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60】

我陷入了對未來前所未有的恐慌狀态中。

薛一說,他是我哥哥許冰的雙胞胎兄弟。

薛一說,二十三年前,我的母親殘酷無情地抛棄了他,然後帶着我哥哥跑到另外一個城市裏,隐姓埋名地躲藏起來。而與此同時,他被留在了人間地獄裏,過着随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的生活。

薛一說,你現在要扮演一個叫做歐陽嘉銘的人,閉上你的嘴巴,關閉你的大腦,完全聽從劉助理的安排就行了。

薛一說,如果你能夠堅持十天的話,那麽,他可以回答我的任何十個問題。

薛一說,願上帝保佑你能夠平安度過這十天,要活下來喲~

我默默地撿起一塊豆腐,然後狠狠地砸向自己。

【261】

并不是說我就完全相信薛一的話了。

薛一身上有種與喬厲鴻極其相似的特質。

不能全信。

但又不能不信。

說謊對這類人而言已是本能。

看似無意中透露的十句話裏,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又或者,這一切真的是“無意”中透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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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永遠都不會主動揭露謎底,真相永遠隐藏在他們狡猾的微笑背後。

你的掙紮與痛苦。

他們樂在其中。

于他們而言,一切不過是場游戲罷了。

甚至,更高明的玩家,會主動提高游戲難度——從頭到尾連一句假話都不說。

你無法指責他們,因為他們向你透露的每一點信息都是真實的。“我并沒有說謊啊。”他們會一臉被冤枉地地看着你,而你輸的傾家蕩産,卻只能啞口無言。

能夠理解的,不是嗎?這些人自來到這個世界起,就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裏,身邊每一張笑臉背後都隐藏着目的,聽到的每一句話都另有深意,孩子們十分有默契地玩着游戲,所有人都熟悉其中的規則。

他們有選擇性地透露事實,居高臨下地引導你得出他們想要的答案,然後看着你像個愚蠢的白老鼠一樣,在錯綜複雜的試驗管道裏盲目爬行,竊喜地吃着位于終點的芝士,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他們提前安排布置的。

我的一切掙紮和痛苦,于他們而言,或許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消遣。

看哪,那個傻子……

我痛苦地把臉埋進自己的手裏。

可不是嘛。

在他們眼裏,我可不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無知傻瓜。

【262】

“你還好吧?”坐在旁邊的劉助理——也就是那個走進咖啡館的年齡不詳女子,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是不是暈車?難受嗎,想吐嗎,陳叔,能麻煩你稍微開慢一點嗎?”

“不行啊,劉特助,之前出二環的時候在高架堵得太久了,還有一個小時飛機就要降落了,我怕趕不上耽誤你們的事兒。”司機沒有回頭,但打開了副駕駛座前面的櫃子,眼睛盯着道路,右手伸進去摸了一下,向後丢過來一包藥,“礦泉水在你後面,實在不行就先吃兩粒暈車藥頂一頂。”

“不!”我一把抓住劉助理的手,阻止她探到後座拿礦泉水的動作。

她有些詫異地看着我。“抱歉,”我松開手,用力按捏着太陽穴,重重向後靠在皮革椅上,“不需要,我不是暈車。我只是……”扭頭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你不用管我,讓我自己歇息一下就好了,不會耽誤你們工作的。”

她略思片刻,明白了:“薛老板那個人,看着好像對什麽事情都不太上心的樣子,但實際你誤會他了。”

我渾身一僵,表情剎那間扭曲,只因“誤會”二字,又讓我想起了喬厲鴻出事前發給我的那條短信。

“你誤會我了。”

該死的!這天下怎麽有這麽多的誤會!?

喬厲鴻你個混蛋,難道我有冤枉你嗎!?

我發小難道不是被你綁走的嗎!?

現在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還沒法兒怪你,因為你變成了一具只會呼吸的活屍體。

植物人……

呵呵,去你媽的植物人!

