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南雲城是附近地域最大、最熱鬧的一座城池。

城中商販叫賣吆喝聲不絕，游人如織，熱鬧至極。

雲容聲一行人走在街上，可是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霍沉時下了雲舟，驀然回頭時，正好聽見謝述喊雲容聲已經喊上“聲聲”了，目光涼涼地看他一眼，無聲說了句話。

謝述瞥見，當即追上去，質問道：“霍沉時，你又罵我呢？”

霍沉時冷笑了下。

兩人扭打着往前。

待到回神時，兩人又同時回頭去看走在後方的兩人。

謝述倒回了幾步，出聲問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是直接去藥樓啊？還是先找客棧住下啊？”

徐淵清道：“先去萬息樓。”

謝述好奇道：“去萬息樓做什麽？是要買什麽消息嗎？”

“去問問昨日之事。”

在東荒境內，消息最靈通的勢力，當屬萬息樓。

萬息樓遍布整個東荒，但凡是中型及其以上城池，都有萬息樓的存在。

在南雲城中，萬息樓位于城中心，樓高六層，通體呈銀白質感，于曦光下泛起流光溢彩，絢麗無比。

四人進樓時，萬息樓前所站侍者将他們引入樓中，詢問清楚需求後，把他們帶至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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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客人請稍等。”

侍者轉身去到櫃臺前，做好登記。

回來時，她手中取了四塊玉牌。

玉牌所刻是四個房間號。

按照萬息樓的規定，無論進入萬息樓者有多少人，無論是買消息者，還是陪同者，都不得進同一房間。

侍者将四塊玉牌依次分發給四人。

将玉牌交給徐淵清和雲容聲時，侍者看向兩人的目光，帶有隐約的好奇，卻并未多言。

雲容聲握着那塊玉牌，指腹輕輕摩挲過玉牌間的刻痕。

等到謝述與霍沉時打打鬧鬧，扭頭分開，各自進了房間後，他仍在沉思。

好半晌後，雲容聲察覺到徐淵清的目光，擡眸望過去時，正好聽見他輕聲喚道：“雲道友。”

不叫聲聲。

還是叫雲道友。

雲容聲彎起眉眼，應了聲。

徐淵清道：“你若是有想詢問之事，可一并詢問。”

雲容聲想了想，出聲道：“那我寫給你的欠條上，可就又要多一筆靈石花費了。”

“欠債越多，我可就越還不清了。”

“徐道友。”

“不礙事。”

雲容聲聞言，笑起來道：“那好，我就先進去了。”

萬息樓的房間設置有隔絕外來一切窺探的陣法，當雲容聲拿着玉牌進入房間時，其陣法便自主運行起來。

房間內設有一桌一椅，應季的靈果與靈茶。

畢竟，萬息樓五樓，尋常修士不得上。只有東荒各大宗門勢力親傳弟子與世家子弟可入，他這個沒身份、沒勢力的人是沾了其他三人的光。

雲容聲入座前，将手中玉牌置于桌上凹槽內。

感應陣法一應啓動，幽藍靈線交織成光幕，轉瞬浮現于房間內。

這是萬息樓獨有的靈訊秘法。

來此的修士只需要将自己所求的消息以傳靈訊的方式傳入陣法之中，不多時便會有對應的消息刻本傳回來。

雲容聲擡手輕覆于幽藍光華之上，一抹靈力從他指尖湧出，很快沒入光華深處。

幾近是在極快的時間，自這個房間內所傳出的靈訊不斷往上傳遞去，最終這道靈訊落到了萬息樓樓主手中。

萬息樓駐地主樓。

幽藍光華迅速擴散之際，萬息樓副樓主迅速趕到，隔着屏風朝裏行禮道：“樓主，今日是……”

一抹攜卷着那道靈訊的幽藍靈力落入萬息樓副樓主手中，自屏風後傳來樓主聲音：“看這道靈訊。”

萬息樓副樓主垂眸一看，神色微變。

靈訊中寫着：“驚鴻十三年夏，雲荒天宮裂，墜入東荒地界。”

自神荒時代衆神覆滅後，至此開啓人族修仙時代。

上古時代，自人族中有修士證道為尊，五域俯首朝聖，尊稱其為雲荒仙帝。

雲荒天宮，便是其成道後居住之地。

自從雲荒仙帝于世間再無消息後，雲荒天宮便徹底隐沒，再也沒有人能夠尋見其蹤跡。

就連曾經追随過雲荒仙帝的昆侖聖地後人，都不曾對外透露過雲荒天宮的所在之地。

如今，怎麽會有修士會有雲荒天宮何時現世的消息呢？

萬息樓副樓主遲疑過後，謹慎出聲道：“樓主，傳遞這道靈訊的人，是否是在欺騙我們？”

他話音剛一落下，自屏風後再度湧來一抹幽藍靈光，是那傳訊之人又傳了一道靈訊上來。

靈訊之中，只寫了一句話：“我要靈石。”

萬息樓副樓主驚疑道：“樓主，這就更像是騙……”

……子了。

他話還沒說完，熟悉的幽藍靈訊再度襲來。

萬息樓副樓主接過靈訊，繼續去看，只見靈訊上寫——

“我從昆侖聖地叛逃，掌握諸多隐秘，欲知雲荒天宮位置，速傳五百靈石，過時不候。”

“樓主，這……”

