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心魔死的那日,是個好日子。

天衍宗是東荒第一大宗。

……是曾經的東荒第一大宗。

後來,這裏被一個魔頭給滅了。

魔頭在天衍宗駐地上,建成一座藏書閣。

這座藏書閣中,有天衍宗所有藏書,也有徐家所有藏書。

徐家是東荒第一世家。

……也是曾經的東荒第一世家。

徐家也被魔頭給滅了。

藏書閣上萬卷書冊,除卻天衍宗與徐家的藏書外,更有無數想要襲殺魔頭不得,而被滅掉的宗門世家所收藏書冊。

兩年,這裏成了五州最大的藏書閣。

大魔頭的惡名傳遍整個東荒,甚至傳至五州,人人欲得而誅之。

心魔自城外走來。

墨發如瀑,紅衣曳地。

在他身後,跟了烏泱泱一大批修士。

他們都知道大魔頭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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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荒用近半年,召集有志之士除魔,更是遠赴中州,向昆侖聖地求得誅魔仙陣。

誅魔仙陣之下,無人可活。

大魔頭在誅魔仙陣中困了整整半個月,他會死在今日。

所有人都堅信這一點。

可依舊無人敢靠近他,只能遠遠跟着、盯着。

心魔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緩步穿過半個城池,來到藏書閣前,推開門。

午後斜陽自镂空天閣傾瀉,灑下暖洋光華。

絲縷般的煙氣從凰刻鎏金爐中溢散開來,袅袅如霧,帶着清神香氣,如至仙境。

心魔走進藏書閣,身後那群修士眼睜睜看着,看着那一袂豔麗紅衣消失在藏書閣門邊,依舊無人敢上前阻攔。

他們都知道魔頭活不了,可所有人還是懼怕他的桃花劍。

折一枝桃花,可殺盡東荒修士。

短短兩年,東荒無數修士折損在魔頭一枝桃花下。

兩個時辰之久,東荒修士聚集在藏書閣外。

周遭一片靜默。

昆侖聖地來人時,打破了沉默。

“你們要除的魔頭,應是死了。”

昆侖仙使如是道。

他走進藏書閣,傾瀉的燦爛天光灑落如瀑。

坐在藏書閣中的那人,一襲紅衣似被曦光渡上淡薄流金。

在他手邊,是一枝開得正盛的桃花,灼而絕豔,因染血而愈發的美。

就如同這個人一般。

眉眼骨相分明清絕,因紅衣便平添靡麗之色,美極、豔極,卻像勾魂攝魄的豔鬼。

那枝桃花豔豔綻放,似有緋色流光轉動,生機欲活。

魔頭閉着眼,卻因這枝鮮活桃花,而讓東荒修士不敢再動。

他像是還活着。

這是東荒修士心中一致的想法。

他們毫不猶豫地覺得……大魔頭可以在瞬息間,用這枝鮮活的桃花,殺掉所有人。

只有昆侖仙使走近數步,有些好奇地問:“他為什麽被你們叫做是大魔頭?”

“因為……他殺了很多人嗎?”

“他就是大魔頭啊!”

有人憤懑道。

昆侖仙使遠在中州仙山,對東荒之事并不清楚,又問:“大魔頭叫什麽名字?”

東荒修士都喊大魔頭,這個問題一出,他們頓時難住了。

“我記得,大魔頭叫徐淵清。”

“徐淵清啊?我記得他天賦絕佳,後來不知怎麽就入了魔。”

“他有負恩義,親手覆滅了他的家族與宗門,還不知悔改,不是大魔頭又是什麽?”

東荒衆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說了起來。

昆侖仙使了解過後,點點頭,判定道:“大魔頭真的死了。”

有人問:“可他看起來像還活着。”

“他的劍還活着。”

昆侖仙使所知甚多,道:“日落時,桃花劍便死。”

東荒衆人依舊不敢妄動。

昆侖仙使想起正事,随意問道:“你們東荒,可有一名叫雲裳的劍修?”

那是他們昆侖聖地失蹤已久的帝姬。

“沒有吧。”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于是,昆侖仙使不再多瞧,拂袖離去。

自镂空天閣落下的天光流轉,時移後,将至西而落盡。

日落餘晖散盡時,不敢妄動的東荒衆人看見那枝鮮活的桃花迅速凋謝。

一片飄落的桃花瓣落了地。

他們看見坐于高座上的大魔頭羽化成煙,散盡在了最後一縷天光中。

東荒衆人開始歡呼雀躍。

他們踩着那片凋零的桃花瓣,登上東荒最寶貴的藏書閣。

……

心魔像是做了個冗長的夢。

他聽見無數人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徐淵清……”

“徐淵清。”

“徐淵清!”

“徐淵清大魔頭!”

他不是。

心魔想要為那個人辯解。

可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心魔沒有名字。

心魔是徐淵清的心魔。

徐淵清死在了二十歲生辰的那日。

修為散盡,筋脈俱損,神魂破碎。

風光霁月的人,也會在瀕死之際,生出心魔。

心魔替他活了近百年,從極淵之地爬起來,重回修仙界,為他覆滅家族與宗門。

可心魔始終活不成他的樣子。

入誅魔仙陣時,心魔是有所覺的。

他已經替那個人報仇雪恨,好像也沒什麽可再活的了。

東荒之大,無人能殺心魔。

所以,他是自願的。

疼痛徹底消失時,心魔認為自己手上沾滿鮮血,肯定是要下無窮地獄的。

心魔是沒有輪回的。

但是,他希望……

那個人能有。

心魔似永墜深海,意識沉溺,不再醒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死寂中傳來各種嘈雜的聲音。

心魔依舊沒有醒來。

直到有一日,他聽見那個人的名字。

徐淵清。

“徐淵清!”

