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翌日。

晨光熹微時, 些許亮光自窗透進屋內，将夜晚的寂靜驅散去大半。

雲辭如常早起，洗漱後更換衣裳, 簡單的梳理發髻。

餐桌前，她等了片刻, 時不時轉頭往房門?處看去。院中?安靜，并無人來。

巧兒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臉色，大概知曉她在等誰。只?不過以往這時候早已經在這邊坐着大口吃東西的洛大少?爺，這會兒卻是不在。

雲辭又等了好一?會兒, 确定洛書錦不會來後, 才拿起筷子?。

吃過早飯後，雲辭與房中?徘徊了一?盞茶左右的功夫。之後卻仍不見有人來時, 才和柳河一?起出去。

往府門?而去的路上, 碰見了同樣要出門?的季青娘。兩?人一?起往外走。

雲辭往季青娘那邊瞥了眼, 眼神有些詫異，又好奇出聲詢問?：“母親, 您今日這麽早就要出門?？”

季青娘笑了下?：“嗯，有點事需要去處理。怕去晚了，會有變故。”

雲辭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而後雲辭又想，母親要去處理的事大概是與雲天義想要侵占她作為嫁妝的礦山有關。這事确實要緊，需要即刻動手。

起碼, 要先找到确鑿可用的證據。不然光憑幾人的言語之詞是無用的。

見雲辭微微低頭思索着什麽, 季青娘又道：“你今日好像出門?得稍微晚了些, 是起晚了嗎？”

雲辭愣了下?, 擡起頭時朝她的方向搖了搖頭：“沒有起晚。”

她眼珠轉了轉，快速思索着措辭, 而後又道：“就是吃過早飯後在房間裏坐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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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一?連多日早起，有些累了？”季青娘笑着：“每日早起，不能睡懶覺，也?是辛苦。”

雲辭卻道：“不是的。”

她解釋：“母親，早起這種事，習慣了也?就沒什麽。我?也?不是因為累才坐會兒，就是……就是想坐一?會兒，就坐了會兒。”

“沒什麽特別的。”

季青娘看着雲辭，微詫于她的話，卻也?還是笑着。她伸出手去，在雲辭頭上摸了摸。動作溫柔。

雲辭笑了下?，眼眸亮亮的。

兩?人一?起走出雲府大門?。府門?前，有馬車在等季青娘，她身邊伺候的丫鬟佩蘭在馬車旁等她。

季青娘轉身看向雲辭：“阿辭，路上注意安全，中?午在勤思閣要記得多吃點，可別因為那裏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就不吃。對身體可不好。”

雲辭笑着：“母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我?不怎麽挑食的，不會讓自己餓肚子?。”

“嗯。”

季青娘摸了摸雲辭的臉，指腹的溫度輕輕落在她臉上，又很快劃過。她笑着：“快去吧，別遲到了。”

雲辭乖乖點頭：“好。”

而後又很快補充了句：“母親，您也?注意安全。”

“知道了。”季青娘笑眼溫柔注視着雲辭，話音落下?後，轉身走向不遠處的馬車。

雲辭在原地稍站了會兒，望着母親上去馬車，又目送馬車漸漸行駛而去，直至消失于自己視線中?，她才收回目光。

臨走前，雲辭往另一?邊看了眼。

遠看而去，街上已陸續有行人，只?是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轉回頭，眼簾微垂，被長長睫毛遮掩而過的眼神中?，似有一?絲失落迅速閃過。

柳河見她神色與尋常時有異，猶豫了會兒，還是小心着開口：“小姐，您是在等洛少?爺麽？”

雲辭輕抿了下?唇，轉頭看了柳河一?眼。

柳河立刻低下?頭去。這個?問?題就不該問?。

雲辭也?沒有說什麽，也?未有其?餘反應。她目視前方，往前而去。

至勤思閣女子?學堂門?前，佟黎的聲音瞬間響起：“阿辭！”

雲辭擡起頭，看見佟黎笑吟吟朝她奔跑而來，滿面?笑意，一?眼可見的歡喜。

佟黎伸出手，一?把抱住她胳膊，而後靠在她肩膀上，笑吟吟打趣道：“阿辭，你今天來的有些晚啊？居然比我?還晚來，你是睡懶覺了嗎？”

雲辭笑：“你找我?有事？”

“當然有事！”佟黎十分肯定的擡起頭看向雲辭，眼神認真，表情更是堅定。

她緊握着雲辭的手，突然發問?：“阿辭，你知道現在距離夏至還有多久嗎？”

雲辭眨了下?眼，如實回答：“五天。”

“沒錯，五天！”佟黎道：“那也?就意味着，勤思閣的夏至品茶宴也?只?有五日了！”

