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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程明意又跟她交代了些起居飲食的細小瑣事, 白依覺得他這副出門前叮咛囑咐的模樣有點奇怪, 但又說不上哪怪。

不過, 她真是很久沒有一個人住了。工作的時候，因為對睡眠起居要求高, 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分明應該很習慣的。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潛移默化形成, 又一點一滴被改變。

程明意去上海的第一個晚上, 她居然破天荒失眠, 死盯着天花板毫無困意, 第二天眼睛不出意料的充血, 白皙的眼周肌膚泛着淡淡烏青。

用最貴的眼霜熬最深的夜, 白依心痛難當。

替身是個非常辛苦的職業，很多危險、漂亮的動作都是由替身完成，而享受掌聲和贊譽的卻是正經演員。

幸好，白依的工作沒那麽麻煩。只需要在葉岚離開劇組的那幾天拍攝，不耽誤進度就行。通常跳水, 滾山坡，挨打這些比較辛苦的戲, 葉岚都是親自完成。有專門的攝像跟拍這些花絮, 制作好以後發布在官博，都是葉岚敬業專注的證明。

白依在場外的遮陽棚下看着葉岚一遍一遍地硬摔。她不同意網上粉絲吵架時, 把演員這類花絮當做賣慘, 她覺得是真的慘。誠然跌打扭傷是演員的一部分, 然而當下的演藝環境，又有多少演員能這樣堅持。

同一個動作摔到第四遍，終于達到了導演的要求，過了。

“辛苦了。”白依遞上水杯，“沒摔疼吧？”

葉岚：“沒事，戲服厚着呢，你今天可以不用來的。”

白依：“我來看你表演抓點神/韻嘛，萬一不像你怎麽辦？”

“咱們穿上古裝的身影還是挺像的。”葉岚笑道，“粉絲都不一定能分出來。”

“你的粉絲是假的吧，哈哈。”

葉岚參加商演和站臺的日期都是确定的，除非遇到天氣或者突發狀況，白依需要來劇組打卡的日子不會變。她原本還有點好奇，萬一拍戲途中臨時接了其他活動怎麽辦？

“這些都是早就定好的，為了契約精神。”葉岚笑着揉揉白依的腦袋，“進組期間不接新商演，我可是很敬業的。”

白依玩笑道：“高奢請你站臺都不去？”

“不去。”葉岚笑呵呵地說，“珍惜羽毛，無數個高奢滾滾來。”

下一場戲開始，白依坐在葉岚的位置上看劇本。這部戲的女主是神仙姐姐的人設，人狠話不多，和男主對手戲基本是，一頁劇本對方能劃十道黃線，葉岚就一行甚至幾個字。男主巴拉巴拉七八句，葉岚回以一個嗯。

這模式白依眼熟，簡直是性轉的她和程明意。

女主的臺詞量對她這個替身來說很友好，對葉岚就需要很高的表演技巧，才能表現出不同場景下的嗯代表的情緒深意。

正低頭看着，突然有人擋住她的光線，劇本暗了一片。

白依擡頭，一個穿着淡紫色古裝，飄飄欲仙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臉有點模糊，但衣服漂亮的讓人過目不忘，是這部劇的女二，楊玥。

白依記得，小說裏這位還是個挺重要的人物，後期是女主的朋友，在原主下線後還有不少出場劇情。

楊玥是一家新娛樂公司旗下的藝人，但是那公司的創始人曾經是個靠營銷炒作發家的經紀人，被原公司開掉後注冊了新公司。

他帶走的藝人幾乎都走的黑紅路線，路人好感不高，屬于每次被翻出黑歷史都能讓其他藝人躺贏一波的存在，但水軍頭子偏偏虐的一手死忠粉。

流量為王的時代，你可以不爽他的人品不齒他的路線，但不能不在乎他的流量。

作為正義的吃瓜路人，白依對這種炒作女星沒有太多好感。

“你是葉岚的文替？我看行程單，你今天不用拍戲吧。”楊玥臉上挂着笑，自顧自地在她旁邊坐下，“你也是演員？我聽說你剛拍完一部職場劇，怎麽還要來當文替呢？”

跟這種人說話，意思模糊一句都會被無盡發散。白依不想節外生枝，揚起臉沖她淡淡一笑，又繼續低頭看劇本。

楊玥繼續和她搭話：“你這長相，和葉岚站一起都說不好誰是替身，是公司不捧你嗎？”

不管回答是還是不是，別人都有話說，什麽公司內部潛規則啊黑幕啊資源鬥争的腦洞都出來了。

可能這些人真的沒見過她這一款的替身，好奇心爆炸。

“你別緊張。”楊玥看她始終一言不發，笑了，“大家都是朋友，反正候場無事，閑聊一下嘛。”

白依：“我沒緊張，我只是不想說話。”

楊玥馬上問：“為什麽不想說話？”

擔心對方持續發送十萬個為什麽，白依識相地閉緊嘴巴，她餘光掃過片場，葉岚剛才那條過了，正往這邊走來。

“你經紀人是哪位？怎麽……”

