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欲望發作

病情發作的初期症狀包括耳鳴,嗜睡,以及間歇性流鼻水。

雲谲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他很疲憊,卻睡不着。除了早餐什麽都沒吃,那丁點可憐的白粥,等翟星辰出門後,也被他原封不動地吐在廁所裏,現在胃裏是空的,啥東西都沒有,嘔得只剩下酸水。

依靠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這個是缺血的初期,自己還不至于熬不住。身體對血凝劑的需求越來越多,已經很不正常,連蘇池航都忍不住勸他,問他需不需要重操舊業。

——“會死的。”

當時蘇池航的表情幾乎是猙獰的,但他仍然倔強地回嘴:“誰不知道啊。”

也許正是這硬骨頭的脾氣,才導致今天各種活受罪。雲谲忍住作嘔的沖動,又咽下一顆血凝劑,為了讓自己能睡着,他甚至拿棉被把口鼻都勒住,好等這一輪發作過後,翟星辰能看見一個正常的自己。

“哥,我回來啦!”

傍晚七點才傳來那人的聲音,雲谲一下子驚醒過來,但他沒有坐起來,反而一直閉着眼。

“不好意思,回來晚了。”翟星辰匆忙擱下書包,愧疚地在他身邊坐下:“路上有人打架,我們學校一學生,被吸血鬼圍攻,我看不慣,就拔刀相助去了。你別生氣……”

雲谲一動不動,口鼻被棉被捂住,翟星辰看他半天沒有動靜,吓了一大跳,連忙掀開被單,探了探他的體溫。幸好沒有異樣,只是蒼白的臉顯得非常疲倦,脫力得好像剛剛才歷經過一場心力交瘁的戰争。

翟星辰摸了摸他的額頭,心裏頭七上八下的,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接觸陽光,雲谲的臉色才總是那麽蒼白。

其實半昏迷的狀态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之前他沒多注意,以為是感冒發燒之類的,不會嚴重到哪去,但這種狀況似乎是周期性的,每年有兩個月發作,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有時候聊個天,雲谲也會很容易睡着……

“哥!你還好嗎?”

星辰迫不及待地把雲谲弄醒,手還沒碰上,先被一股壓倒性的力量掀翻,雲谲忽然睜開眼,右手一把卡住他的喉嚨,直往前逼去,兩個人重心齊齊往後墜,翟星辰連連後退,差點摔倒,背部結結實實撞上了牆。

“怎、怎麽了?”

雲谲幾乎站不穩,他大口地喘氣,細碎的劉海遮住了表情,右手始終沒放開翟星辰的脖子。

“你去了哪裏!”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忍耐的嘶啞,“為什麽身上會有血的味道?”

小孩驚恐萬分地眨着眼睛,他卻被血味刺激得雙眼發黑,淚水盈眶,除了不停晃動的影子,什麽都看不清。

“你知不知道……血的味道,會讓我殺了你!”

“哥我……”

嚴重的耳鳴影響了聽力,雲谲不知道翟星辰在說什麽,雙手已經幻化出尖銳的指甲,掐住小孩脆弱的靜脈。

去死吧,去死吧。

一個聲音催促着他,放大他的所有感官,促使他陷入瘋狂。

雲谲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捏斷翟星辰的脖子,嘗到鮮美的、溫熱的血。

只要殺了你——

長期以來的渴望馬上會成為現實

只要殺了你,沒什麽比這個更簡單了……

翟星辰兩眼昏花,使勁掰開他的手,“哥、放手,我要死了……”

少年的力氣,在即将變形的吸血鬼面前如蚍蜉撼樹,可翟星辰沒有做出多餘的防抗,只是氣若游絲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哥,我知道錯了……哥,我脖子好疼……放開我好不好……”

雲谲被喚醒了理智,半天回不過神,少年的臉頰憋成朱紅色,因呼吸不暢而凸起的動脈,仍在他手下跳動着。雲谲連忙松手,驚慌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知道發病會有什麽後果,毫無懸念的,只需一個輕而易舉的動作,翟星辰的命就會被自己掐斷。

