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奇奇怪怪的。”

謝述對于霍沉時的行為很是不能理解。

不過霍沉時那人向來如此,陰沉沉的,像冷血毒蛇,除了在徐淵清面前稍微好些之外,沒人見過霍沉時的笑臉。

謝述想到雲容聲初來東荒,人生地不熟,還被霍沉時排擠,伸手拍了拍雲容聲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樣,并道:“你別管他的話,咱們徐少主才沒有喊你快點兒還靈石呢……”

謝述話音未落,徐淵清交還了玉牌,從房間走出來。

他略一轉眸,眸光落于謝述拍在雲容聲肩上的那只手。

靜默瞬息後,徐淵清邁步走來,并未看見霍沉時,出聲問道:“霍沉時他……”

謝述解釋道:“不太清楚,霍沉時今天心情看起來不大好,剛才就先走了,估計……在樓外等你。”

徐淵清又看了一眼謝述的手,道:“走吧。”

在萬息樓處結賬時,他垂眸看向今日的賬單,視線落在雲容聲所進房間的消耗,并不高。

不過寥寥數條消息而已。

他會想了解哪些事呢?

徐淵清收回手時,很快意識到自己對于雲容聲的過分關注,轉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等他的雲容聲,将自己心裏泛起的一絲漣漪克制地平複了下去。

——欠債越多,我可就越還不清了。

——徐道友。

輕緩而綿長的語調,像柔軟輕羽般,慢慢劃過他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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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容聲見徐淵清走來,出聲道:“謝道友他出去找霍道友了。”

徐淵清應了聲,又說:“那我們也出去看看。”

“好,我們出去看看他們。”

我們……

徐淵清走出萬息樓時,目光找尋到一會兒不見就又吵吵鬧鬧起來的謝述和霍沉時。

我們。

現下天色已至下午。

一行人去南雲城中最大的客棧開了四間房。

臨進房間前,雲容聲偏過眸光,注視着臨近房間的徐淵清,叫住了他。

“徐道友。”

徐淵清轉眸,看向雲容聲,

與此同時,同樣未進房間的霍沉時和謝述一起望了過來。

瞥見雲容聲輪廓分明又漂亮的側顏,霍沉時想到在萬息樓長廊上所說的話,眸色微冷。

——你是不喜歡我這張臉?

雲容聲似未曾察覺其他目光般,只看向徐淵清,繼續道:“我寫給你的欠條,又要多添幾筆靈石了。”

徐淵清微怔過後,出聲道:“不礙事。”

霍沉時見到雲容聲只跟徐淵清說話,又聽見雲容聲說寫了欠條,欠了徐淵清不少靈石,心中下意識不悅。

“欠債還錢,理所應當。”

雲容聲笑了下,肯定道:“我努力努力。”

說罷,他推門進了房間。

稍晚時分,徐淵清敲響雲容聲房門,為他壓制和調理靈脈間的傷勢。

結束的時候,雲容聲垂眸望着徐淵清收回的手,開口問道:“徐道友下午在萬息樓探求到了什麽消息?”

“以南雲城為中心,附近不少小型城池都曾發生過有修士被剝奪靈脈的情況。我将這些消息整合後,一并傳給了宗門長老。”

“南雲城。”

雲容聲輕聲低喃道。

他半掩下眼睫,似在回憶:“我想一想……”

他得好好想一想,與過去有關的記憶裏,究竟有沒有南雲城。

如今是驚鴻十二年春,當年這時候,徐淵清身受重傷,已經回到天衍宗養傷。

也就是在養傷之時,徐淵清身具仙靈脈的事被天衍宗宗主發現。

“剝奪靈脈……”

雲容聲擡手撐住額角,閉眼時所浮現的,是天衍宗宗主在驚鴻十五年時那一張猙獰異常的臉。

他生于徐淵清二十歲生辰那日夜裏,對于那一日最完整的感受,只是空洞洞的冷。

冷透了,像寒冰一般,無知無覺。

血色浮上他視線,雲容聲聽見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像是在喊他。

“雲道友……”

“雲容聲……”

“聲聲。”

柔和而具備清心運用的音訣拂過雲容聲纖細手腕處,輕輕落在了他周身。

雲容聲擡眸時,撞進一雙平和而溫柔的眼中。他慢慢收緊自己的手指,盯着徐淵清。

指尖因為過分用力,而泛起不尋常的慘白。

徐淵清并未停下施清心訣的靈力,安安靜靜等着,等雲容聲徹底平靜下來,他才似确定般地喊道:“雲道友。”

雲道友。

因情緒的波動,雲容聲眼尾處泛起薄紅,還未曾徹底消散盡。他輕輕地眨了下眼,像是還未反應過來般,又像是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的小動作。

好半晌後,雲容聲應道:“嗯。”

“我聽見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繼續道:“我想了想,發現我對于當時發生的事……已經記不太清了。”

徐淵清只當他說的是昨日之前的事記不太清了,輕聲道:“不礙事,”

雲容聲看向徐淵清探來的手,距離他手臂不過半掌距離,又道了一聲:“謝謝。”

這時候,門外傳來謝述的聲音,喊道:“我去藥樓了,很快就回來。”