【263】

“我雖然不明白薛老板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坦白,但你們兄弟早點相認其實也是好事。這麽些年,薛老板孤身一人硬挺着,就連中秋節都沒有個能喝杯酒的家人,整日忙于應對那些狼心狗肺的家夥,其實真的挺可憐的。但這次從香港回來後,他就一直都很開心,你知道因為什麽嗎?就是因為……”

我驟然打斷劉助理的話:“和兄弟不兄弟的比起來,我們現在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正事?接下來什麽安排,我們這是去機場?”

她正處于抒情模式,猝然讓我打斷,頓時被噎得臉色難看起來。

但是請原諒我現在一點憐香惜玉的沖動都沒有,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坐飛機去哪裏,我要做什麽,還有,關于這個叫歐陽嘉銘的家夥,你難道不打算說點什麽嗎?”

她說出了和薛一同樣的話:“關于歐陽嘉銘,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所以我對你們來說,就是一個沒思想的提線木偶嗎?”我不由嘲諷的一聲嗤笑,“無所謂,反正我對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大’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我不過一介‘小’屁民而已,只求十天後你們不要騙我就是了。”

下意識地摸了摸右口袋,指腹感覺到的硬度,證明了照片的存在。

算了算了,別在意別在意。堅持十天而已,十天後就能知道哥哥和發小的下落了。一切不過是場交易罷了。

這麽想,我的抵觸感稍微緩和了一些:“我上學那會兒,頂多也就是當過大樹啊小草之類的背景角色,換句話說,我幾乎一點演戲經驗都沒有。關于這個歐陽嘉銘,我什麽都不知道,到時候演砸了你可別怪我,我已經提前警告你了的。”

劉助理輕輕嘆了口氣:“許先生,您不需要如此抵觸我們,我們并沒有惡意。”

我誇張的瞪大眼睛,驚訝的看着她:“哇!你居然又說出了和薛一一模一樣的話!我說,你該不會是暗戀他吧!?”

劉助理的臉唰的一下就黑了:“許先生,請您注意言辭,我和薛老板是純粹的上下屬的關系,薛老板能力非凡,我對他非常欽佩,但僅此而已,請您不要擅自将我們單純的關系複雜化。”

我摸索着下巴,饒有興趣的打量起對方來。

嘿,該不會真讓我的烏鴉嘴說中了吧?這個死女人一路上嘴巴閉得嚴嚴實實,可唯獨在涉及到薛一的事情上,便水龍頭開了閘似得滔滔不絕。

我忍不住腦補了一出霸道總裁純情秘書的狗血大戲,讓自己豐富的聯想力給逗笑,一時間心情愉悅了不少,因DNA報告而帶來的郁悶也消散了不少。

至于被我戳破真相後就一直有些悶悶不樂的劉助理,嘿,那可就不在我的關心範圍內了。

【264】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抵達機場後,我們并沒有過安檢搭乘飛機出行,而是走專門通道進入VIP貴賓室,左拐右拐進入一間私人高級包廂。

房間裏只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紮着粉紅色雙馬尾,日系原宿風格打扮的可愛小女生。

我們推開門的時候,她正毫無規矩地趴在長長的多人沙發上,活潑地翹着穿蛋糕厚底黑皮靴的雙腳,全神貫注地玩着手機游戲《伐木工》。

“介紹一下,這位是你的造型師,從今天起,她将全權負責你的一切對外形象事宜。”劉助理回頭沖我示意了一下沙發上的小女孩,然後扭頭,厲聲喝道,“Miku!客戶已經到了!還不趕緊起來!一點規矩都沒有!”

