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夜晚一游
難得放假一整天,雲谲心情還是不錯的,他計劃着把囤積了幾周的新書給看一遍。星辰也很亢奮,寫了一會作業就呆不住了,咬着筆看雲谲翻書、擦書,讀書,念書,做摘抄。
好看是好看,總不能傻看一下午吧。欣賞了半天美顏盛世,星辰渾身憋得慌,非得纏着雲谲跟他出去運動運動。但雲谲生性懶,捧着本書可以坐到地老天荒,被他晃得很煩躁,随手扔了個遙控器過去,“多動症嗎你?能不能安靜點。”
翟星辰正撐在沙發上倒立,單手抓住飛來的遙控器,“好無聊啊——”
“看電視。”
“沒什麽好看的。”
來來去去就幾個臺,除了經典偶像劇,就是一些花裏胡哨的廣告。地區臺倒是每天都會播新聞,說的東西,或多或少摻雜着水分,世界依然美好,好像他們不是被囚禁,而是在桃花源尋找生命真谛似的。
星辰按了會遙控器,覺得沒意思,趴在沙發上問雲谲:“哥,我們出去轉一圈吧。大好陽光的,待在家多浪費。”
雲谲不自覺地皺了下眉:“不去。”
“去吧去吧。”小孩強行把手鑽進雲谲臂下,把他的書勾過來,“你這樣不好!臉色發青,印堂發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病入膏肓呢。哥,你陪我去打球吧,在旁邊看也成。最近我狂練灌籃,把隊友虐得嗷嗷叫,技術進步了很多,肯定不是那天晚上的水平了。”
“打得過蘇池航再說——喂、兔崽子,把書還我!”
“就不給!虐他不比虐菜簡單?你把老家夥約出來,我要讓他知道,到底誰是叔叔!”
雲谲搶不到書,很惱怒,像拎小狗一樣把他拎到一邊,“閑得皮癢是不?切磋切磋就不無聊了。”
翟星辰一聽又要和長刀「肌膚之親」,臉都變綠了:“切磋個鬼,還不是我單方面挨揍、啊,別拿刀、你冷靜點、我不幹啊啊啊——!”
“兄弟之間的友好交流”直接變成這樣的惡性循環:翟星辰被追着打、逃跑——被追着打、屁滾尿流地逃跑——被追着打、繼續屁滾尿流地逃跑。以雲谲單方面順利的大逃殺,持續了兩個小時,翟星辰徹底打消了主意,連個屁都不敢放,安安生生地鑽進廚房裏畫圈圈。
小孩苦逼逼地想,雲谲是鐵了心不跟他出去玩,不過日久方才,誰磨不過誰呀。他待了一會,把自己治愈好了,便去搗鼓他的冰棍。
最近天氣熱,星辰開始熱衷做小甜食,特地去超市買了雪糕模子,回來做棒冰。他把兩冰鎮的芒果從冰箱裏拿出來,用刀去掉皮,切成塊狀,一半果肉留着,一半用打蛋器攪碎,過濾掉纖維後,放進模子裏,再倒入冰鎮的椰汁和幾塊果肉,把模子完全填滿後,放到冰櫃裏凍上兩小時,就成了超市那種冰棍。
四四方方的芒果塊被凍結在椰汁裏面,仿佛一咬,就是滿嘴的椰汁和芒果香。
雲谲正看得入迷,拿着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少女星把冰棍湊到他嘴巴,雲谲乖乖張開嘴巴,就着他的手舔了一口,“嗯。”
“嗯是幾個意思?好吃嗎?”
雲谲擱下蒲扇,拿過他的冰棍,看着上面飽滿的果肉就覺得食欲大開,“勉勉強強吧,甜過頭了。”
“得了吧,雞蛋裏挑骨頭。”翟星辰知道是被誇了,笑得桃花朵朵開,“我用了純正的椰汁,鮮榨的,芒果也超級新鮮,遠遠聞着都覺得很香,這麽大個才五塊錢,還得讓劉阿姨專門留的,高價都買不到。”
“我覺得——”
星辰焦急地等着他下半句話:“什麽?”