副樓主一時之間琢磨不透，無法拿定主意。

屏風後傳來樓主的聲音，道：“傳。”

于是，副樓主從儲物空間裏取了五百靈石，通過萬息樓之間特有秘法，将靈石傳了過去。

他等了好一會兒，慢悠悠的幽藍靈訊再度湧過來。

副樓主迫不及待地打開靈訊。

“雲荒天宮将墜至東荒西北角。”

“騙……”

副樓主剩下半個“子”還沒說出來，一道新靈訊緊接着而來。

“此消息不保證隐秘性。”

屏風後面，萬息樓樓主平靜道：“去查查東荒西北角的消息。”

“是。”

副樓主很快将此道命令吩咐下去。

不多時，便有整理成冊的西北角消息集送到樓主手中。

近來，東荒西北角荒原之上，時常有雷禍出現，附近城鎮修士苦不堪言，确有異象叢生。

此時，幽藍靈訊再至。

“請問你們東荒最富有的世家是哪一家？”

“樓主，這……”

萬息樓副樓主遲疑出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屏風後只傳了一個字出來：“回。”

“徐家。”

副樓主回過消息後，靜默等待許久，發覺對方再也任何下文，便開口問道：“樓主，此人的消息能夠相信嗎？”

“他為什麽要問東荒最富有的世家是哪一家？”

“這人既可以賣消息給我們，又為何不能賣消息給其他勢力？”

屏風內，萬息樓樓主沉聲道。

此人還特地傳了靈訊，來提醒他們，關于雲荒天宮的消息，并不能保證其隐匿性。

其言下之意，不就是此人極有可能已經看好了下一個賣家，打算把這個消息繼續販賣嗎？

副樓主聞言，謹慎道：“樓主，需要我們去打探一番此人真實來歷嗎？”

“此人既然有膽量與我萬息樓做交易，必定想好了後續一切麻煩，你現在去……也無濟于事。”

“就算找到了這人，你又如何保證他的身份就一定是真的？”

萬息樓樓主道：“守株待兔，才是上策。”

“樓主的意思是，守徐家？”

既然此人問過東荒最富有的世家為何，那麽就說明他或者是她，一定會去徐家，将雲荒天宮的消息賣給徐家家主。

“不。”

萬息樓樓主沉吟半晌，出聲道：“我去拜訪天衍宗宗主。”

狡兔三窟，被抛出來放在明面上的目标不一定就是真的。

此人詢問的，是東荒第一世家，實則會去的是東荒第一宗門。

……

“無論東荒第一世家，還是東荒第一宗門，與我何幹。”

萬息樓樓主無論把注意力放在哪一處，對他而言，都算是禍水東引。

雲容聲收好白賺的五百靈石，起身離去。

驚鴻十三年夏，雲荒天宮裂，墜于東荒西北角，的确是事實。

只是在上一世，那年初夏前，卻并沒有幾人知曉此事。

利益動人心。

雲荒天宮一經現世，便在東荒掀起了腥風血雨。

雲容聲推門而出時，徐淵清三人都還未曾離開房間。

他站在長廊盡頭處，等着其他三人。

最先出來的，是霍沉時。

四下無人之際，霍沉時邁步朝他走來。

腳步聲傳來時，雲容聲轉身看向來人，開口道：“霍道友。”

霍沉時看着雲容聲那一張與徐淵清相似卻令他十分不喜的臉，冷冷出聲道：“離他們遠一點。”

雲容聲似怔愣了一瞬，略有些茫然地問道：“霍道友說的是讓我離謝道友和徐道友遠一點嗎？”

霍沉時眸光陰冷地盯着他，而後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霍道友。”

雲容聲微彎了下唇角，喊了一聲，便再無下文。

霍沉時不耐地移回目光，轉眸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清澈眼眸，似幽靜深邃的湖面。

慢慢地，平靜湖面泛起絲絲縷縷的漣漪，像微柔的春水潋滟，漂亮而驚豔。

“你看起來很不喜歡我。”

雲容聲眸中蘊起淺淡笑意。

驚鴻十五年初，霍沉時向徐淵清表明心意被拒後，離開東荒、遠去中州。

在那之後的數十年間，霍沉時都未曾再回去東荒境內。

是心有怒？還是心有憾呢？

雲容聲道：“你是不喜歡我這張臉？”

他想到驚鴻十五年後，他是見過一次霍沉時的。

那時候，東荒才出了他這個滅家族、覆宗門的大魔頭。

“重逢”時，他就坐在由天衍宗舊址建造的藏書閣，面對霍沉時奇怪的神情，也是問了一句相似的話。

他那時問霍沉時：“你是喜歡我這張臉嗎？”

彼時，霍沉時的沉默亦如此刻。

雲容聲望着霍沉時，慢慢笑起來。

他懂了。

霍沉時喜歡的是遙不可及的天上明月，不是跌入泥濘的塵埃。

長廊上傳來開門聲響。

霍沉時驀然驚醒，心中隐約有種被戳中隐秘心思的怒，很快拂袖離去。

“唉？霍沉時，你走那麽快幹什麽？”

謝述剛一走出房間，就瞥見霍沉時像風似的，沖了出去。

他喊了幾聲，又轉眸看向站在長廊盡頭的雲容聲，快步跑過去，問道：“他咋了？”

“不太清楚。”

雲容聲無辜道：“可能是想讓我快點還徐道友的靈石，但我身無分文……”

凄凄慘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