被人訓斥,那粉紅色頭發也不回頭,焦急的高聲叫道:“等等等等!我親愛的劉姐姐,劉助理,劉大神,求你等一會兒!馬上就到五百分了!馬上就好,你們先等等等等……”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兒就迅速重新掉進游戲裏。

手機音量開到最大,所有人都聽到砍木頭時的剁剁剁聲音。而她的兩條腿則随着砍木頭的節奏,一上一下地來回擺動着。黑色短紗裙随着她的動作,露出底下的雪白連褲襪,藍白相間的卡通花邊小內若隐若現。

我臉一紅,連忙尴尬的移開視線。

“啊!不!496分,明明只差一點點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痛苦地在沙發上打滾,我詫異地瞪大眼睛,而劉助理則頭疼地按住自己的額頭。

“別鬧了!看看你,成何體統!?”劉助理走過去,狠狠一巴掌抽在她的頭上,“一天到晚沒個正經樣,你遲早有天要手機中毒!”

她一咕嚕盤腿坐在沙發上,雙手捂頭,可憐兮兮地仰頭看着劉助理:“劉姐,痛啊。”

劉助理翻了個白眼,然後在她痛苦的尖叫聲中,毫不留情地搶走了她的手機:“別玩了,正事完成之前,手機沒收!”

“不~要~啊~”她往前一撲雙手死死抱住劉助理,仰頭居然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你這是在掠奪我的生命啊,我的好姐姐,親愛的好姐姐,求求你快把手機還給我吧。”

“想都別想!”劉助理毫不留情地揪着她的後衣領,像拎貓一樣地把她從沙發上揪起來。粉紅頭發就像只被主人訓斥了的貓兒似得,耷拉着腦袋神情沮喪,就着被拎着的姿勢。

老天,那粉紅頭發就算身材輕巧,但好歹也是個成年人啊,劉助理就這麽輕輕松松的提溜起來,就跟提麻袋似得。我表面鎮定,但內心已經驚訝得掉了下巴。

外面有人敲門,是找劉助理有事。

劉助理警惕地瞪了一眼粉紅頭發,粉紅頭發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劉助理無奈嘆氣,十分沒有威懾力地指了指粉紅頭發,出去了。

粉紅頭發笑嘻嘻地目送劉助理出門,然後在門關上的一剎那,“啪”地轉回頭,面無表情,紋絲不動地直直盯着我。

那眼神看得我特別不自在。

我感覺自己突然成了一塊放在櫥櫃裏待價而沽的蛋糕,而她則成了眼光挑剔的職業美食家。

就在我讓她看得汗都快要冒出來時,她卻忽然點了點頭,像是終于滿意我這塊蛋糕的容貌,然後咧嘴綻放出笑容,高高舉起左胳膊。

“喲吼ヾ(≧W≦*)ゝ!我是Miku醬diesi~~很高興認識你,甜心小可愛,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禦用化妝師兼造型師啦~~~”

我:“……”

她熱情的讓我有些難以招架,我有些尴尬地:“呃……你好,請多多指……”

話被她打斷。“啊!對了!差點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粉紅頭發表情驀地嚴肅起來,“為了咱們以後能夠愉快的相處,有件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記住哦!”

我讓她的态度弄得也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恩”我很認真的點頭,“你說。”

“我告訴你喲,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叫我‘崔靜怡’這個名字!”她把一根手指警告的豎在臉邊,認真的朝我點了點,一字一句地說:“我很認真的!以後以後叫我Miku就好了,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叫我崔靜怡。”

哈?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

她氣勢十足地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子:“記住了嗎!?”

我趕緊板着臉猛點頭:“記住了。”

她拍手一笑:“哈,那就好。”

“可是為什麽呢?”不得不說,她的要求有些奇怪。

“嗯?”她茫然的回過頭來,“什麽為什麽。”

我趕緊搖手:“沒什麽,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不說,我純粹就是有點好奇。因為一般人不會對自己的名字這麽敏感,名字只是個代稱而已,叫什麽都無所謂,你為什麽這麽介意別人叫你‘崔靜怡’呢?”

【265】

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十年前胥嘉市的龍頭老大,就是姓崔。

只可惜後來因為意外事故,全家都死光了。

這個姑娘如此忌諱自己的名字,莫非……她和崔家有什麽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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