“楊玥。”葉岚适時過來，打斷了楊玥的追問，“怎麽聊上了，聊的開心嘛？”

楊玥笑容依舊，一點看不出和葉岚有隔閡的樣子，“就我一個人在說，她太害羞了，哈哈。”

葉岚禮貌性地點頭，看上去也興致缺缺。馬上輪到女二和男主男二的場次，楊玥随口廢話兩句，便回去做準備。

“她沒說什麽吧？”等人走遠了，葉岚低聲問。

白依晃晃手中的劇本：“我沒在聽，不知道她說了什麽。”

“閉緊小耳朵的技能點很好。”葉岚說，“這人誰紅跟誰玩，看人下菜碟，還賣的耿直人設，你離她遠點。”

白依輕輕點頭，“放心，我媽不讓我跟傻子玩。”

楊玥這種照章營業的藝人，很容易就崩人設遭反噬，如果不是女主伸出援手，楊玥滾出娛樂圈的熱搜夠她用幾年的。

楊玥是意圖不明，但劇組裏純粹出于好奇心的吃瓜群衆還是不少。

這天，白依又來到劇組，探班兼觀摩學習。

場務還在搭景，葉岚和男一男二在場邊對臺詞，調整角色狀态。看到白依來了就放下劇本，朝她招招手。

葉岚和別人介紹白依，都是說的朋友，不是同事也不是文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是友情出演。

白依的履歷，他們從楊玥那聽說了些邊角料，因此更加好奇。

男人八卦起來一點不比女人矜持。男二有一張讨喜的娃娃臉，笑眯眯地問她是不是三大剛畢業的，經紀人是哪位，不在劇組拍戲的時候都忙些什麽。

忙什麽？

白依想了想：“睡覺。”

“……不工作嗎？”

“不差錢。”白依誠實地說。

現在有男主管吃管住，以後男主不管了，她潇灑回歸富二代女神身份，就更不差錢了。

那幾個演員先是一愣，随後面面相觑，眼底閃着精光。

一般這種年紀的女孩不差錢，要麽是資本的千金，要麽是資本的情人。既然不出名不紅，那就只能是……

“準備開始——”導演喊了一聲，指揮各組人員到位，演員們不得不收回八卦心思，最後看了眼劇本臺詞。

“在這等着。”葉岚把白依摁到她的椅子上，“姐給你表演一個一秒入戲。”

白依：“我一定好好學習。”

這場戲是男一男二要去打反派boss，女主受傷無法同行，三人在屋前話別的一段。情感比較壓抑憂傷，女主擔憂不舍又不得不讓他們去，男主軟聲細語用輕快的日常來緩解女主的擔心，男二插科打诨試圖沖淡憂傷的情緒。

這一段是重頭戲，後期會配上煽情的插曲作為BGM。

白依認真看着鏡頭前葉岚的表演。女主臺詞不多，聽到男主話別後的擔憂，心疼，夾雜的羞赧都需要靠表情和眼神完成。

導演喊了一聲卡，走到場內指導。

“表情太輕松了，不夠深情。”導演沖男主說道，“你們這相當于是丈夫要遠行，舍不得妻子，女主受了傷，你們沒辦法并肩作戰，是帶着訣別的心思。每一句交代都是細節，要表現缱绻不舍。濃情，深情，懂我意思吧？”

男主認真地點點頭。

“OK，再來一條！”

白依在場外看着男演員單手拉着葉岚，垂目輕語，眼裏是化不開的情緒。

葉岚那雙眼睛，水波潋滟，似乎盡量克制住不眨眼，才能防止牽挂擔憂溢出來。即便男二時不時調笑逗趣，試圖活躍這凝重的氣氛，男女主之間那深深的羁絆和缱绻，仿佛能自成一副畫面。

導演：“咔——不錯，眼神有火花有情感。”

仿佛沉寂的夜空中突然炸開了一朵絢麗的煙花，周遭的一切都清晰可見。那一幕就像打通了她奇經八脈的一劑藥，白依突然間醍醐灌頂。

她終于想明白，程明意離家之前囑咐她的話那裏不對勁了。

照着導演的理論，白依想着，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可能，或許，大概，程明意挺喜歡她的！？！

靠！這劇情不對！

《命中注定》裏原主可是始終對男主單箭頭的，而男女主的雙箭頭粗得不能在粗了，鎖死。

而原主和男主，別說鎖了，連門都沒有。

難道就因為白依沒有重走原主劇情，放棄了對男主愛情輔導的刺激，導致劇情偏離，男主的箭頭都用到她身上了？！

不應當，她只想混到下線退場而已啊！

白依的心砰砰直跳，不禁捂着胸口試圖平複。

冷靜，先別慌，別緊張。

說不定只是因為女主沒出現，等女主從國外回來閃亮登場，男主就會把箭頭插回女主身上了。

作者親爹教育過，天降是鬥不過竹馬的。

“依依，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