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荒境城城主死了?”

徐淵清恍然聽聞此事, 卻只覺得是自己聽錯了,低聲将謝述的話給重複了一遍。

“是啊!是啊!”

謝述應聲,又将自己從大街上撿來的紙頁分別遞給徐淵清和雲容聲。

紙頁上, 所寫之事, 開地下賭場、剜人靈脈、蓄養魔種與魔物等, 樁樁件件,皆非正道之事。

一旦公之于衆, 荒境城城主将不容于世。

徐淵清幾近沉默地看完紙頁上所寫的內容, 卻是遲疑地問:“可有人看見是誰殺了荒境城城主?”

謝述道:“沒有啊。”

“據說在城主府那邊, 還留了一個專門記錄荒境城城主罪述的什麽法器, 法器裏面是荒境城城主親口承認的話。”

荒境城城中, 所有修士早已經宛若炸開了鍋一般, 所及之處,皆有人在讨論此事。

“這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荒境城城主看着那麽正直的一個人,怎麽背後會做出如此罪大惡極之事?”

“要我說, 這刺殺荒境城城主的那人, 多半是其同謀,因為分贓不均,才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此人話音一出,便遭到了其他修士的強烈譴責。

“你這人想法還挺惡的?怎麽就以為其他修士人人都跟你一樣嗎?”

“我倒是覺得此人做了一件極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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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天衍宗宗主都已經來了此地。”

徐淵清等人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不斷聽見街上各人的議論聲。

荒境城城主府前,天衍宗刑罰堂的弟子已經将整個城主府給圍了起來。

四人到的時候,刑罰堂首席看過來,率先從徐淵清與雲容聲兩人之間認出了徐淵清,出聲道:“徐師弟。”

“雲師弟。”

“還有霍家和謝家兩位公子。”

徐淵清行禮道:“見過這位師兄。”

“不知我師尊是否在裏面?”

刑罰堂首席應聲答道:“不僅僅是宗主在城主府, 徐家主此刻也在城主府中。”

說罷, 他向上傳了靈訊請示, 随後就讓四人進了城主府。

“師尊。”

見到祁越明後,雲容聲跟着徐淵清一起行了禮。

目光微擡時,他恰巧望見祁越明轉眸看了他一眼,又平靜地收回了眸光,其視線中隐約含着不輕易為人知的窺探。

祁越明出聲道:“殺荒境城城主之人,的确特地落下了一塊留音石。留音石中,只有荒境城城主一個人的聲音,所說之事與外面傳的那些紙頁所寫內容差不多。”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祁越明繼續道:“刑罰堂的人在這座城主府中徹底搜尋過,的确找到了一些荒境城城主過去蓄養魔種與魔物的痕跡。”

“至少,他蓄養魔種與魔物這一點是真的。”

“那證明附帶的那些罪述也是真的啊。”

謝述脫口而出,旋即又悄悄拍了拍自己的嘴,以表示噤聲。

徐淵清道:“昨日在地下賭場中,我們留下了一名化神修為的魔種修士。師尊可以讓刑罰堂的師兄帶回去審問一番。”

祁越明聞言,略顯疑惑地應了一聲,又問:“那這個化神修為的魔種修士現在在哪裏?”

徐淵清默然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着的人,抿唇不語。

最終,是雲容聲出聲道:“是在徐前輩處。”

徐淩啓只道了一個“是”字。

徐淩啓與徐淵清兩人之間宛若疏離的氣氛明顯得……就連平日裏最為遲鈍的謝述都看出來了。

祁越明溫和地笑道:“徐兄,那我之後便讓刑罰堂的弟子到你那裏去領人了。”

雙方簡單交接過後,祁越明又道:“相山境開啓在即,這對于你們這些小輩而言,可是一件好事,可千萬不能錯過了。”

“這裏的事涉及到渡劫修為的人,就不便讓你們再過多插手了。”

将要離開前,徐淵清又出聲道:“師尊,我想要聽一下留在此地的那塊留音石。”

祁越明道:“這可不在我這裏。”

徐淩啓道:“留音石在我這兒。”

若是徐淵清想要聽那塊留音石中的內容,就必定又要同徐淩啓說話。

可他們兩父子昨日才大吵了一架,正在冷戰中,從剛才到現在,一句對話都沒說過。

最終,還是祁越明插手,給他們兩人留了些處理的空間。

雲容聲臨離開前,目光落至徐淵清停得筆直如松的背影處,并未猶豫,徑直出了城主府。

城主府外,祁越明對雲容聲開口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雲容聲應聲:“我覺得……已無大礙。”

謝述聞言,卻是戳穿了雲容聲的“謊言”,道:“什麽已無大礙啊,這可是很有大礙的。”

“祁前輩,聲聲的傷要想徹底痊愈,至少需要兩三年的時間。”