雲谲半認真半戲谑:“婦女委員會主任,會是你理想的就業選擇。”
“……”被糗了,星辰扁着嘴扭過頭,嘆了一聲,“果然,男人優秀就容易招人嫉妒,我以後還是收斂點鋒芒吧。”
“不過确實很新鮮。”
雲谲一邊翻書,一邊拿着冰棍慢慢舔,舌頭啜着上頭,顧不得下面,白【濁的汁水便順着他的手指往下流,翟星辰天生就是瞎操心的命,比雲谲還激動,“融了融了!別光着吃上面,還有下面啊,哎呀、你太慢啦,流一地水了都!先說好,我可不收拾!”
“有完沒完。”雲谲不耐煩,“一下子舔上面,一下子舔下面,吵死了!”
“我哪有……有你這麽吃冰棍的嘛,看看,椰汁都流到手肘了!”
翟星辰急得跟螞蚱似的,到處給他找紙巾,回頭就看見自家哥哥伸出粉紅的舌頭,一本正經地曲着手肘,很認真地舔着手臂上的椰汁。小孩拿紙的手愣是停在半空,臉刷的一下紅到耳根。
我去,怎麽莫名地覺得羞恥啊。
“紙。”
“啊?”翟星辰的眼光鎖在粉紅的舌頭上。雲谲吮【吸着指頭,不耐煩地看着他,“啊什麽,拿紙給我。”
“哦、給。直接去洗得了,你滿手都是口水……髒得要死。”
“待會,冰棍沒吃完。”雲谲再次含住冰棍,鼓着腮幫子啜了啜,含糊不清地說,“這玩意太大了,塞得嘴巴難受,下次別做那麽大個的。”
不知道為什麽,少年的臉更紅了。“誰讓你吃得慢,還怪別人,雪糕模子都是一個标準大小的。”
“啧,太大,牙齒受不了。”
雲谲用門牙挑了塊芒果,濃郁的果香滿滿地充足整個口腔,酸酸甜甜的,确實很開胃,比外面買的兩塊一個要原汁原味得多。
小孩正蹲在地上擦地板,低頭一看,剛好可以看見毛茸茸的發旋兒,雲谲隐約覺得,翟星辰長大後,一定會是一個好男友,并且是特招長輩喜歡的那種。一想到自己費那麽大勁,純粹給人養老公的,他忽然間就沒有胃口了。“算了,不吃了。”
“哎哎,腳擡高點,那邊擦不掉。”
“翟星辰。”
“嗯?”
雲谲把小孩的腦袋扳過來,捏住他的臉頰,把吃剩的一半塞進他嘴裏。“唔——”
翟星辰被胡亂塞了一嘴巴,連鼻尖都蹭了點椰汁,他來不及吞,連忙把冰棍拿出來,上面融化得黏糊糊的,好像還占着一圈雲谲的口水,少年又忍不住想起那截粉色的舌頭和雲谲一本正經的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臉蛋不受控制地發燙,心裏也跟着黏糊不清起來。
以至于之後兩個小時,翟星辰小朋友的腦袋一直處于冒煙的狀态,晚飯比平時多放了兩勺鹽,兩個人都沒吃多少,不到九點就餓了。
翟星辰又想起下午那檔子事,玩心給勾了起來,愣是纏了雲谲半個小時,非說要晚上出去逛逛。雲谲被纏得沒有辦法,剛好手頭的新書都看完了,需要補點新貨,便不情不願地點頭。
青春期的男生,心情容易躁動,雲谲考慮了一下,就算今晚攔住不讓去,哪天自己不在,他自個偷跑出去,沒事還好,萬一遇到蘇池航之類的,那三腳貓功夫可一點用都沒有。相反,今晚有自己帶着,反而安全得多,也順便了結他那點兒不安分的心思。
“拿把水果刀帶着。”出門前,雲谲把自己的刀也帶上:“待會別瞎跑,要是遇到吸血鬼,就躲我後面,聽見了嗎?”
