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種腦殘帥

蔡斯年茫然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裏沒編周全。

“好好演你的戲吧,這些想都別想。”

宮政和又說了一句疑似感嘆號結尾的話,站起身,在屋檐旁徘徊了兩秒鐘,縱身跳了下去,那架勢仿佛跳崖了。

蔡斯年趕緊伸頭下去看,見宮政和大步流星往園外走,仍然端莊高雅,但步子好像不一樣大了,像是壓抑不住,堅硬的玉質外殼破了個縫。

蔡斯年怔怔道:“別是瘸了吧。”

他往下看了一眼:六七米,也是夠高的,快相當于三層樓了。

‘生什麽氣啊,’他想,沒意識到自己想問題的方式很好脾氣,‘不就是讓我演個腦殘麽,有什麽大不了,還把自己摔殘了,這氣性可真大。’

他輕飄飄像片羽毛,又像只黑貓,從屋頂上蹿了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又覺得人家不缺人照顧,不缺人服侍,何必去湊。想起傳說很了不起的霍夫曼老樹精,覺得不是這些人有病,就是這個時代的觀衆腦子跑偏了。

那個一長串名字腦殘劇本,能有什麽好,能給人心留下什麽震撼?

可是老樹精,不,霍夫曼,就是覺得這劇本很震撼人心,自己也非常上心,趕走了蔡斯年之後,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找繼任男主角,然而找了十幾天,居然一無所獲。

這個年代生活太好,人民群衆沒有溫飽問題就喜歡娛樂至死,雖然虛拟偶像如一年四季的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過氣一個連的能再造出來好幾個團,但出奇的是,人們最喜愛的偶像還是真人演員、歌手等等。這個年代的人将這些都奉為藝術,格外崇拜這些有血有肉,能呼吸有靈魂的“藝術家”。

文化産業占了全星際總産值的三分之一,人人都想當“藝術家”,演員如過江之卿,小演員更是多如牛毛,霍大導一呼,短短幾天就千百人應,恨不能跪在他老人家腳下山呼萬歲,求給一個侍寝……不,試鏡的機會。

霍大導挑挑選選地試了三五十個,又試了三五十個,又試了……總之感覺自己都品鑒了三千佳麗,偏生沒有一個入他法眼。

不只是不入法眼,就連矮子裏面拔高子都做不到。

這倒不是說演員素質都那麽不濟,沖着他的名聲,幾個不錯的二線演員都來過了,但是就是沒有一個人是路德維希,沒有一個是他心中那個悲劇王子!

霍夫曼導演的眼中更飄渺了,臉皮更愁苦了,皺紋一瀉千裏,從流水成了大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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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天底下竟沒有那個人嗎?’他悲哀至極,剝奪了編劇的工作,奮筆疾書,自己開始續劇本,要把一切河吼海嘯一般的愁悶全部發洩出來。

就在他寫到一半的時候,河希禮來了。

河希禮這個人說不呆,內心确實有點木,舉止也拘謹,說呆,為人做事确實有一手,大約就是腦子轉時就超一流,平日就僅分出把自己打扮華麗整齊,以示禮貌和最好狀态的精力,待機修養。

他專門請霍夫曼導演去看了日本藝妓的表演——這個年代,藝妓就像百老彙,或者趙本山大舞臺一樣,很多是定點定場演出的。霍夫曼就好這一口,看着面如白餅,唇如點櫻的藝妓,唱着鬼來了一樣的詭谲小調,踩着步子邁大就要驚擾了什麽似的的舞步,感動得再次淚流滿面,吸着鼻涕對河希禮感慨:“多麽悲傷啊!”

河希禮看着藝妓面無人色的化妝,心想:是有點悲傷,也不知道妝化這麽重,會不會長痘。

這就跟他初見蔡斯年,心想“看來沒斷營養”一樣,是一種脫線的思維方式。

但他行為就很“在線”,趁着散場給霍夫曼展示一段視頻:“您看。”

霍夫曼抻頭一看,心想‘這不是被我罵走那俗小子嗎’就不想再看,誰知漸漸看了進去,還微微睜大眼睛。

視頻中本來是蔡斯年當年那個歌唱組合的發布會,這時候蔡斯年已經被除名,向影視圈“發展”了,然而人家發布會開得好好的,蔡斯年忽然一身保镖打扮地沖出來,拎起桌上的杯子牌子就往主唱身上砸,不小心砸到旁邊另一名成員,居然還專門停下動作,正經有禮地說了聲“抱歉”。

實際上,他能順利沖上來,也比較神奇,可以猜想大約是裝成了保镖,但分明又是不同。保镖服裝都很低調,偏偏他走保镖風格,卻又戴了諸多配飾,像只披上烏鴉皮的花孔雀,尤其是胸口一條七彩領帶,簡直是“驚為天領帶”,把他襯得怎麽看怎麽像進城的精神病患者。

蔡斯年邊砸邊罵:“誰說我唱歌不好聽?我唱歌特別好聽!比你好聽多了!我是用了感情的,感情!你有嗎?!”

媒體紛紛拍照錄像,一群人上來拉住他,蔡斯年一身名牌,拆開了都是好貨色,合起來像是插了一身靓麗華貴的雞毛,他忽然湧出一臉眼淚,特別悲壯地涕泗橫流。他挺胸擡頭,像是唱星際歌一樣,驕傲地唱起了之前專輯那首主打歌,聲情并茂,要不是被人抓住可能還想跳舞。唱完後一抹眼淚,轉過頭,咬牙切齒,仿佛對自己說:“別低頭,王冠會掉!別流淚,賤人會笑!”

這是地球時代的古話,在某個圈子裏傳承至今,流傳甚廣。

主唱的手被劃出了血,一身是水,看起來非常可憐,神色卻可憐中帶着鎮定:“斯年……”說完低頭長嘆一聲,寬和而無奈,傷口正對鏡頭,側臉大概是角度選得好,又顯得不忍直視,又比正臉好看。

他擺了一會姿勢,對媒體說抱歉,為蔡斯年解釋:“他就是太難過,可是……唉,他孩子氣,我從前當他是弟弟照顧他,他跟我這就是鬧一鬧,經常這樣,沒什麽事的,我們接着采訪。”

遠遠的,蔡斯年咬了什麽人的手,嘴角帶血地沖出來,大叫一聲:“我是最強的!沒人能打倒我!人可以被殺死,但不能被打敗!”

說着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威風凜凜,神情嚴肅,眼神殺人,是一種腦殘帥。

然後被拖走了,拖走途中似乎被暗暗揍了幾拳,嘴角血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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