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午時。勤思閣膳堂。

膳堂分為兩邊，左邊坐的是男子，右邊是女子的位置。正是吃午飯的時辰，膳堂內人不少。

雲辭和佟黎坐在一起，聽着此間熱鬧，有那麽一絲絲不習慣。以往在家，她大多時候都是自己一人在房中安靜的吃。

這邊人多，說笑聲不小，即使隔着些距離，也能聽見從男子那邊傳來的激動之聲。

隐約間，雲辭仿佛聽見了洛書錦的名字。

她不由擡起頭往那邊看了眼。而後見幾個聚在一起的男子一臉激動的說着話：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沒有？洛書錦把邱晟給打了，槽牙都給他打掉了！聽說邱老板知道這事後來了勤思閣，吵着鬧着要找城主讨個說法。”

“真的假的？他倆為啥打起來啊？”

“什麽打起來啊，分明就是洛大少爺單方面揍邱晟，邱晟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城主真來了？”

“不知道啊，我來的時候就看見邱老板氣勢洶洶的去金先生書房了，估計這事要鬧大……”

男子那邊聽說有打架的事，聚在一起八卦的人越來越多，聲音毫不遮掩的傳到女子這邊。

這邊聽見的人也開始低聲議論。

雲辭輕眯了下眼，拿着筷子的手不由緊了緊。

佟黎湊到雲辭身邊，輕聲道：“我有沒有聽錯，洛書錦把邱晟打了？”

“邱晟他爹可是個胡攪蠻纏的老家夥，他平時可看重邱晟這個小兒子，現在邱晟被打了，估計這事不會那麽簡單就結束，怕是真的要去找城主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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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辭抿唇，心中無奈，洛書錦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

她心下深吸口氣，道：“先吃飯吧。”

現在着急也沒用。

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也無法改變。

午飯後，是半個時辰的午休時間，學生自行安排，在上課前回到學堂即可。

雲辭去尋洛書錦，剛到男子學堂前，碰見了從裏邊出來的金恪。

洛書錦愣了下，連忙大步走過去：“金先生。”

金恪瞧見雲辭來這兒，有一瞬詫異，卻又很快恢複至尋常時神色。他問：“雲辭，你怎麽來這兒了？”

雲辭抿了下唇：“金先生，洛書錦在嗎？能不能幫我喊他出來一下？”

“洛書錦？”金恪有些意外，沒想到雲辭來這是要找洛書錦。

但他仍如實回答：“洛書錦不在這兒。”

雲辭追問：“那您知道他在哪裏嗎？”

“大概一刻鐘前，城主過來将他帶走了，應該是帶回城主府了吧。”

“……”

城主真來了啊……

看來洛書錦把邱晟打了這件事還挺嚴重。雲辭不由蹙起眉，心中生出一番擔憂。

城主應該不會揍洛書錦吧？他都這麽大了，應該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挨打的……對吧？

越想，雲辭的眉頭便擰得越緊，心中難免擔心。

金恪問：“雲辭，你還有別的事嗎？”

雲辭一愣，瞬時回過神。她露出笑容搖了搖頭：“沒有。”

雲辭向其行退禮，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下午的課，雲辭有些心不在焉。先生課上所講她都好好記下來，只是看起來人沒有什麽精神，總有些走神意味。

下課後，雲辭與佟黎道別，繞路去了趟城主府。

城主府門前，碰見了買東西回來的葛大川和孫小捷。

雲辭出聲喊他們，他們轉身看見雲辭，下意識将手裏拎着的東西藏在身後，而後向走過來的雲辭露出笑容：“二小姐。”

雲辭直接詢問：“洛書錦呢？”

葛大川和孫小捷對視一眼，視線楞楞的看向別處。

孫小捷笑了笑：“老大他在府裏睡覺呢。”

“這個時辰睡覺？”雲辭有些不信，目光瞥向他們兩人藏在背後的雙手。

她眯了下眼，試圖看清他們拿的是什麽。

孫小捷将自己手裏的東西塞到葛大川手中，然後眼神示意。

葛大川會意，将所有的東西穩穩藏放在身後，面向着雲辭的方向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一邊挪動步子往府門走去，而後猛然間轉身，毫不猶豫邁開腿往裏沖進去。

雲辭要跟進去的時候被孫小捷面帶微笑擋住去路。

他笑道：“二小姐，老大他真的在睡覺。你知道的，他最讨厭在睡覺的時候被人打擾了，要不，你明天再來？”

雲辭：“……”

其實雲辭并不相信孫小捷所說的洛書錦正在睡覺的話，可他堅持這麽說了，現在洛書錦應該有所不方便。

既如此，明日再來也可。

雲辭點了點頭：“好吧，那我明日再來看他。”

孫小捷笑着點頭：“好的，我會轉告給老大的。”

“嗯。”

目送雲辭離開後，孫小捷收斂了面上笑容，略有幾分着急意味跑進城主府。

洛書錦房間。

洛書錦趴在床上，褪去上衣的白皙後背上是觸目驚心的紅痕，其形狀長條，應是用鞭子鞭笞所致。

葛大川坐在床邊，正用方才買回來的傷藥為他塗抹。

洛書錦閉着眼，面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泛白，瞧不見多少血色。他緊抿着唇，強忍着後背上的疼痛，額間冒出的冷汗成珠，順着皮膚滑落，他也沒哼唧出聲。