“知道了。”
星辰嘴上答應着,心理卻不以為意,劉小吉天天晚上往外跑,半點事沒有,哪能讓他運氣那麽背,第一次出門就見到啊。
走出大街,雲谲立刻機警起來,“不要掉以輕心。這麽黑的晚上,吸血鬼随時都會埋伏在角落裏——”
“路燈不是開着嘛,而且人也很多,哥,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
“吸血鬼喜陰喜暗,這些燈是獵人公會特制的,會在一定程度上傷害吸血鬼的皮膚。但你要注意——”
“艾瑪,那邊還有大排檔和小吃街!”小孩雀躍地說道:“跟白天差不了多少啊。您老慢慢走,我先過去看看!”
“站住,翟星辰!兔崽子你——”
雖然生活了三年多,但兩個人一起出門的時間卻很少,翟星辰一路說個沒完,看得出他很高興。雲谲的太陽穴跟着突突地跳,本來走夜路就不應該太高調,雲谲本想說他幾句,但一想到星辰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又很少晚上出來,會興奮也很正常,便忍不住心軟,心情反而微妙起來,有種自家孩子不聽話的無奈感。
翟星辰走到賣燒烤的檔口,今天兩人都吃得不多,看見鐵板燒上烤得滋溜滋溜的鱿魚直流口水,都餓了,不約而同地坐下了來。
小吃街燈火幢幢,旁邊還有個歌舞廳,燈紅酒綠的,依然人山人海,不見得因為吸血鬼就衰敗倒閉。翟星辰好奇地晃悠了一圈,發現行人和白天的沒什麽不同。當然,他也看不出什麽異樣,但很明顯,擺攤的人和白天那些,肯定不是一溜的。
有幾個攤主臉色白得像紙,也有買家眼睛泛着紅光,像是臉部肌肉失去控制,表情有些扭曲,。夜晚的風比較涼,吹得星辰直搓手臂,他忽然覺得陰風陣陣,這裏有點像小說裏的幽靈街,晚上的夜市,就是鬼魂出來招徕生意要人命的。
背後一陣涼意,小孩被自己的腦補吓得毛骨悚然,連忙挨着雲谲坐下,可憐兮兮的:“哥,我好冷。”
“烤爐邊很暖。”雲谲指着身後的燒烤爐:“老板剛好沒空,你去烤烤雞翅。”
“……還是不了,突然又熱起來,點菜吧。”
兩人正要看菜單,猛然聽到前面冷不丁爆出一聲怒罵,一個黃毛站在燒烤爐前,手拿着酒瓶,食指得瑟地指着老板,“草你媽!還敢收老子錢!也不看看這條街是誰管事?”
事情很明了,有一夥人想吃霸王餐,老板不肯,就在這裏撒潑,客人被吓跑了大半,飯錢都沒結,老板損失得更大,更不願意放幾個混混走。沒想到那夥人撒起潑來,紛紛現出原形,一個個青目獠牙,一看就是吸血鬼。
店主被吓得直求饒,那夥人更加肆無忌憚,公然撬開老板的櫃子,搶走裏面的錢,還趁亂摸了幾把老板女兒的屁股。女孩被摸得哇哇大哭,翟星辰看不下去了,憤然地站起來,卻被雲谲一把拉住。
雲谲将刀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老板,要六串鱿魚,十串羊肉,一兜醉蝦,微辣。”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吃霸王餐一夥聽見,幾只吸血鬼一看就知道他想攬事,見他拿着刀,也砸碎了桌上的啤酒瓶,氣沖沖地朝他們頭上招呼。翟星辰早在那幾百次的切磋下長了記性,靈活得像條泥鳅,左躲右閃的,弄得一群混混束手無策。
“他娘的,小兔崽子,還敢跟爺玩捉迷藏!”
黃毛頭頭氣惱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待會再來收拾你!兄弟們,別瞎忙活了,抓那一個!”
雲谲好好地坐着,一夥人朝他沖過來,他從容地抿了口水,巋然不動,擡頭冷淡地看着他們,像看幾只死老鼠。那夥人他認得,不是什麽好茬,經常在蘇池航的酒吧裏混,和他打過照面,卻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兄弟們!給我弄死他!奶奶個熊!”
雲谲不屑地笑了笑,忽然站起來,擡起一只胳膊,刀尖頂住了黃發的下颚,雙眼殺意湧現。“要打架?你确定?”