“對對對,我記得密林外面對我們窮追不舍的,就是天衍宗的那個徐淵清!”

“我們不過是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弟子,那徐淵清竟然追了我們三日三夜。”

“這些正道弟子可真倔!”

“死個小弟子能有什麽?”

“管他的呢,我們得趕緊幹大事。”

聚在祭壇前說話的,是從混亂城出來的一群魔修。

他們從一處秘境中得到秘聞,稱以獻祭之法,可召喚上古魔神。只要用百名築基期修士的靈脈,就能把魔神召喚出來,為他們所用。

三日前,他們殺了天衍宗在外歷練的落單弟子,挖了靈脈。之後被發現,幾人一路逃至此處,終于找到秘聞中的上古祭壇。

幾人把這段時間祭煉出來的靈脈聚在一起,擺在祭壇上,以血祭之法,喚上古魔神。

天愈發陰慘,像被潑過濃墨般,萬裏雲群染上墨色,聚集于此。

祭壇中心,無數血線凝實。

一炷香的時間似轉瞬般,魔修眼睛眨也不眨地屏息以待。

幾個瞬息過後,其中一人突然道:“這是不是……”

為首者冷呵:“閉嘴靜默,耐心等待魔神的降臨。”

他想說……是不是少了一名修士的靈脈。

那人被罵過後,閉上嘴,在心裏嘀咕幾句。

半晌後,他又數了遍靈脈數,的确感覺少了一根靈脈,不知是何故。

十裏外轟然傳來一聲震響,引得這片桃花密林震顫不已。

“老大,是不是徐淵清追過來了?”

“派幾個人去,殺了他。”

這三日三夜,他們忌憚徐淵清背靠徐家和天衍宗的關系,只戰不殺。

如今臨到魔神現身的緊要關頭,怎能容忍他人破壞?

徐淵清才入金丹不久,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老大!老大!天衍宗派人來了!”

“你們一起去殺了他們,魔神血祭之事,不容有失。”

餘下所有魔修被為首的黑衣男子派走後,原本冷靜之人眸底終于顯露出幾分狂熱。

魔神是他一個人的。

召喚出的魔神,只能聽從他一個人的命令。

黑衣男子擡手劃破手掌,以自己的鮮血獻祭。

鮮血流滿了祭壇……

心魔耳畔響起徐淵清的名字。

他慢慢睜開了眼。

天光乍破,久溺黑暗,心魔像是不适應般,微垂下眼。

他應該會墜入地獄。

此時,他聽見一聲幾近瘋狂的聲音在大呼:“魔神!魔神!哈哈哈魔神是我一個人的了。”

心魔輕掀眼睫,安靜地盯着那名魔修。

爬出極淵之地後,他在混亂城殺了很多像這樣的魔修。

他們或瘋狂、或偏執、或僞善。

他是魔,是心魔,只需一眼,便能看透他們的心思。

眼前這名魔修想要獨占他。

“徐徐徐……徐淵清?”

黑衣魔修原本是欣喜若狂,可當他看見所謂魔神的臉後,話語頓結,目露驚疑。

不,不對。

魔神就是魔神,不是徐淵清。

黑衣魔修盯着祭壇上的魔神。

魔神與徐淵清有八分相似,卻也只是在容貌上的相似。

其周身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是相似的一張臉,徐淵清溫潤清絕,是驚才絕豔的天才,而魔神是從地獄生長出來禍害世間的魔物,豔絕靡麗,卻又動人心魄。

“不是徐淵清。”黑衣魔修搖搖頭道,“你是我召喚出來的魔神,是會聽從于我的魔神。”

心魔從祭壇上緩步走下,豔麗紅衣染上些許鮮血。

他聽見這人的低語,平靜地問:“我為什麽不是?”

這是第一個說他不是徐淵清的人。

從前,所有人都說他是徐淵清,說他作惡多端、無惡不作,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魔修依舊搖着頭,像是在說服自己般,最終肯定道:“你……該聽從我的命令。”

“為什麽?”

心魔有些好奇,唇畔帶了一抹笑。

笑意卻不及眸底,蘊着涼意。

那抹笑意豔若春華,令魔修心神微晃。

不知為何,他生出瞬息的懼怕,低下頭去,低聲答道:“因為是我把你召喚出來的。”

召喚?

命令?

心魔擡了眼,眸光落在桃花密林間,隐約覺得此情此景有一絲熟悉。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想要我做什麽?”

“殺人,我要你去殺人。”

魔修面上再度湧上瘋狂神色。

心魔越過人,站在桃花樹下,伸手折了一枝桃花,修長手指慢慢觸碰過開得最盛的桃花。

桃花枝在他手中越發鮮活動人。

“我要你去殺了天衍宗的人。”

“去殺了徐淵清。”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

自攻自受文,心魔受。

感謝小天使的支持。

比心心!

——

預收文:《請壞貓貓不要吃魚》

謝雲遙是一個鲛人。

十七歲那年,他被族中長老趕出海,說要是找不到成人禮對象,就不要回來了。

他在荒郊撿到一個少年。

少年血脈駁雜,無法化形真身,被妖族抛棄,還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小可憐。

謝雲遙把漂亮少年撿回去,幫忙治眼睛、尋妖草,還幫少年趕跑欺負他的壞妖。

少年問對自己這麽好,是有願望嗎。

謝雲遙說:“我想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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