下午時,謝述提及去藥樓取靈蘅花,徐淵清原本是打算同他一起去的。奈何謝述說什麽,也要自己去,說是“不過取一朵靈蘅花而已,我也沒有那麽不能打吧”。

門外,謝述腳步聲逐漸遠去,很快下了樓。

徐淵清收回手,起身離開時,雲容聲同他一起走到門前。

隔着長廊望外看,夜色已至,南雲城中此時正是繁燈似錦,好不熱鬧。

霍沉時所在房間房門打開,霍沉時一襲黑衣如墨,在這三月初春,亦是帶給人一種沉冷之感。

他擡眸望了一眼雲容聲,又看向徐淵清,照例道:“我去看看。”

以往數次歷練,有謝述在,徐淵清與霍沉時就是給謝述兜底的。

謝述此人,又菜又愛玩兒,回回闖禍,回回都沖他們兩人來高喊“救命救命救命”。

雲容聲看過去時,霍沉時正好轉身準備離去。他出聲道:“霍道友。”

霍沉時本不想停下腳步的,但是當他聽見雲容聲喊他,腦海之中驀然浮現出在萬息樓中時的場景。

見霍沉時停下腳步,雲容聲才繼續道:“既然擔心謝道友,不如我們一起同去?”

“畢竟,謝道友是因為我才走這一趟的,我理所應當前去。”

謝述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讓他一個人去。

因而他們離開客棧後,在路上多繞了一條街。

據說今晚是城中的花燈節。長街兩側挂滿各式各樣的花燈,絢麗漂亮。

街上熱鬧,有商販吆喝出聲。

雲容聲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霍沉時一身冷郁氣息,懂事的商販下意識越過他,找到了雲容聲。

“這位客人,要買一盞花燈送人嗎?”

雲容聲停下腳步,看向商販所賣的花燈,眸中蘊有笑意,略帶遺憾地誇贊道:“很漂亮,但是我沒有靈……”

他話音未落之時,自一旁伸出一只手,遞出靈石,買下了那盞燈。

雲容聲看向拿過花燈的徐淵清。

徐淵清接過燈後,對他道:“夜路難行,有燈方便些。”

霍沉時走在前方,驀然回頭,恰好看見徐淵清遞花燈給雲容聲的那一幕,神色瞬間變了。

他眸中映着周遭燈火。

夜路難行,夜路難行。

大家都是修士,還怕走夜路嗎?

霍沉時并不對徐淵清生氣,而是冷冷盯了一眼坦然接過花燈的雲容聲,暗自咬牙,牙都快咬碎了,心裏盤算着何時能将人搞走。

詭計多端的假冒貨。

接過燈的雲容聲察覺到一道投落而來的目光,微轉眸光後,提着那盞花燈,淺淺彎唇,朝着霍沉時笑了笑,卻并未言語。

霍沉時拂袖轉身先走了。

雲容聲這才道:“徐道友,我們走吧。”

多繞一條長街的距離,按理謝述那邊已經去到藥樓,将那株靈蘅花取到手了。依照他的性格,此事定是要同人傳傳靈訊,炫耀炫耀的。

可是,時至雲容聲三人将至藥樓附近街道,謝述依舊未傳出任何靈訊。

藥樓地處南雲城東面,因其附帶治病救人,而遠離繁華之地。

熱鬧如流水般退散去,原本将街上照亮的燈火也少了許多。轉過拐角後,周遭光亮除卻月華外,便只剩下雲容聲手中花燈還亮着光。

“不對勁。”

霍沉時道。

但凡是謝述沒動靜的地方,就一定有問題。

雲容聲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燈,內裏火光明亮。

他可不能讓這盞燈給滅掉了。

心念剛起之時,變故突生——

急風襲近,卻像是朝着在場三人之中看起來最不能打的人襲來!

雲容聲手中花燈因勁風微晃了瞬,發絲輕揚。如利刃般的一擊從暗處來,朝他而來。

“铮!”

長劍出鞘的響聲如清音悅耳,勁風化利刃,朝雲容聲襲來之際,被悍然落下的劍意阻絕在外。

雪亮劍光倒映于雲容聲平靜眸中,似盛着細碎光澤般。

他沿着長劍漂亮劍身,看向出劍替他擋下此擊的徐淵清。花燈輕輕搖曳着,最後溫和而平穩地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霍沉時驀然出手,一掌襲向來襲之處。

籠罩在整個藥樓上方的無形屏障轟然一陣,有裂縫迅速崩潰開來。

“嗡!”

自藥樓中飛出好幾道靈訊光華,皆是謝述所傳,“嗡嗡嗡”亂飛一陣後,掠至雲容聲與徐淵清面前。

亂飛的靈訊似停頓了下,才落入徐淵清手中。

“救命救命救命!”

“徐淵清救命!”

其中一道靈訊徑直落入霍沉時手中,他拆開靈訊之際,視線落于徐淵清處。

他發現有一道亂飛的靈訊在雲容聲面前短暫停留過後,才悠悠飛向徐淵清手中。

靈訊本就是一對一,不會出現亂傳的情況。

謝述有他和徐淵清的靈訊,遇見危險時率先求救于他們二人,根本不會有傳錯的可能。

況且,謝述根本沒有雲容聲的靈訊。

為何……會有一道靈訊先是落在了雲容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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