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洛書錦回到城主府後, 在院中将平日裏用來練功的人偶打散架了，可還是覺得心中郁悶煩躁，又在木樁上狠狠的踹了好幾腳, 旁邊蔓延出來的分支被直接踹飛出去許遠。

孫小捷和?葛大川躲在院門兩邊，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往裏看去。

他們覺得疑惑, 老大不是送雲二小姐回家了嗎？怎麽一回來就?發這麽大的脾氣？老大和?雲二小姐吵架了？

可他們不敢去問。洛書錦正?在氣頭上，他們要是過去，萬一被當成他的陪練，那可就?慘兮兮了……

為了自己的安全, 還是稍微保持一點距離為好。

洛書錦發洩情緒了大半個時辰, 好不容易發洩完，又有些?無力的蹲在地上。

他雙手抱着腦袋, 兩眼閉着, 眉頭緊蹙着不曾舒展。他眉頭越擰越緊, 呼吸急促不穩，心中情緒翻湧, 似是翻江倒海，一時間齊齊湧上來，将心髒覆蓋。很是難受。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回來之前, 雲辭将自己要離開褚西城的原由告訴了洛書錦。雖然?此事還未正?式定下來，但既然?話已經這樣說了，那麽, 事情是否順利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因為結果一定會是如此。

雲辭的母親季青娘平日裏雖也只?是管一管雲府的事情, 在褚西城百姓眼中她是雲家夫人, 可她真?正?的身份卻不容小觑。

洛書錦聽自家娘說起過。若要真?算身份地位，整個褚西城, 怕是沒有幾個女子能有她那般身份。

如若她當初沒有嫁到褚西城來，也許還會更高?……

她要帶走雲辭，誰能阻攔得住？！

越是這樣去想，洛書錦越是覺得難受，還有萦繞在心頭的煩躁和?不甘。

他猛然?站起身，忍不住朝着夜色大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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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聲銳利，将夜裏的寂靜直接劃破。可又在那之後，很快恢複至平靜。

洛書錦仰頭看着夜空，鼻間泛酸，心中情緒難以抑制。他緩了口氣，而後有一滴淚自眼角溢出，順勢滑落，輕而無聲的落于?地面。

躲在院門外看向裏面的孫小捷和?葛大川對視一眼，兩人都有擔憂，可又不知?道這種情況該不該進去，他們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他們正?糾結的時候，原本站在院子裏仰頭看夜空的洛書錦忽然?躺倒在了地上。

兩人大驚，也顧不上別?的，着急忙慌跑過去：“老大！”

洛書錦躺在地上，眼睛依舊注視着夜空。夜幕之上，烏雲籠罩，瞧不見月亮，也看不見星星，就?連風……都沒有。

他眨了下眼，眼角又有淚滑落。

孫小捷和?葛大川見他這般模樣，瞬時大驚，眼裏和?臉上皆寫?滿了錯愕和?不可置信。

他們沒有看錯吧？老大這是……掉眼淚了？之前就?算是被城主大人責罵和?懲罰，受皮肉之苦，哪怕是偶爾城主大人下手重，傷了他，他都從不會掉眼淚的。

孫小捷皺起眉：“老大……你這是怎麽了？”

葛大川也緊張出聲：“老大，你說句話啊，別?吓我們，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洛書錦沒有回答，只?是楞楞的看着夜空。

他眨了下眼，眼淚又一次滑落。

第二日，洛書錦沒去勤思閣。

廖素若來尋他時，他房門緊閉，孫小捷和?葛大川坐在房門前臺階上，想來這會兒他還在房中。

見廖素若來，孫小捷與葛大川立即起身行禮：“夫人。”

“嗯。”廖素若輕輕點了點頭：“你們先下去吧，我和?他說說話。”

“是。”

廖素若推門走進房間，孫小捷和?葛大川随即轉身離去。

房中安安靜靜，今日早些?時候送來的早飯原原本本放在桌上，碗筷都是幹淨的，沒人用過。

洛書錦側躺在床上，背對着外邊這一側，身體微微蜷縮着，像是要将自己蜷成一團。

他緊閉着雙眼，眉頭緊鎖着，像是睡着了，卻睡得不怎麽安穩。

廖素若緩步走過去，于?床邊坐下。

她往洛書錦臉上看了眼，瞧了瞧他表情後，她才開口：“今日，你青姨娘将和?離書遞給雲辭的父親了，雖尚未簽字畫押，但這事猶如板上釘釘，結果不會在意?料之外。”

洛書錦眼皮稍稍動了下，眉心蹙起一些?。沒睜眼，沒說話。

廖素若又道：“這件事不小，雲天義估計不會那麽輕易答應，這會兒雲府裏估計正?鬧成一團。”

“對了，阿辭今日也沒去勤思閣，她母親要和?她父親和?離，不知?她如今心中是什麽感受。”

洛書錦眼睫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廖素若見他睜開了眼，略有幾分無奈的輕輕嘆了口氣。她伸出手放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書錦，好好吃個飯，收拾一下，然?後去看看阿辭吧。”

