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外來者

暑假一過，秋天快要到了，晝短夜長變得更加明顯。教練為了安全，特意提前半個小時放人，操場上剩下翟星辰一個人，他推着單車，看了眼珈藍的天空，匆忙趕在校門關上的一刻，跨上自行車。

在南市住了十幾年，風雲變幻還是很難适應。好像前一分鐘還天高放晴，後一分鐘，所有生命跡象都好像融進灰黑色的溝壑裏，連偶爾出現的路人也都埋着臉，逃命似的，從他視野中飄過。

天氣變涼了很多，星辰心想着要把棉襖拿出來曬曬，一邊攥緊了車把，腳踏子踩得飛快。

“呸！一群垃圾！”一個很清亮的男聲從小巷子傳出來：“我警告你們，別得寸進尺，再追過來老子一個個砍死！”

“喲呵，這慫蛋玩意兒。獵人公會了不起啊？！都他媽給我追——！”

巷道裏又開始一番激烈的打鬥，夜風鑽進翟星辰後頸，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類似的事件幾乎天天在南市發生，雖然很不甘，但他沒能力做好人，只好裝作視而不見。畢竟上次長了見識，他可不想沒事惹禍上身。

什麽都別管，一定要在六點前回家。

雲谲的教育體現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學會獨善其身。翟星辰像往常一樣，攥着車把往家裏踩去，好奇地往巷子裏望了一眼——

那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學生，和他對峙的是十幾個成年男人，一個個目眦盡裂，肌肉糾結。那少年顯得纖弱得多，孤立地站在人群中央，白襯衫已經粘着汗和血，緊緊貼着身體，地上還散落着一摞摞課本，看起來很狼狽。

于是幸好形勢不是一邊倒，至少在男人們朝少年圍攻上去時，他沒有處在下風。

星辰怔了一下，忙捏住剎車。如果說自己是打架的菜鳥，那麽對方就是大神了，那身手好像專門練過的，來去的招式幹淨利落，不太像武術，反而像是軍人，身上卻穿着南市中學的校服。

居然是同校同學，這樣掉頭走會不會不太好……

翟星辰憋屈死了，前陣子剛遇到一次，現在又來，他是不是天生和吸血鬼八字不合啊！星辰還在猶豫着走還是留，眼見那名學生逐漸招架不住，他直接想都沒想，捏住剎車，将車頭掉轉過去。

“怎麽回事？”

翟星辰化身紀律委員，指着壯漢一行人說：“這裏是學校，禁止打架鬥毆！這裏一路都有攝像頭，被拍到違反社會秩序的人，将被獵人公會逮捕，最高罰款一萬元，并拘留三個月！”

少年聽到這二逼氣息濃厚的開場白，罵道：“你是哪兒來的傻逼？”

翟星辰立刻提高音量解釋：“同學你別怕，我是吸血鬼獵人。這一片區是我們公會在管，他們不敢怎麽樣。”

“不是，你一個冒牌貨，瞎指揮什麽啊！”

周鳴瞬間昏厥，好不容易出來執行一次任務，怎麽又來一個程咬金，他把袖子撸到胳膊上，眼睛警覺地盯着吸血鬼：“小屁孩趕緊回家喝奶去，別擋住大爺工作！”

隔得太遠，翟星辰沒聽清他說什麽，還好吸血鬼們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朝自己看過來。翟星辰微眯眼睛，看好位置，望了一眼巷道盡頭的那群家夥，握住車把，使出全力狂踩，連人帶車，直直地撞過去，頓時，少年周圍的敵人來不及躲閃，被車撞開。

“哎喲、□□的……”青口獠牙的帶頭人最先爬起來，扶着腰直喘氣，“抓住他！抓住他！抓住那個學生——！！！”

看見獵物卻吃不到嘴，還被半路闖進來的家夥傷到，剩下的吸血鬼被激起了殺欲，全部揮舞着武器，一股腦子朝兩人撲過去，眼裏透露的殺氣，就差把他們當場拆骨剝皮了。

“呃……？怎麽都圍過來了，等、等等等一下……”

這次沒有籃球，也沒有哥哥在身邊，還遭到前後夾擊，路都被封死了，翟星辰手無寸鐵，肯定打不過，只能滿頭大汗地朝少年求救，“我剛剛是騙你的，我只是個學生，打不過他們的，快來幫忙啊啊啊！”

“切！多管閑事。”

周鳴收到他的求助，立刻調轉槍頭，對着敵人的頭顱連發數槍，擒住翟星辰的幾個吸血鬼應聲倒下，控制權在一瞬間交換，但是人數懸殊太大，周鳴知道自己沒什麽勝算，所以一看見空子，就扶起單車給星辰扔去。