祁越明聽見這話,從儲物空間內取出一方玉盒,遞給雲容聲,出聲道:“這裏面是你養傷所需要的靈蘅花,可以讓謝述幫你煉制每日所要服用的藥丸。”

雲容聲垂眸接過那一玉盒的靈蘅花,道:“多謝師尊。”

謝述連忙舉手道:“祁前輩,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聲聲的。”

祁越明溫和地笑了笑,目光自雲容聲處掃過,又簡單叮囑過幾人在相山境萬事小心,便又進了城主府。

片刻鐘後,徐淵清從城主府中走了出來,神色與尋常無異。

雲容聲擡眸望去,卻知道徐淵清此刻心情并不好。

時至四人上了雲舟,去往相山境的路上,雲容聲敲開徐淵清房門,緩步走進了他的房間。

“師兄。”

雲容聲輕聲喚道,接過徐淵清幫他倒的靈茶,輕飲一口,又說:“你看起來好像心情還是有些不太好。”

徐淵清神色微頓,擡眸看向雲容聲,問道:“你看出來了?”

雲容聲修長手指輕敲了下茶杯,輕聲道:“因為謝道友和霍道友并不知道那塊留影石的事。”

而那塊留音石,是他交給徐淵清的。

父子離心,他有極大的功勞。

徐淵清垂眸道:“我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明明從前還……”

……并不是這樣的。

徐淵清轉而低嘆道:“母親離開之後,這是我與他第一次吵架。”

雲容聲出聲說道:“我與我母親的關系也最好。”

“不過,我與我父親……”

雲容聲話語微頓,輕描淡寫地笑起來,道:“我與他是仇人。”

徐淵清擡眸看向雲容聲,啓唇微動,最終卻什麽也沒問出口。

雲容聲似思索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師兄你。”

旋即,他像是在認真建議:“不過,吵架這種事嘛,大多數時候,只要冷着放一段時間,再見面就會和好如初了吧。”

這件事持續地冷下去,長久以往,便會成為他們心中的一根刺,終有一日會徹底爆發出來。

到那時候,大概……他就不會那麽傷心了。

雲容聲安靜地看着坐在對面的徐淵清。

雲舟行駛近一個時辰,到相山境附近時,便停了下來。

謝述敲門時,又發現雲容聲在徐淵清房間裏,遲疑了下,道:“聲聲,你們兩個怎麽又湊在一起了?真的是師兄師弟總有話說不完嘛,早上也是這樣的。”

謝述說這話的時候,正值霍沉時從房間走出來,他原本冷靜的神色便微沉了下,看了雲容聲一眼。

雲容聲笑道:“我找師兄喝茶啊。”

他倒也沒有說謊,一進房間,徐淵清就給他倒了一杯靈茶來喝。

謝述倒也沒有糾結,興沖沖地下了雲舟。

很快,其他三人也跟着離開了雲舟。

相山境的開啓之地,位于一片遼闊無垠的曠野處。

雲容聲等人到的時候,曠野上已經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天衍宗弟子、各大世家子弟等。

“相山境開啓,進入其中的修士會因此而各自分散。”徐淵清解釋道,“進入相山境後,無論在何處,只要往秘境的中心地域走,到時候我們總會再相遇的。”

午時一刻,自天幕下驀然浮現一抹璀璨靈光,由一道窄細靈光轉瞬擴大開來。

曠野之上,不斷有靈光掠至靈幕內,進入相山境中。

謝述道:“那我也先去啦!”

反正相山境那麽大,就算同時進入,降臨的地點也有可能會不同。

“謝述。”

徐淵清叫住人,叮囑道:“秘境中無法傳靈訊,你小心行事。”

“知道啦知道啦。”

謝述揮手,很快化作靈光,進入了相山境。

霍沉時轉眸看向徐淵清,道:“你……”

他眸光掃過雲容聲,話音頓了下,繼續道:“你們萬事小心。”

雲容聲聽出了霍沉時那個“們”字加得有多不情願,目送霍沉時進了相山境,又才看向徐淵清,出聲喚道:“師兄。”

徐淵清聞言,看着雲容聲。

他等了一會兒,望見雲容聲略顯期待的目光,很快意識到雲容聲是在等他要對他說的話。

“你進去之後,記得每日按時服藥。”

“在秘境之中,不要輕信旁人。”

“還有……行事小心,保護好自己。”徐淵清出聲道,“我擔心你。”

雲容聲應聲笑起來,道:“我都記下了。”

“師兄也要保護好自己,我也擔心你。”