夏至品茶宴？

雲辭再次眨眼，于腦中?快速回想着。

嗯……好像聽說過勤思閣每年夏至日會舉辦品茶宴，那一?日，勤思閣不上課，所有的學子?都?可以換上自己的衣裳、精心打扮一?番前來勤思閣參加品茶宴。

這也?是聯系男子?學堂與女子?學堂的媒介，幫助大家認識。畢竟同在褚西城，又同在勤思閣念書，若是一?年下?來，見面?時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的确有些尴尬。

只?不過這些事也?只?存在于雲辭聽說過的那些事裏，她今年才入學，尚未體驗過這夏至品茶宴。

但看黎黎這般激動和期待模樣，想來應是挺好玩兒的。

佟黎挽着雲辭胳膊，兩?眼亮晶晶的，滿眼都?是期待。

雲辭帶着她一?起回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坐下?的同時，佟黎也?跟她一?起坐下?，與她緊挨在一?塊兒。

過了會兒，佟黎似是忽想到什麽，她又壓低些聲音提醒道：“阿辭，這是你第一?次參加勤思閣的品茶宴，我?告訴你，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的，不然到時候你站在姑娘堆裏，會顯得特別的不起眼！”

雲辭挑眉：“我?需要那麽起眼做什麽？”

她覺得應該挺有意思，來看看還是不錯的。但要她花大把的時間從頭到腳精致打扮一?番，她卻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多費時間啊，還不如多睡會兒，或者多看會兒書。

反正她平時所穿的也?就那麽些衣裳，都?普普通通、尋尋常常，沒什麽特別好看的。

貴重華麗些的衣裙，她自然是有。只?不過雲辭覺得那些衣裳太過招搖，幾乎沒怎麽穿過。

佟黎看出了她眼裏的意思，眼眸眯了下?，拽着她胳膊往自己身上帶了帶：“阿辭，你該不會就準備穿你平常穿的衣裳吧？”

雲辭笑：“有何不可呢？”

“是嗎？”佟黎挑了下?眉，伸出手掰過雲辭的頭，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佟黎又問?：“你難道就不想給什麽人留個?好印象？比如說，洛某某？”

“……”雲辭眼神一?瞬間慌亂，是下?意識的。

她快速眨動眼睛，将那忽然而出的慌張之意壓制回去。她将佟黎的手拿下?來，又道：“什麽洛某某……奇奇怪怪的。”

佟黎笑哼了聲，笑眼意味深長的注視着雲辭的眼睛：“阿辭，到時候可是會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打扮的美麗亮眼的姑娘，萬一?到時候那個?洛某某被別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雲辭：“……”

黎黎今天真是奇怪。什麽洛某某洛某某的……她直接說是洛書錦不就好了麽。

還有這眼神……

她究竟想要表達什麽？不懂。

雲辭輕嘆了一?聲，嘆息略有無奈。

佟黎又道：“阿辭，今天放學後，咱們去布莊看看吧，還有幾日時間，說不定能趕制出一?件新衣裳。”

“啊？”雲辭詫異。

佟黎撇了撇嘴，抱着雲辭的胳膊就開始撒嬌：“阿辭，你不買新衣裳，就當是陪我?去的嘛……咱們兩?個?都?多久沒有一?起好好的逛逛街買東西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雲辭，眼眸裏淚光閃爍着，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嗓肩忽帶起一?點哭腔：“就這麽點小小的事你都?不答應……嗚嗚嗚……”

雲辭一?聽這聲音，立即慌了。

她連忙開口：“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你別哭呀。”

佟黎抽泣了兩?聲：“真的？”

雲辭肯定着點頭：“真的。”

“好！”佟黎的情緒瞬間收斂回去。她看着雲辭，哭腔消失不見，笑聲取而代之。

她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放學後你可別先走！”

“等我?！”

雲辭：“……”

佟黎站起身，笑聲輕快，帶着些得逞之意的步伐往她自己的座位走過去。

雲辭看着她的背影，無奈着搖了下?頭，不由自主?擡起手扶額。而後又發出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來。