翟星辰靠躲閃他哥練就的技術，從吸血鬼堆裏逃脫，總算摸到自己的單車，周鳴打得捉襟見肘，也快不行了。翟星辰連忙踩動腳踏子，周鳴追了上來，輕松跳上車尾後座，子彈毫不吝惜地朝追在後面的吸血鬼打去。

“走！騎快點！”

單車在寂靜的夜裏狂奔。微涼的風從小路穿堂而過，少年在前邊賣力地踩車，夜空繁星點點，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周鳴絲毫沒有察覺，他并不知道，這場素未謀生的相遇，其實是一場暗戀的開始。

“好險！吓死寶寶了……”

拐了幾條馬路才甩開所有敵人，翟星辰拍了拍胸口，虛脫地靠在路燈下喘氣，“同、同學，大晚上你出來溜達幹啥，差點命都丢了。你家在哪裏，我載你一程？”

“我外省的。”

周鳴不敢輕易放松警惕，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看見沒有追來的人，才沒好氣地答：“幹嘛，查戶口啊？”

翟星辰用衣袖擦拭着額頭的汗，發出誇張的感嘆聲，“原來你是外地人，難怪敢在晚上出來！你千萬要小心，咱這一到晚上很危險，以後不要一個人出來了……話說，你是不是被人騙過來的，我們這裏有入境的限制，進來就出不去了。”

“我當然知道，廢話那麽多，你是我媽啊？！”

周鳴向來張口不饒人，不假思索就罵出聲。藉着燈光，他才看清楚剛才與自己「共度患難」的家夥——比自己高，身材很挺拔，紅色圍巾耷拉在胸口，運動外套也穿得挺帶範兒，外加一張高中校草的臉，很陽光的樣子。

周鳴嫌棄地看着他，什麽嘛，一看就是爛好人的性格，還啰嗦得要死。

翟星辰眨眨眼，仿佛真的經過一番思考：“本來确實不關我事。不過咱們不是同校的嘛，我實在不好意思裝看不見，同學之間，幫個忙總沒錯。”

“那是幫忙嗎，你純粹在作死。”

想想對方并沒有任何挑釁的意思，周鳴的語氣收斂了一點，“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吧，都是吸血鬼，要人命的，不是公園裏跳廣場舞的大叔，真當你自己鐵做的，還幫助我？笑話！——等會兒，你這傻子，怎麽知道我是南中的？”

“校服不明擺着嘛。”翟星辰笑着解釋，指尖碰到周鳴的衣領：“到底誰傻？”

“……”

周鳴一陣無語，說來也倒黴，他是明天才正式到南中報道的，本想着報道之前先去市裏閑逛一下，熟悉熟悉地形，再看能不能遇到個把慫蛋，立個小功什麽的，沒想到吸血鬼的進化速度遠超他想象，剛來沒多久，就一步踏進了賊窩，一開始還勢均力敵地打着，敵人卻越聚越多，搞得他一個堂堂三星獵人毫無辦法，只能丢下面子使勁逃跑。

“同學，你家在哪裏？”

星辰見他半天沒回應，把臉湊過去問，熱乎的氣兒跟雞毛似的，掃到周鳴的臉頰上：“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周鳴不喜歡和人随便親近，對誰都滿懷戒備，想起幾分鐘前自己還抱着對方的後背，心裏便別扭得慌，不客氣地把人推開三尺遠，“你煩不煩，沒事湊那麽近占我便宜啊。再看一下，老子做了你！”

“……”

蒼天啊，我做了什麽我！翟星辰無語凝噎，這年頭做點好事都不行嗎？不過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倒和家裏那位有那麽幾分相像。

外貌不同，但性格卻很像，總是帶着拒人千裏的抗拒感。

星辰心裏頓時軟得一塌糊塗，他覺得很奇怪，自己沒發燒，也沒有緊張，為什麽突然間心跳得那麽快，快得渾身都要膨脹起來。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因為快要比賽，整個人神經緊繃，所以腦子都不對勁了嗎。

雲谲、雲谲。

嘴角的微笑瞬間僵在臉上，翟星辰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呆在原地。“現在晚上啦？六點了嗎？！！”

“廢話！你沒腦子還是沒有眼睛，天都黑了。”

“啊，完蛋了，哥要生氣了！”

少年匆匆忙忙跨上單車，顧不得問對方的名字，“我叫翟星辰，高一一班的，咱們有緣再聚，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周鳴望着他的後背，皺起眉頭：“什麽啊，神經兮兮的，誰跟你有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