孫小捷走過去，半蹲在床邊：“老大，二小姐走了。”

“我說你這會兒正在睡覺，不想被人打擾。”

洛書錦嘴唇輕動了下，緩緩睜開眼。他眼珠微動，瞥向孫小捷：“她信了？”

孫小捷搖頭：“沒有。雖然她看起來不相信，但還是離開了。”

“……”

洛書錦沒再言語，重新閉上眼。

葛大川給洛書錦塗抹好傷藥，忍不住嘆了口氣：“城主也真是的，怎麽下手那麽重。要不是老大你皮肉結實，這會兒怕是滿背都是血痕。”

孫小捷悶哼一聲：“還不是邱家那個糟老頭子，真是胡攪蠻纏，在勤思閣鬧了一番，回來的路上還在鬧，城主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

他們兩個氣憤着，洛書錦面上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屋外院中傳來腳步聲，漸漸靠近。

葛大川和孫小捷立即停住話語，将床邊的傷藥盒子收拾好後，自覺退到一邊。

進來的是個氣态端莊的女人，她穿一襲亮麗金色衣裳，頭上步搖随步子移動輕輕晃了晃。

葛大川和孫小捷立即行禮：“見過夫人。”

廖素若颔首：“你們兩個先出去吧，我有話和書錦說。”

“是。”

他們很快離開房間。

廖素若緩步行至洛書錦床前，于床邊坐下時看見了他後背上依舊醒目的長條紅痕。

她皺了下眉，眼裏浮現出心疼意。她伸出手欲觸碰，卻又聞見了傷藥的氣味。

剛上好藥，不便觸碰。

洛書錦睜眼往後瞥過去：“娘，是壞消息嗎？”

廖素若輕嘆一聲：“你爹說，想讓你去所屬褚西城的軍營歷練一段時間。後日出發。”

“……”

褚西城是北齊四大城之一，守衛北齊西側，自有所屬的駐地守衛之軍。

只是軍營所在，在離城很遠的邊境之地。一來一回都需要很久。

更何況身在軍營，出行便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之事。在那裏可不比在城中。

洛書錦擰起眉：“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廖素若道：“他正在氣頭上，我想，最近這段時間應是沒有。”

她聲音溫柔，低眸注視着洛書錦，勸道：“書錦，你聽話去軍營待一段時間，等他氣消了，我再讓他将你接回來。”

洛書錦深吸口氣，又輕輕呼出。

他道：“随便。”

廖素若又道：“或者，你去跟邱晟道個歉，他若是……”

“不可能。”洛書錦毫不猶豫打斷她的話，言語與眼神皆堅定：“我沒覺得我做錯了。”

他稍稍側過頭去看廖素若：“我唯一覺得有所遺憾的，就是下手打輕了，我應該把他的牙都打下來。”

廖素若：“……”

洛書錦道：“就這樣吧，後日啓程去軍營。”

“……”

翌日。

暮色将至時分，雲辭在勤思閣的課程結束。她讓柳河先帶東西回雲府，自己則準備去城主府找洛書錦。

走出勤思閣大門，往左轉身，瞧見個熟悉身影。

洛書錦環抱起雙臂，背靠牆壁，腰背稍稍彎，夕陽倒映下，将他的身影拖長，他安靜的靠在那裏，蒙上一層暖黃光暈的身影竟顯得有那麽幾分落寞。

他低頭盯着地面，不知是在看些什麽，還是在想些什麽。

雲辭愣了下，邁步行過去。她站定在他身前時，他亦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她喚他：“洛書錦。”

洛書錦眨了下眼，站直身體的瞬間露出笑容。他笑着：“雲阿辭。”

雲辭問他：“你還好嗎？”

洛書錦笑：“好着呢。”

怕她不信，他還擡了擡胳膊，在雲辭身前轉了一圈：“你看，一點兒事也沒有。”

“就是……”

雲辭望着他，等他繼續說。

洛書錦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無奈：“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我不會待在褚西城，我爹讓我去軍營歷練一陣，明日啓程，還不知何時回來。”

雲辭眼眸不自覺睜大了些，詫異顯然。

這……真是突然。

洛書錦笑了笑，只不過笑容有那麽點勉強。

“雲阿辭，我不在的時候，你……”他看着雲辭，嘴唇稍動，欲言又止。他眼中情緒閃爍着，似有些奇怪複雜的情緒。

他眨眼，将那些情緒遮掩而去。

而後他說出口的是：“你照顧好你自己。”

雲辭抿了下唇，壓下心中的詫異和驚訝，緩了緩心神。她說：“我明日去送你。”

洛書錦卻搖頭：“不用。”

“我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你不用來送我。道別什麽的，多矯情啊。”

他笑着：“對吧？”

雲辭望着洛書錦浮動着些許亮光的眼眸，很配合的點了點頭：“嗯，對。”

洛書錦看着雲辭，再次強調：“雲阿辭，我一定會回來的。”

雲辭笑着點頭：“我聽見了。”

“我一定會回來的！”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