洛書錦還是沒說話。

廖素若也沒有勉強他立刻給出回答，只?是将自己要說的話都說完後，起身，然?後走出房間。

臨走前，還為洛書錦帶上了房門。

房中又安靜了一會兒後，洛書錦從床上慢悠悠坐起身來。他盤膝坐着，低着頭，有種垂頭喪氣的感覺。

他眼裏有些?許紅血絲，眼下是顯然?的黑眼圈，眼神疲憊，一看就?知?道是昨晚沒有睡好。

亦或者說，是根本沒睡。

緩了好一會兒，洛書錦才下床。他稍微活動了下身體，拿過旁邊原本溫熱、但此刻已經涼透的水去屋外洗漱。

回來後換了身衣裳，将頭發仔細整理?了一番，馬尾高?高?束起，讓自己看起來比較精神一些?。

然?後他坐在桌前，将涼了的早點慢吞吞吃下。

心情不太好，胃口也大不如之前。只?吃了一點，就?不想吃了。

走出房間時，熱烈陽光傾瀉而來，暖洋洋落在他身上。裹挾着暖意?的微風吹拂而來，自他臉頰拂過，又微微拂動他身後馬尾。

洛書錦眯了下眼，深深呼吸了幾下，然?後穩住情緒，往外大步走去。

在院外的孫小捷和?葛大川瞧見洛書錦大步走出房間，第一反應就?是要跟過去，可才到他身後，就?聽見他說：“別?跟着我。”

兩人愣了下，卻也很是聽話的停住腳步。

洛書錦沒有停留，依舊往前。

孫小捷和?葛大川就?看着他很快走遠，而後消失在他們視線當中。

葛大川擡起手摸了摸腦袋，眼神不解：“老大這麽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裏？”

孫小捷挑了下眉，卻是已經猜到，他說：“我猜，他是去找雲二小姐的。”

洛書錦的确去的是雲府。

雲府大門緊閉，敲門也無人應答，想來正?如廖素若所言，這會兒雲府內已經鬧開，顯然?是不會待客。

但進去雲府對洛書錦而言，并?非難事。大門進不去，他可以從牆上翻進去。

都是已經熟絡了的，簡單的很。

洛書錦翻進雲辭的院牆，穩穩落地。他拍了拍手，快步走出草地，沿路往裏過去。

稍走近一些?，能看見坐在窗邊書桌前看書的雲辭。他愣了下，腳步不由自主頓住。

他看着距離自己沒多遠的雲辭，嘴唇緊抿了下，心中深呼吸好多次，然?後才繼續邁步往前。

他行至窗邊，伸出手輕輕敲了敲窗欄。

正?看書的雲辭聽見響動，轉頭往旁邊看去。而後沐浴于?陽光下的洛書錦的身形落入她眼中。

她怔愣了下，眼眸不由顫了下，似是意?外。

洛書錦朝她露出笑容，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快歡喜：“雲阿辭。”

雲辭眼眸閃爍着，手中書自然?放下，而後起身走向他。

她站在窗內側，他站在窗外，兩人對視着，視線于?半空中觸碰。

她望着洛書錦，眼珠上下而動打量着身前的他，好像覺得有些?不真?實?。亦或者擔心自己此時所見是自己腦中出現的幻覺，而非是真?實?存在的。

雲辭眨了下眼，眼神定定注視着洛書錦的臉。她眼神顫動，心中情緒一時泛起波瀾。

洛書錦笑看着她：“怎麽這樣看着我？我的臉上有什麽髒東……”

話未說完，身前有人靠近，淡淡清香撲入他鼻間。随後溫暖傳來。

雲辭伸手将他抱住，她雙手擡起摟抱着他肩膀，腳尖微微踮起，額頭輕輕抵在他肩上。

洛書錦愣住，原本要說的話戛然?而止。他睜大眼睛，錯愕而有些?不知?所措。

輕輕的抽泣聲自胸口處響起。

洛書錦抿了下唇，回過神後擡起手，一只?手小心翼翼攬着她肩膀，另只?手放在她後腦勺，輕輕拍了兩下。

他柔聲安撫着：“沒事沒事，我在這裏。”

雲辭帶着哭腔的嗓音響起：“洛書錦，我還以為你生氣了……不會來看我了……”

洛書錦輕聲哄着：“怎麽會呢？我不是說過的嘛，我絕不會生你的氣的。”

“倒是你，怎麽忽然?間還哭了？你這眼睛要是哭腫了，你母親看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

洛書錦吸了吸鼻子：“母親她現在才沒空來我這裏……她和?父親要和?離，父親不同意?，母親和?他大吵了一場，最後驚動了禹王殿下，現在他們在正?廳說話，還不知?結果如何。”

洛書錦愣了下，禹王殿下來這裏了？難怪雲府大門緊閉，敲門也無人應答。

雲辭松開抱着他肩膀的一只?手，用衣袖擦拭了下眼角，又将臉上的淚痕快速抹去。

而後她才離開洛書錦的懷抱。

洛書錦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他看着雲辭，臉上依舊保持着溫和?的笑容。

雲辭眼睫被淚沾濕，眼眶紅紅的。

洛書錦稍稍彎腰看向雲辭，輕聲詢問：“現在心情稍微好些?了嗎？”

