花旦,那你下手早啊。”

“哈哈。”那人笑起來,“是我有眼光。我在她身上可花了不少銀兩。”

當鋪的陳公子也跟着輕笑,身邊的人又說道:“呦!這個驸馬長得挺俊啊!”

陳瑾擡起頭來,就看到簾子後一個身着白色布衣的人穩步走出來,他身材在男子中偏小,五官卻讓人移不開眼——濃眉大眼,長得很有英氣,眼珠子轉了幾番,又不失靈氣。

一出聲,唱得更是有腔有調,下面同時也傳來了叫好聲。

“沒想到這唱戲的小生也有長得這麽俊的。”布莊的公子感嘆道。

“不如戲結束了我們也去看看,順便也看看你的那個相好?”陳瑾側身道。

“好啊!”那人爽快地答應了。

一出戲結束了,陳瑾和布莊李公子一同去了後臺,已有三四個年輕公子圍在了那個扮演公主的戲子身邊,李公子頓時擡頭挺胸,就去宣告自己的相好去了。

謝竹南剛要卸妝,卻在銅鏡前看到了一塊衣角,回過頭去,看到一個白衣的俊俏公子已站在自己旁邊,盯着自己。

謝竹南被他直直地盯着看,有些不自在,稍稍側過身去。

陳瑾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他微微低下身子,抱拳道:“在下永利當鋪的陳瑾。”

謝竹南愣了一下,也學着抱拳低聲道:“恩……我叫阿南。”在戲院裏人人都是喊化名。

她聲音一出,陳瑾便怔了,這阿南的說話聲清脆,尾音卻軟軟的,倒有些……陳瑾定睛一看她的耳朵,耳垂上面隐隐能看到耳洞。

原來如此。原來是個女子。

陳瑾不自覺地一笑,“是……阿蘭姑娘?”

當地口音,蘭與南是不分的。

謝竹南臉一紅,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夏天戲服都是偏薄的,她還以為是這戲服洩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咬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不經意的動作,卻讓陳瑾有些失神,這麽一看盡管她臉上還是男子的妝,确是唇紅齒白,俊秀非凡。

謝竹南斂了斂額前的垂發,又低聲道:“是阿南。”

陳瑾終于爽朗地笑出來,“是,不好意思,阿、南。”他特意一字一字地強調了她的名字。

“阿南姑娘,你可是一直在這個戲院唱?”

謝竹南點點頭,卻仍不敢看他。

此時陳瑾的那個朋友也過來了,陳瑾向謝竹南一鞠躬:“那在下先告辭了。”

陳瑾轉過身就攬過朋友的肩說:“我們走吧。”

“诶,我還沒見過那個演‘驸馬’俊俏小生呢……”

“走吧!見完你的相好就行。”

謝竹南當時也是剛來這個戲院不久。

她其實從小學的演的都是女角兒,到這兒後人家讓她唱男角兒,她發現自己唱男角似乎更受歡迎,得到的掌聲喝彩都更多一些,也便一直唱男角了。

話說自從這次認識後,陳瑾就經常來這聽戲了,只要是她的戲便場場都不落下。一開始她還以為只是碰巧,可是這碰巧多了,她心裏也便隐隐意識到他是為自己而來

說了幾次話後,陳瑾就經常到後臺來看她了,大部分是在她唱完後,他會過來跟她說說今天唱的怎麽樣,觀衆有什麽反應,順便幫她拿一下卸下的繁雜的服裝。偶爾也搭幾句閑話問問她演完去哪兒吃飯,家住在哪。

可是每每換好服裝,阿南便委婉地請他離開了,他連續來了十幾天,也都沒見到她卸妝後的樣子,當然也沒能請她吃上飯,送她回家一程。

可這種神秘感卻是不知不覺勾着男人的心。

終于有一天,陳瑾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幾乎走光也不離開,就坐等着她卸妝。

阿南有些為難,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你盡管卸妝,我不看,我只是想看看你不帶妝的樣子,認識這麽久都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呢。”

阿南卻搖着頭。

她知道她不帶妝的樣子是不好看的,人人都說她卸下妝後的樣子眉眼都太突出了,有失女子的含蓄秀氣的美。

而此時她心裏也隐隐的怕他會失望。他每天都來看她,她心中再遲鈍,也明白了他的心意。

女為悅己者容,每天帶着的戲妝就是她為他的“容”。

在以前唱的戲中,她一直都是演配角的,如今得演主角卻也是男角。

只有……只有在他眼中她是獨一無二的女主角。

在一直自卑的人生裏,他卻帶來致命的甜。

她也明白這甜也是要代價的——從小師父就教,萬事都是有代價的,她心裏其實貪享在他心中女主角的位置,她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厚厚的戲妝。

她怕比起帶妝的樣子,卸妝的自己會讓他失望。

她并不希求他對自己的興趣能長久,所以寧願在這短暫的時光裏在他的世界裏,從頭到尾,都是最好的樣子。

陳瑾看她的為難,也不願強迫了,每個人都有保留自己的權利,她若還不願意,他再等便是了。

謝竹南心裏一直有着一個不明确的倒計時——他會對自己感興趣多久。十天過去了,三個月也過去了。

轉眼就到深秋了,而陳瑾也因為生病近十天都沒出現了。上臺前,謝竹南一直心不在焉的,衣服的扣子還扣錯了,就快上臺了,又得重新解開重新扣。

終于扣好了,甚至急出了汗珠,等上了臺,她踩着固定的步子踱到了舞臺中間。

她一擡頭,卻看到了座位最後的陳瑾。她看不清他的臉,但他的身影她不會認錯。

心裏終于踏實了點。

而心尖,也感受到了,他帶來的甜意。

一場戲唱完,在後臺自然見到了他,他微笑着站在她的妝臺前,眉眼清晰,情意綿綿。幾天沒見,這一見了他,謝竹南竟不覺中眼眶都有些濕。

走到他身邊,他從左側摟住了她的肩膀,輕輕在她耳邊說:“有點想你呢。”

一絲紅暈從她耳朵一直紅到臉,她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心裏在說:是啊,我也很想你。

她坐到妝臺前卸下頭冠,擡頭看他:“你的病好些了嗎?”

他溫柔地笑了,點頭,“感覺好一些了。”

卻沒想到剛說完,就開始咳起來了。

她剛要站起來,他扶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沒事的,天氣變冷好得慢,你也要注意防寒。”

她乖乖地點點頭。

陳瑾把她額前的頭發撥一撥,問道:“你說小時候想演女角,你都想演什麽角色啊?”

“恩……有一個刁蠻郡主的戲,一直想演。”

陳瑾笑了,“你原來想演刁蠻的女子啊?”

謝竹南連忙解釋道:“不是你想的刁蠻,只是性格比較外向,而且我小的時候看人家演的時候,穿的衣服都好好看。我從來沒穿過那樣的女裝,像仙女一樣。”

陳瑾彎着眼角說:“那,以後我專門給你請個戲組,就讓你演那個刁蠻郡主,穿漂亮的衣服好不好。”

語氣像哄孩子一樣,謝竹南剛要開口說話,陳瑾卻捂着口又咳起來,咳完說道:“那個……我今天家裏有點事,先回去了。”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陳瑾出了門,一個随從迎上來,他看了看手心吐出的血,對身邊的人道:“家裏的大夫給點錢遣走吧,去西頭請楊大夫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嫌故事老套啊啊,我寫這個故事是想表達我對于這個梗的一個個人看法,會借步瀾的口說出,在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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