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雲天義被雲辭氣走，巧兒很有眼力見退出房間。房中便只剩下雲辭和洛書錦兩人。

也許是因在心中憋了很久的情緒在方才那瞬間爆發，雲辭的情緒不太穩，連氣息都是紊亂的。腦袋懵懵的，有種忘記該如何呼吸的感覺，她只能張嘴大口呼吸着，以免自己窒息。

她臉色明顯失衡，眼淚沒有征兆從眼中溢出，如脫線珍珠般大顆大顆往下掉。

起初帶着些壓抑，沒多久開始控制不住。哭聲越大，情緒越糟。

洛書錦慌了，頓時手足無措，心急之下，他伸出手捧住了雲辭的臉。

雲辭順勢仰頭看向洛書錦，滿面淚痕，眼睛紅紅的，眼裏滿是委屈難受的眼淚。

她眨了下眼，細密而長的眼睫被淚水打濕，随着眨眼動作輕輕顫動了兩下。

淚水自眼角溢出，順着皮膚滑落，而後落在了洛書錦手指上。

洛書錦心跳好似停滞了一拍，有種揪心之感。

他緊抿了下唇，用衣袖小心翼翼替她擦拭臉上淚痕，盡可能放柔自己的嗓音：“雲阿辭，我不會讓你嫁給邱晟的。”

回來之前，他收到了一封來自褚西城、但沒有落款的信。

信中說，雲辭的父親有意将她嫁給邱家小兒子邱晟，讓他快些回來阻止這件事。

收到信時，洛書錦覺得詫異又疑惑，好端端的，雲阿辭怎麽可能會要嫁給邱晟？但沒有得到确切答案，他心中實在難安，一夜翻來覆去都沒能睡着後，他自軍營請假，急匆匆策馬趕回褚西城。

途中累壞了兩匹馬，臨近褚西城時，又接到飛鴿傳書說了雲辭落水一事，他更是慌亂緊張，休息吃飯都給忘了，連夜往褚西城趕。

原本見雲辭無事，他都忘了邱晟那事。

剛才聽雲天義所言，洛書錦現在才将之前的事回想起來。雖不知那些消息是誰送到他手裏，可事實證明，并未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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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天義想将雲辭嫁給邱晟的事，是真的。

雲辭淚眼婆娑，淚水模糊了些許視線，就連近在眼前的洛書錦的面容都看得不是特別清楚。

她想要穩住情緒，可越是那般想着，心裏越是難受。一難受，眼淚就控制不住。

她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可這種情況下她卻開不了口。一張嘴，就是壓抑不住的委屈。

她忍不住哭出聲來，雙手不由自主擡起去抓住洛書錦的衣裳，緊緊攥在自己手心。

洛書錦見她哭，他也止不住難過。

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失态不失态，禮數不禮數的了。洛書錦松開捧着她臉的手，轉而攬住她肩膀将她擁入自己懷中。

雲辭愣了下，繼而低頭靠在他胸口，緊攥着他衣裳的手依舊緊緊攥着，沒有松開。

她緩了緩氣息，低聲抽泣着：“洛書錦……我想念書，不要嫁人……”

“我不想嫁人……”

洛書錦小心翼翼攬着她肩膀，低眸望着此時脆弱仿佛用力一碰就要碎掉的雲辭，眼神微微閃爍着，裏間盡是心疼。

他抿唇，道：“好。”

“雲阿辭，我會幫你的。”

雲辭沒回話，但洛書錦能看見她因低聲哭泣而微微聳動的肩膀，和白皙臉蛋上滑落下的晶瑩淚珠。

他眨了下眼，輕輕擡手，用手指将她臉上的淚痕抹去。

“雲阿辭，放心吧，有我在呢。”

“嗯……”

約摸片刻後，雲辭的情緒和緩了些。

她吸了吸鼻子，松開了緊攥在手中的洛書錦的衣裳，然後離開了洛書錦的懷抱。

洛書錦愣了那麽一下，眼裏閃過一抹不舍，卻又在眨眼間很快将那情緒掩飾下去，将手收回。

他露出笑容望着她：“好些了嗎？”

雲辭擡手抹了抹臉上殘留的淚痕，輕輕應了聲：“嗯。”

洛書錦笑：“那就好。”

雲辭抿了抿唇，擡起頭看向洛書錦。他笑着，看起來就和以往見着他時一樣。

沒有多餘的情緒，也沒有不該有的反應。

雲辭眨了下眼：“洛書錦，謝謝你。”

洛書錦稍稍彎下腰，笑眼溫柔望着她眼睛：“說什麽呢，你我之間還需要言謝啊。”

“別忘了，我可是你弟弟。跟你弟弟還這麽客氣呢？”

雲辭一愣，尚未完全褪去淚光的眼眸裏閃過一抹詫異。她眨了眨眼，有些驚訝。以前讓他承認一下比自己小他都不願意，這會兒自己說起“弟弟”來，倒是自然的很。

洛書錦探頭到雲辭眼前，笑吟吟逗她開心：“姐姐～”

“姐姐別不高興了，弟弟明天帶你去吃好吃的～”

雲辭瞬間睜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洛書錦笑着，帶着些故意之意繼續喊着她：“姐姐～姐姐～”

雲辭臉頰微微泛紅，卻又忍俊不禁，她擡起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讨厭……”

“別喊了，怪難為情的。”