踏入相山境入口時,雲容聲感受到了一種來自于秘境規律的強制抵抗力。

相山境對外開啓的條件是有限制的,只允許金丹境界與元嬰境界的修士進入秘境之中。

他若是想要進入,得對自己設置下重重靈力封禁才行。

思及此,雲容聲默然擡手,手中結印,給自己設下從渡劫到元嬰後期共十二重的靈力封禁,将靈力禁至元嬰後期,那種阻礙力量才徹底消失。

相山境內,地域遼闊。

而其開啓時間為三個月,若是有人不幸落在了秘境最邊緣側,三個月之久,也足以讓一名金丹初期的修士趕到相山境中心地域去了。

雲容聲閉眼瞬息,再睜眼時,周遭環境已然發生了變化。

相山境內的靈氣濃郁程度遠超外界,此地還是一個極好的修行聖地。

然而,他卻對這樣的修行聖地并不感興趣。

雲容聲降臨之地四下無人,他很快認定一個方向,飛身掠出。

修為的封禁壓制,讓他适應了一段時間,才勉強能夠适應現在的修為。

在相山境中,雲容聲沒有刻意去尋徐淵清,而是随性所為。

他想,人是需要成長的,就像是在地下賭場遇見那名化神期的魔種修士時,他就在他身後不遠處,卻并沒有出手。

他該放手。

過度的庇佑,反而是不對的。

沒有他,他一樣會安然無恙。

相山境中有很多天材地寶。

寶物動人心,有寶物的地方,自然就有危險與争奪。

雲容聲也沒有去跟那些修士争搶寶物。

此地兩個月時間,對于其他人而言,仿若匆匆而逝,尚且覺得不太夠,但是對于雲容聲而言,卻像是度日如年般。

當他度過了“六十五個年頭”後,終于來到了相山境的中心地域。

連綿起伏的山脈最深處,是浩瀚而神秘的上古密地。

雲容聲閑來無事,在此處又等了三日,沒見到想見的人,便又等了兩日。

當雲容聲度過“第七十一個年頭”時,自他手腕上所帶的同心鈴于這一日,驀然作響。

同心鈴輕響悅耳動聽,在此刻于雲容聲耳畔,更是猶如天籁之音般。

不過是相距十裏而已,很快了。

徐淵清尋至時,同心鈴因距離近了,而浮現出一抹纖細靈光,指引着他去尋另外一枚同心鈴的蹤跡。

“師兄。”

人未到,聲先至。

雲容聲的聲音自斜上方傳了來。

徐淵清擡眸望去,靈線牽引的另一頭,雲容聲坐在樹上,在見到他後,身形翩然一掠,落在了他面前。

初春三月分明已經過去,徐淵清于此刻卻仍舊能感知到往日所聞見的極輕極淡的桃花近香,似撲了他滿懷般,籠罩在他周身,無處不在。

“好久沒見了。”

雲容聲輕聲道:“你看起來好像又長高了些。”

“然後……是你的修為,金丹後期,在秘境中這兩個月裏,看來師兄遇見了很多機遇,收獲甚豐。”

“是七十一日。”

徐淵清思忖瞬息,出聲說道。

雲容聲道:“對,是七十一日。”

徐淵清開口問道:“那你呢?”

“我?”雲容聲反應了下,才繼續說,“我收獲沒多少啊。”

他感嘆道:“那些人也太厲害了些,我根本搶不過啊。”

徐淵清輕應了聲,擡手間自儲物空間翻出一樣東西,放在雲容聲手中,輕聲解釋道:“或許是巧合,我在秘境之中,遇見了另外一塊碎玉。”

雲容聲垂眸去看,望見了應該是自己前世所得到的第一塊碎玉。

完整的玉碎裂之後,應該是分成了三塊碎玉。

上一世,他沒去拍賣會得到此前的那塊碎玉,而是在之後的一處商販處買到了此刻手中所拿的這塊碎玉。

第三塊碎玉,是在雲荒天宮之中。

徐淵清道:“我想着你會喜歡拍賣會上那塊碎玉,應該也會喜歡這塊碎玉,便把它拿到手了。”

原來這塊碎玉是從相山境中流落出去的。

雲容聲指尖輕覆于手中碎玉之上,很快拿出了此前那塊碎玉,合攏一拼,迎着秘境曦光看了一眼,道:“師兄,現在是一大半塊玉了,它的确很漂亮。”

“師兄,你還記得那半卷無名劍訣嗎?”

雲容聲出聲道:“我懷疑那半卷無名劍訣是與此地有關系的。”

上一塊碎玉與無名劍訣是一同出現的,而這塊碎玉出現在相山境。

巧的是,他還知道在将來的最後一塊碎玉,出現在雲荒天宮。

相山境與雲荒天宮唯一的聯系,大概就只有一點——據傳,在相山境中曾有雲荒仙帝未成道前留下的部分遺跡與傳承。

徐淩啓隐藏身份,以黑袍人形象出現在拍賣樓,只為拍下那半卷無名劍訣,大概只有一個原因。

半卷無名劍訣,與未成道前的雲荒仙帝有關系。

那半卷無名劍訣……是雲荒劍訣的草創稿。

失去記憶的中州人,天生劍骨,姓雲。

徐淩啓就連她至死後的價值都要榨個幹幹淨淨,當真是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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