黃毛一對上雲谲的臉,也想起對方是誰了。蘇池航都要退讓三分的人,豈是他一個小混混能惹的,更何況自己才帶這麽幾號人來。黃毛緊張地咽下口水,這個人的眼睛太淩厲,非常危險。他不得不往後退了退,心想要是再叫多幾個人,不,可能得多叫二十個人,那就不一樣了。
雲谲玩着長刀,露出個諷刺的笑:“奶都沒戒掉,就學人打家劫舍。難道你們的腦袋裏,裝得都是燒烤爐裏的碳嗎,連回收利用都不行的那種?”
“你他【媽——”
黃毛憤然地摔掉玻璃瓶,先是和一個紅毛交頭接耳一頓,就轉身跑了,連零錢也沒記得拿回去。
“哇哦,好帥!”翟星辰沉浸在兄長霸氣的氣場裏,被帥得說不出話:“怎麽回事,你認識他們?”
雲谲拿起烤串,挑剔地摘掉烤焦的地方:“手下敗将。”
翟星辰想起那夥人驚呆的反應,啧啧稱奇:“看來是流氓遇見大流氓,打都不用打,就夾着尾巴跑了,哈哈!”
大流氓啪的一聲打向他後背,“吃你的,話別太多,容易招事。”
星辰聳聳肩,覺得雲谲太小題大做了。“好吧,吃吃吃。”
老板殷勤地把醉蝦放到他們面前,說請他們吃。星辰連說謝謝,跟店主要了小盆水洗手,用紙巾擦幹淨手,才開始剝蝦。
蝦殼累了滿滿一堆,有碗那麽高,好不容易剔出來一小勺蝦肉,星辰不舍得吃,全數推到雲谲面前,抽了張紙擦幹手,才拿起筷子吃還沒剝開那份。
雖然雲谲叫自己別多事,但少年的好奇心很強,他吃得很安靜,一邊忍不住觀察小食街的人,別人剛好也在看他,眼睛綠瑩瑩的,讓人如芒在背。“哥,這裏都是吸血鬼嗎?好像有一些不是,哎,不怎麽看得出來啊。”
“有些是人類。住在這一片的,基本上是吸血鬼的家人。”
“他們幹嘛晚上出來?”
“吸血鬼也要吃飯。白天出不了門,只能晚上出來賺錢。”
“噢~晚上錢會更好賺嗎?”
“工資高低要看風險大小。”雲谲像是輕輕皺了下眉:“吸血鬼也需要養家糊口。大多數人沒有獵食的能力,只能去黑市買血,所以除了三餐之外,他們的生活成本比普通人更高。”
星辰似懂非懂地聽着,他還從來沒有想過吸血鬼要怎麽生存,經雲谲一講,他好像能理解了。對病人和病人家屬而言,血液跟糧食一樣,是生活所需,也可以在黑市購買,但因為血液的稀缺性和特殊性,商人往往和醫院勾搭在一起,擡高血價,進一步地壓榨窮人。
“哥,血貴嗎?”
雲谲幽幽地看着他:“你說呢。”
“多少錢能買到一百毫升?”
雲谲晃了晃啤酒罐,指着燒烤攤:“不吃不喝,每天14小時烤肉串,賣一個月吧。但凡有點能力的,寧可殺人,也不會想着認真籌錢買血的。”
“我去,根本就不是貴不貴的問題,這是要逼死人啊。”
星辰心裏膈應得慌,看着燒烤攤旁邊賣果汁冰的,一個孕婦帶着小兒子,老公在後面搬貨,大女兒幫忙切水果。——一切都很平常,他們像轉輪一樣忙忙碌碌,卻過得提心吊膽,那張臉,堆積着柴米油鹽的疲倦,翟星辰覺得很熟悉,腦海裏又浮現出蔡大爺焦慮不安的表情。
“他們真可憐。”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表達得直白簡單,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話裏都是真情實意。
雲谲喝了口紮啤,撐着下颌走神——可憐麽,他并不認為——每一個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都有必須克服的東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什麽可憐的。
也許他早就習慣了,所以看得透徹,即使是最随便地活着,也總得忍受痛苦。
十分鐘後,他們背後,出現了三十來個手持刀棍的青壯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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