“哈哈哈。”洛書錦卻是爽朗笑出聲來，他環抱起胳膊在身前，依舊彎腰盯着雲辭的眼裏浮現出得意與些許狡黠意：“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喊你姐姐的嗎？”

“我現在喊你姐姐，你怎麽還難為情了？”

“要不……你喊我一句哥哥給我聽聽？”

“……”雲辭挑了下眉，伸出手捏住他的臉，毫不猶豫使勁捏了一把：“想得美。”

洛書錦自嗓間發出一聲很輕的“啧”，可面上仍然滿是笑意。

雲辭臉色緩和了好些，眼眶因哭過而紅紅的，這會兒眼裏更多的卻是歡喜。

笑意随着水光盈盈浮動，潋滟而閃爍着光芒。

洛書錦望着她，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雲辭擡手捋了捋耳邊垂落的碎發，轉眸時瞥見洛書錦看向自己的目光。她問：“看什麽？”

洛書錦笑着搖頭：“沒看什麽啊。”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雲辭和洛書錦不約而同朝房門處看去。

巧兒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小姐，晚飯準備好了，是現在将東西送進房間嗎？”

雲辭這才想起來不久之前自己交代巧兒去準備了飯菜。

她看向洛書錦：“還吃飯嗎？”

洛書錦毫不猶豫點頭：“當然吃！”

雲辭往外應聲：“讓人把飯菜送進來吧。”

“是。”

雲辭背轉過身去，用衣袖抹了抹臉，快速收拾着自己此時在外人眼裏看起來有些狼狽的面容。

飯菜上桌，兩人淨手後于兩邊入座。

菜式都是洛書錦愛吃的，他一動筷，就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雲辭其實不怎麽餓。而且相比較自己吃，她更喜歡看洛書錦吃。

他吃得那麽香，這些尋常飯菜好似山珍海味。

雲辭笑了下，問他：“洛書錦，這段時間在軍營還好嗎？”

洛書錦一邊吃飯一邊點頭，嘴裏包着好些食物，腮幫子鼓起，話語有些含糊：“好着呢……”

他快速咀嚼着，咽下後又再開口：“訓練上嘛，我覺得跟我在家裏練功的時候差不多，沒覺得多累，就是那邊一堆人住一個帳篷，晚上有人打呼磨牙，好吵。睡得不怎麽安穩。”

“軍營的飯菜也沒有你這裏的好吃。”洛書錦扒拉一口飯，笑吟吟看向雲辭：“還是你這裏的飯菜最好吃。”

雲辭笑，夾起一塊排骨放在他碗裏：“那你就多吃點，吃飽了再回去。”

“嗯嗯！”

洛書錦埋頭吃飯，雲辭望着他，眼神溫柔。

和離開時的模樣相比，洛書錦現在比那時候黑了些，卻也健壯了不少。

她眨了下眼，視線上移至他頭頂。

他頭上仍然頂着個“一百”，仔細看時，還覺得有些刺眼。

雲辭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白米飯，若有所思。

洛書錦注意到她視線，擡起頭時向她眨巴眨巴了眼睛。

雲辭迅速回過神，也轉移話題：“剛剛我父親打你的一巴掌，還疼嗎？”

洛書錦搖頭：“只是拍到了脖子，我皮糙肉厚的，一點兒也不疼。”

雲辭笑了下，舀了一碗雞湯遞給他：“多吃點。”

洛書錦伸手接過去：“我會全部吃完的！”

雲辭眼神柔和：“好。”

晚飯過後，天色已暗，洛書錦要回家了。

雲辭将他送到雲府門前，遞給他一盞燈籠：“這裏離城主府有些遠，這天暗沉，怕是要下雨，你快些回去，別在路上貪玩兒。”

洛書錦笑道：“知道啦，你進去吧，我走了。”

洛書錦翻身上馬，一只手握着缰繩，另只手提着雲辭給他的燈籠。他扯動缰繩，禦馬離去。

雲辭目送洛書錦行遠，直至亮着一點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她才收回目光，轉身回府。

洛書錦騎馬而行，回的卻不是城主府的方向。

他于岔路口拐去，在路口前停下。

不遠處有轎過來。

夜間風驟起，轎前燈籠被吹滅，倏忽陷入黑暗。

閃電瞬時劃破天際，頃刻間照亮夜色，而後一記悶雷響起。

“轟隆——”

漆黑中，有人手忙腳亂的将被風吹滅的燈籠點亮。

洛書錦跳下馬，向着亮起燭光處的轎子走去。

有人看見他來，面色瞬間驚恐，害怕的喊出聲：“少爺！少爺！”

他急忙拍打着轎子：“洛書錦……洛書錦回來了！！”

轎中坐着的邱晟聽此言一驚，連忙掀開轎簾。

閃電再次劃破夜空，帶着些許滲人的冷白光亮落在洛書錦身上。

邱晟睜大雙眼，面色驚慌而又不知所措。

他連忙扯過旁邊的下人：“攔、攔住他！”

下人們沖上前，沒有任何意外被撂翻在地。

洛書錦活動了下手腕，行至轎前。

他冷眼看着跌坐在轎中的邱晟，俯視下的眼神盡顯睥睨。他嘴唇輕啓，冷冽嗓音伴随着雷鳴聲，于這蕭瑟夜間，好似閻王低語：

“聽說，你想娶雲阿辭。”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