“怎麽了這是?咳咳……”

星辰少年扶着牆,連咳了幾聲才說出來話:“看你把我掐的,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我知道,哥是擔心我才生氣的,對不起,我鄭重地道歉,下次一定早點回來。您可別瞎動怒,本來就吃不下飯了,還氣成這樣,身體能好才怪。咱們坐沙發上好好說。”

翟星辰伸過手去,想去抓他冷得像冰的手腕,雲谲條件放射地一縮,沒躲過,手腕仍被牢牢地鎖在對方手中。

那雙手暖得厲害,熱乎得他想甩開。心髒被一股莫名的恐懼攥緊,雲谲的信心似乎有了些微的動搖——遲早有一天,我會忍不住殺了你的。

男人松松垮垮地站起來,翟星辰想去扶他,卻被要強地甩開:“別碰我。”

星辰以為雲谲是被自己氣得不輕,內心更加愧疚:“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下次您再有看不順眼的地方,告訴我,我來替你出氣!你說打胸,我絕對不敢打自己兩耳光!你說去死,我絕對不敢多活兩天!”

雲谲的臉色更加難看,“少自作多情,白癡。”

“老實說,剛剛差點被你吓死。”星辰嬉皮笑臉地跟在他後面,“我還以為玩兒真的呢,兇神惡煞的,好像欠你幾百萬似的,要是有一面鏡子擺這,沒準會被你自己吓得做惡夢。”

“要是玩真的呢?”他胸口一陣酸澀。“其實剛剛我——”

“行了,你的暴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也是出于關心,我能理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為什麽剛剛在客廳裏睡着?”

雲谲還有些恍惚:“可能熬夜多了。”

“成,要是哪裏不舒服,咱就上醫院去。”

星辰用腦袋拱了拱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浴室門口:“快去洗個澡吧,都到點上班了,我去幫你拿衣服。”

雲谲無從開口,不知該說什麽:“嗯……”

可能是不知者無畏吧,這孩子向來神經大條,從沒有懷疑到自己頭上。明明是被傷害的那個,卻能夠強顏歡笑,還拼命逗自己開心。

雲谲看他忙活的身影,突然間有些慶幸,幸好自己年齡是在十七歲定格,好歹算是個成年人,要是少幾歲,不長個又不長肉的,能瞞得下去才怪。

雲谲揉了揉臉,沒再往下糾結,心想着晚上再去跟蘇池航要多兩箱血凝劑,即使當水喝也沒有關系。不然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暴露。

“哥,我把衣服拿進來咯。”

雲谲在廁所洗了把臉,感覺到翟星辰走到他身邊,卻一直沒有出去的聲音,他睜眼一看,星辰正皺着鼻子聞自己的衣服,說身上血味重,要和他一起洗。還沒得到雲谲同意,就三下五除二把上衣扒掉,忙着扯着褲頭上的皮帶。

雲谲看了眼皮直跳:“誰允許你進來的,給我出去。”

“都是男人,怕什麽。”翟星辰把臉湊過去:“咦,你的洗面奶好香,用的啥,家裏沒見啊,我也要用,最近痘痘長了好多……”

“你屬狗嗎?嗅什麽嗅,別使勁靠過來啊。離我遠點!”

“別叫那麽大聲,好像我要□□黃花閨女似的,我放水了。”

雲谲連忙用五指抵着星辰的臉,把他推出半米外,“出去出去!等等、別把泡沫甩到我身上,別拽我褲袋!翟——星——辰!你丫的——!”

翟星辰比他先脫了衣服,幹幹脆脆地露出屁股瓣兒,坦蕩蕩的眼神弄得雲谲實在沒轍。男孩洗頭都一個樣兒,揉了一會兒泡沫,囫囵吞棗地沖幾下,還沒五分鐘就搞定了,星辰像寵物狗一樣甩了下腦袋,睜開眼睛看他:“你怎麽還不脫衣服?”