雲辭點了點頭：“嗯。”

他笑了下，心中松了口氣。

雲辭用衣袖往臉頰上抹了兩下，将殘留的些?許淚痕擦拭而去。而後她道：“你進來吧，別?在窗邊站着。”

洛書錦使勁點了下頭：“嗯！”

他從房間正?門入，大步走向雲辭，随後站定在她身前，低眸注視着她。

雲辭擡眼往他看去，略帶幾分疑惑之意?的眨了下眼睛：“怎麽了？”

洛書錦道：“沒什麽，就?是想多看看你。”

雲辭一愣。她眼簾微垂下，心中不舍，亦有幾分失落與無可奈何。

洛書錦看着她，心裏的情緒再次翻湧起來。有關于?昨晚他失眠思索的那些?事情一時間全部湧上他腦袋，像是逼着他一定要接受現實?。

雲辭要離開褚西城的現實?。

他緊抿着唇，眼眸顫動起來，他忽然?開口：“雲阿辭，我能再抱你一會兒嗎？”

像是害怕雲辭會拒絕，他的話說的小心翼翼，也沒有伸出手，更沒有任何動作。

他就?只?是看着她，在話說出口後等她給出回答。

雲辭有些?意?外洛書錦的話，卻也很自然?的向他伸出手。得到肯定的允許，洛書錦才往前一步，同時伸出手去，将她抱在自己懷中。

他的懷抱緊而溫暖，像是此時将她擁入懷中，用力相抱，她這時候就?是屬于?他的。

不會走，不會跑，哪裏也不會去。

他下巴輕輕抵在雲辭頭上，腦袋稍稍偏，臉頰于?她發上溫柔輕蹭着。

雲辭将手環住他腰身，臉頰貼靠在他胸口，耳中能聽見自他胸膛中傳來的穩健跳動的心髒音。

她眨了下眼，不由自主将手環緊了些?。

洛書錦穩着情緒開口問：“雲阿辭，你母親有沒有說過，什麽時候會帶你走？”

雲辭如實?回答：“母親只?說等處理?完這邊的事，具體是哪一日，并?未仔細言說。”

“……”

洛書錦眉頭蹙起好些?，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氣。

話雖如此，可這件事已然?牽扯進禹王殿下，而禹王殿下顯然?喜歡雲纖，那麽他就?是會站在青姨娘那邊的。這事……看起來是雲府的家事，但結果應該很快就?會出。

何況，青姨娘本身就?有處理?這件事的能力與資格。

思及于?此，洛書錦再次将雲辭抱緊了些?。他低下頭，埋頭在雲辭頸肩處，動作眷戀又滿是不舍。

他聲音有些?沙啞：“雲阿辭，我舍不得你……”

“我不想你走。”

雲辭抓住他後腰處衣裳，緊緊攥在自己手中。她抿了下唇，轉眸往他那邊看去一眼，而後松開攥着他衣裳的手。

她擡手捧住他的臉，他得以看見她眼睛。

他眼睛有些?紅，似有淚水在其?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掉落。

雲辭擠出個笑來，手指指腹輕輕摩挲着他面頰：“洛書錦，就?算我不在褚西城，我們将來肯定還會再見面的。”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你要做的事嗎？”她笑着：“你要成為城主伯伯那樣守衛褚西城的人，對嗎？”

洛書錦乖乖點頭：“對。”

雲辭柔聲道：“那你接着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我也去做我要做的事，我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可不能因為這小小的分別?就?将其?擱置，還一蹶不振什麽的……”

“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總是氣城主伯伯和?素若姨娘，要聽話一些?，認真?一些?，知?道嗎？”

洛書錦低聲抽泣了下。他看着雲辭，心裏覺得委屈，面上的委屈也絲毫遮掩不住，悉數展露在雲辭眼前。

“可是雲阿辭……我真?的舍不得你，要是我很想你很想你怎麽辦？”

他擡起手，手掌覆蓋在雲辭手背上。

他眼中閃爍着淚光，竟有那麽幾分落寞和?可憐之意?。

雲辭摸了摸他的臉，聲音溫柔：“要是你真?的很想我的話，就?來皇城看我吧。”

“到時候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去逛好玩兒的地方。”

洛書錦快速眨了眨眼，詫異而又覺得驚喜。他立即抓緊雲辭的手腕：“真?的？你真?的歡迎我去皇城看望你嗎？”

“嗯。”雲辭笑着點頭，卻又補充道：“但前提是，不能耽誤你要做的事。”

“尤其?是正?事。”

洛書錦鄭重着點頭，而後将雲辭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他笑了一聲，牽着她的手左右晃了兩下，心情顯然?愉悅了好些?。

雲辭失笑。

“對了，”洛書錦笑道：“雲阿辭，這兩日你應該還不會走，我帶你去城外雲碧湖游船吧。”

雲辭眨了眨眼，點頭：“好啊。”

他笑：“那……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我明日來接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