演技可真好。她還以為黎黎真要哭了。

待無奈情緒稍稍和緩，擡頭時，雲辭看見了前邊不遠處有人看着她。

她看過去的瞬間，對方愣了下?，很快收回視線，卻又在眨眼兩?下?的功夫後再次回轉過頭來。

雲辭知道她。是韓墨言。

好似之前她來找過自己，只?不過那時候她沒有說上幾句話便離開了，之後也?未曾再來。雲辭還以為她沒有什麽要緊事。

怎麽現在又看自己？

雲辭下?意識擡手往自己臉上摸了下?，并未有髒東西。她是在看什麽呢？

可還未等雲辭去問?，就上課了。

先生抱着書來，所有學生起身行禮問?候。

雲辭暫時将心中?疑惑壓下?，認真聽着課上內容。該記錄下?的，一?個?不少?的記着。

書頁空白處，密密麻麻寫着內容标注。

一?堂課結束後，雲辭将自己于課堂上記錄的标注與內容結合着看一?遍，還未閱讀完，身前便有身影覆蓋。

雲辭愣了下?，悠悠擡起頭。

韓墨言站在她桌案前，握成拳的雙手垂在身邊兩?側，嘴唇緊抿着，眼神卻難掩緊張之意而在顫動。

她像是鼓起勇氣來到這裏，周身顯然散發着不自在和僵硬的氣息。

而她頭上，依舊頂着個?“二十”。與之前雲辭看見的相?同，不曾有改變。

其?實雲辭還挺好奇的，她和韓墨言都?不能算是認識，自己在她頭上所能看見的數字居然有“二十”，再多一?點，都?可以跟她父親比了。

“雲、雲二小姐……”韓墨言艱難開口。

雲辭眨了眨眼，面?色溫和：“韓姑娘，你有事找我?嗎？”

韓墨言抿了下?唇，繼而點頭：“有。”

她緊握着的手心中?有些許汗冒出，緊張慌亂感更甚。她看着雲辭臉上柔和的淺笑，心下?深深呼吸兩?次後，又再次開口：“雲二小姐，方便出去說話嗎？”

雲辭有點詫異，但還是點頭：“可以。”

她合上書，随即起身。

韓墨言走在前面?，雲辭跟在她身後。

她們走出學堂範圍，去到旁邊一?棵柳樹下?。韓墨言站定腳步，雲辭亦跟着停住步伐。

韓墨言轉過身來，擡眸望向雲辭，眼眸因緊張而閃爍着，有些像是夜間星辰。也?讓人瞧着她這般模樣，有種楚楚可憐、惹人憐惜的感覺。

雲辭沒有說話，安靜注視着她，等她先開口。

似是于內心中?掙紮糾結了一?番，她還是開口：“雲二小姐，我?、我?想請你幫個?忙。”

雲辭眨眼：“你說。”

“你能不能……”韓墨言交握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扣緊，才擡起的頭又低下?去，嗓音顯而易見的有些許顫意，一?聽就知道她此時很緊張。

不，是特別緊張。

韓墨言小心着擡頭看了雲辭一?眼：“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洛書錦？”

雲辭一?愣，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她本合着的嘴唇微啓了些，面?色亦有短暫一?剎那的訝異。

韓墨言着急解釋道：“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邀請他和我?一?起參加勤思閣的夏至品茶宴。”

雲辭看着韓墨言。

韓墨言緊張的看了雲辭一?眼，眼簾垂下?的瞬間，面?頰通紅。她根本不懂得如何遮掩，情緒與心思都?表露得尤其?明顯。

她心裏在想什麽，雲辭好像一?下?就看出來了。

雲辭抿了下?唇，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捏住袖口衣角，指腹用力按捏着衣角，指節因而微微泛起一?層白。

雲辭眨了下?眼，眼眸依舊望着身前因害羞而低下?頭去的韓墨言。

她問?：“韓姑娘，你喜歡洛書錦，是嗎？”

韓墨言肩膀明顯抖動了下?。

她緩緩擡起頭看向雲辭，小心翼翼朝她笑了笑：“很、很明顯嗎？”

雲辭沒有直接回答，但她給韓墨言的眼神已然很明顯。

韓墨言看明白了她的眼神，交握在身前的雙手依然緊緊扣着，緊張感仍未從她身體中?消散去。

她看着雲辭的眼睛，請求道：“雲二小姐，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雲辭點了點頭：“好。”

韓墨言笑了下?，又說：“我?知道你跟洛書錦很熟，要是你幫忙的話，他一?定不會拒絕的。我?……我?跟他沒什麽來往，若是我?自己去，他肯定不會答應。再者，我?也?沒有多少?能見到他的機會。”

“所以，雲二小姐，能不能請你幫幫我?？”

韓墨言眼神閃爍着，漂亮眼眸中?滿是期待。

雲辭看着她，忽然之間，心情複雜而沉重，有些不是滋味，也?有種……

奇怪的感覺徘徊在心底。悸動不安之感頃刻間蔓延，微亂的心髒跳動之音仿佛在耳邊接連不斷的響起。

揮之不去，也?無法視而不見。

雲辭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捏着袖口的手指不由自主?再次使力，指甲透過衣裳的布料，掐到了她自己掌心的肉。

有些許痛感，可又有點不太真實。

“雲二小姐？”韓墨言出聲提醒她：“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

“你可以幫我?嗎？”

雲辭眨了下?眼，從複雜思緒中?稍稍回緩過來。

她看着韓墨言有些無辜的眼睛，緊握着的手忽松開了。

她說：“韓姑娘，不可以。”

韓墨言詫異又疑惑：“為何？”

雲辭直視着她的眼睛：“因為我?……”

也?喜歡他。

有風起，輕飄飄的、裹挾着絲絲熱意而來。

吹動着雲辭身後披下?的長發，玩鬧似的揚起她衣裙一?角，撥動着她已然不平的心弦。

怦。

怦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