“要你多事。”

雲谲一點都不想在別人面前遛鳥,把翟星辰推了好幾把,“洗完了就滾蛋!別在這礙手礙腳。”

大男孩撲過去,笑兮兮地扒他的上衣,“就不!我脫光衣服吃大虧啦!快點,我幫你搓背,洗頭,免費的。”

“……”

雲谲被他煩得沒有辦法,身上也濕透了,幹脆脫了上衣,別別扭扭地站着,要捂住吧,好像顯得很怪很娘,不捂吧,他又覺得哪裏不對。

小孩活像中了魔怔一樣來回看,他覺得很神奇,雲谲的身材可以說很好,寬肩窄腰,臀部很翹,明明力氣不小,手臂肌肉卻很精瘦,他手賤地摸摸雲谲的腹肌:“這是怎麽練的?”

“沒練過。”男人的臉頰被熱氣烘得通紅,“看完沒有?”

“沒有呢。”

翟星辰的眼睛忍不住飄到雲谲的下面,發育良好的器官正在體毛下沉睡,他低頭比了比自己的鳥,忍不住驚呼,“诶——哥的也大不到哪裏去嘛!”

“去死!”雲谲一拳掄下去:“正常狀态能有多大啊!”

“我還以為成年人會大很多。”翟星辰憋屈地捂着臉,“生理課沒學好也打我……”

過多幾個月就十六了,雲谲懶得跟他做生理教育,買了幾本書給他看,翟星辰身心都發育得七七八八,就差最後一點還懵懵懂懂的,後來才知道有時候身體的燥熱,是怎麽回事。

他有些好奇,因為雲谲一直是清清冷冷,無欲無求的模樣,把夢遺這種事放在他身上會覺得很扯:“嘿嘿,哥也會夢遺嗎?”

話一出口,果真被雲谲用眼白鄙視了一番,“我是正常人。”

言下之意就是會咯。

“那你……那啥過嗎?”

翟星辰的語氣很閃爍,就雲谲那個油米不進的性格,哪個女孩子受得了啊。再者,他對同性戀沒有半點概念,自然也不會想到那檔子事去。

雲谲問:“那啥是啥?”

“就是那啥呗!”青春期少年臉紅了紅,緊接着就被雲谲冷哼:“問那麽多幹嘛,吃飽了撐的。”

那啥不就是那啥嘛,雲谲不是不懂,幼年時,他常常混跡在一些亂七八糟的場合,身邊還跟着一個形影不離的騷包,每天跟他科普,想忽略都難。

偏偏他生性涼薄,對愛情,或者419這種純粹發洩的行為很不喜歡,害得蘇池航一直取笑他,說他是冷血動物,自己花了那麽多精力來泡他,雲谲卻連個屁都不賞。

“別吊我胃口了。”星辰發揮死纏爛打的功力:“以前呢?有沒有跟女孩那啥過?”

雲谲斜視他,好像對方問的問題很白癡:“我潔身自好,可以不。”

“哈哈哈,潔身自好是好事、好事……”

翟星辰一聽樂得合不攏嘴,高興的理由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摸摸腦袋傻笑個不停,再也沒有亂瞄了,安安生生地洗完澡,準備給兄長搓背。

雲谲不同意,他怕自己忽然發起病來:“算了吧。”

“很舒服的,給你按按肩井穴和天柱穴,有助于緩解疲勞,保證讓你爽翻天。不過多少有些疼,忍着點啊。”

星辰不管他願不願意,把對方腦袋上的泡沫過到手上,像模像樣地順着穴道,捏着他的肩膀和背脊。

和雲谲熟了之後,他越發沒大沒小,總想着逗着他玩兒。于是想法變成了現實,拇指不知不覺移到嘴角,兩個指頭輕輕往上一提,雲谲正想着事,被扯住嘴角兩邊,呆呆發着愣,沒反應過來,翟星辰自己先忍不住笑個不停,“哈哈哈哈哈,笑得好僵,有你這樣的嘛,會把客人吓死的,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多加練習,應該像這樣……”

翟星辰揉着他的臉,雲谲後知後覺的,拳頭捶向翟星辰的大腿,倒也沒有真的打:“笑屁,繼續笑啊!今天不笑上三個小時,你丫別指望睡了。”

“哎呀別動,泡沫都整眼睛裏了。”

翟星辰用毛巾幫他擦眼睛,重新擠了沐浴露,在雲谲耳後揉搓,他們面對面坐着,星辰忽然捧起他的臉,小孩的聲音很溫柔,舒服得讓人想睡:“哥,問你個問題,你有喜歡過什麽人嗎?”

雲谲懶洋洋地說:“今天怎麽這麽多話。”

“平時話也不少,您不是天天吐槽來着嗎。我就是奇怪,你從來不跟我掏心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真把我當家人。”

雲谲難得見他露出正經八百的一面,認真地想了想。其實除了搭讪的陌生人外,蘇池航算是喜歡自己最久的一個人,但他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他活過二十多歲,童年缺失了大半,從來沒有過校園生活,也沒有機會經歷小情小愛,更沒有資格談什麽喜歡。

他想開口說沒有,轉念一想,翟星辰十五歲,這樣的年齡,情窦初開也很正常,不知怎地,他竟然莫名地生氣起來,“問這有什麽用?能讓你英語及格,還是物理滿分?不好好學習,一天天想些沒用的東西,找打啊?”

“你是老媽子嗎?天天念叨着學習學習!”翟星辰痛苦地揉着耳朵,“戀愛怎麽啦,現在剩男剩女大把呢,我早點解決問題不好咩?不過說起來——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一定是像你這樣的。”

“……”雲谲猝不及防,“你變态啊,喜歡被虐?”

“我是覺得,能入得了我法眼的,必須要像你對我這麽好。不過別太兇的,不然娶回家我還得兩邊受氣,多憋屈啊!”

這個回答雲谲始料未及,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對翟星辰很好,除了收留他,平時也會罵他,生氣了更是二話不說直接上揍。可他永遠那麽懂事,不怨不怒,明明脖子被掐得一片淤血,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

翟星辰用手按摩着他的掌心,“她最好還要像老大您一樣,皮膚白白的,眼睛有神又漂亮,

笑起來特別好看那種。”

或許這種溫柔又帶着期待的表情太像告白,竟讓雲谲心裏有些苦澀。他刻意避開少年的眼睛,在水裏微微握了拳頭:“以後找個實在人,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

“成,都聽你的。”

翟星辰笑了笑,脖子一陣一陣地疼,但他沒提,只是心裏忐忑不安,聲音都悶悶的:“哥,你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把我當成你最信任的人,不要瞞着我,可以嗎?”

“嗯……”

雲谲被他剛才的話感染,只當成他像往常一樣撒嬌,随手呼撸了一把星辰的腦袋。“別想太多,我沒事。”

“沒事就好。”

翟星辰不置可否,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雲谲赤身裸體地躺在浴缸裏,劉海被指頭往後梳去,露出英挺飽滿的額頭,他本來就長得漂亮,現在兩人的臉貼得極近,雙腿随意地交纏,濕淋淋的手臂貼着他的胸口,一下子讓血氣方剛的少年腦袋當機。

“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待會記得鎖好門。”

雲谲濕噠噠地站起來,跟沒事人一樣去上班了,可憐情窦初開的少年,當晚睡覺就稀裏糊塗地做了個夢,對象正是他熟悉的,無欲無求的兄長大人。

他們在浴缸裏糾纏,雲谲埋【首在他的雙【腿之間,劉海被梳到後面,額頭飽滿幹淨,和沖澡那會兒一模一樣。

明明在做着邪惡的事,雲谲的眼神依然如往日,迷離又清冷。翟星辰很亢奮,又懵懵懂懂的他知道那樣不對,心裏卻抵不住那一股潛滋暗長的欲望。

更多,還想要更多……

在夢裏,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抓緊雲谲的雙肩,不斷地沖撞,發狂,把自己一點一點擊沉,耗盡。

淩晨三點,他張開雙眼,之後已無心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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