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雲容聲微緩了下, 肯定地應了聲道:“嗯。”

徐淵清放開人時,下意識擡眸去看雲容聲,卻發現雲容聲垂着眼眸, 好半晌後才擡眸看向他。

徐淵清啓唇卻并未多說些什麽, 只道:“我在幻境感悟時, 你在做什麽?”

雲容聲笑起來,開口道:“當然是守着師兄啊。”

末了, 他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就是看幻境中的場景。”

雲容聲思索過後, 心情仍舊複雜, 卻還是坦然出聲:“我在幻境的最後, 看見了一對父女。”

“父親高大偉岸, 頂天立地, 而那個小姑娘……”雲容聲話語微頓了下,遲疑道,“看起來很受寵的樣子。”

“她一定是在一個極有愛的環境成長起來的。”

雲容聲笑了笑, 道:“這就是我見到的故事。”

那為什麽哭呢?

徐淵清望見雲容聲泛着薄紅的眼尾, 默然心說。

旋即,雲容聲反問說:“那師兄的收獲是什麽?”

“對劍道的明悟。”徐淵清答道,“還有……半卷劍訣。”

雲容聲問道:“半卷劍訣?”

“對。”

徐淵清拉着雲容聲繼續往前走去,約摸片刻鐘後,來到一處石牆前,擡手仔細摸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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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一道細微聲音響起,那塊石壁應聲而開。

徐淵清探手去取出那半卷劍訣,解釋道:“只有半卷劍訣。”

雲容聲道:“這麽說, 另外半卷劍訣是在當日拍賣會出現過的那半卷了?”

“極有可能。”

雲容聲接過徐淵清遞過來半卷劍訣, 垂眸掃視而過, 開口道:“看來這是下半卷劍訣。”

徐淵清道:“此地與雲荒仙帝有關系,我推測這無名劍訣極有可能也與雲荒仙帝有些聯系。”

“雲荒劍訣草創稿。”

“那人有上半卷劍訣,卻無下半卷劍訣。而我們有下半卷劍訣,卻無上半卷劍訣。”

雲容聲輕聲道:“通常來說,有上半卷劍訣比只擁有下半卷劍訣更重要。”

上半卷劍訣是因,下半卷劍訣是果。

從因能推果,倘若是反過來呢?

徐淵清聞言,遲疑出聲:“你的意思是……”

雲容聲道:“由下半卷劍訣倒推出上半卷劍訣。”

此話若是傳了出去,世人皆會笑他們不自量力,膽敢以下半卷劍訣便嘗試去推上半卷劍訣。

而且,這卷劍訣還疑似是雲荒仙帝所創的雲荒劍訣草創稿。

雲荒仙帝是誰?他是上古時代第一個成道的人族劍修,是劍修之始。

雲容聲迎着徐淵清望過來的目光,輕眨了下眼,眸光明亮,輕聲笑道:“試試又不會有什麽損失。”

兩人說話間,自整個相山境上方傳來一陣輕細卻足以讓秘境內所有人聽見的聲音。

三個月時間已至,相山境即将隐世,此刻所有身在秘境之中的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排外力量。

須臾過後,分散在相山境內各個地方的修士一起被送出了秘境,出現在那片曠野之上。

曠野無垠,此時正是夜幕降臨之時,明月當空,繁星如墜。

正當徐淵清準備傳靈訊給謝述和霍沉時時,從無邊曠野某一處驀然傳來一陣宛若震耳欲聾的鈴铛重響聲。

這熟悉的鈴铛重響聲……

雲容聲見狀,出聲道:“師兄,看來不用傳靈訊了,謝道友正在召喚我們呢。”

當兩人尋着鈴聲走過去,人群早就因為這震耳欲聾的聲音而自動退散開來了。

謝述一見到徐淵清和雲容聲兩人走出人群,連忙舉着自己懷中的夜明珠,朝兩人揮了揮,大聲開口道:“這兒!這兒!我們在這兒!”

至于那“略有些吵鬧”的響鈴,早已經被他禍水東引,丢給了冷沉着臉的霍沉時。

霍沉時語氣冷冷地出聲:“謝述!又是你!”

謝述一聽見霍沉時開口,連忙跑了兩步,躲在了徐淵清和雲容聲兩個人身後,還嚷嚷道:“我們三個月沒見了,這不是就送份大禮嗎?”

這份大禮,誰能承受?

要命啊!

最終,還是徐淵清出手,将霍沉時手裏的響鈴給解決了,既“救”了霍沉時一命,還“救”了謝述一命。

等上了雲舟後,四人站在長廊上,謝述才發覺徐淵清的修為又漲了,不由得出聲說道:“徐淵清,你修為又漲了!”

“這三個月你收獲可真大。”

旋即,謝述又自我誇贊道:“不過,我收獲也還挺大的。”

四人簡單交流過彼此在秘境中的經歷,謝述又說要探看雲容聲的靈脈。

于是,雲容聲坦然地伸出手去。

霍沉時垂眸的瞬間,目光被雲容聲那截纖細手腕上所系的紅繩系鈴所吸引。

旋即,當他辨認出這串紅繩系鈴是何種意思之時,他下意識擡眸看了一眼徐淵清,似在搜尋些什麽。

徐淵清察覺到霍沉時的目光,出聲詢問:“怎麽了?”

霍沉時壓下心緒,道:“無事。”

“聲聲。”

謝述收回手的同時,開口道:“你的靈脈在這三個月裏大有好轉了哎,就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突然多了一點兒極其微弱的生氣。”

“是好事兒啊。”

雲容聲聽聞謝述此言,驀然想起此前在幻境中所感受到的一點微弱靈力,沉默瞬息後,又笑道:“那真的是好事。”

謝述道:“不過,你還得繼續服用靈蘅花制成的藥丸,回到天衍宗後,也要多去靈性溫泉那裏待一待才行。”

夜深時,各人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雲舟返回荒境城後,四人走在荒境城中。經過三個月的時間,當日發生在荒境城中的風波早已經被時間所消磨得所剩無幾。

無人再議論當日之事。

在天衍宗徹底調查清楚之後,荒境城舊城主所犯下的數罪在東荒公之于衆。

荒境城是東荒最大最繁華的城池,其城主之位必定需要好好選擇。所以,這三個月以來,荒境城城中大小事宜皆由一名代城主代為處理。

此番在相山境中的歷練,于各人而言,皆是一種收獲。四人在荒境城中休整一日,便離開了荒境城。

荒境城外。

謝述發揮自己身為醫修的本能,正絮絮叨叨着,叮囑着雲容聲,要他按時吃藥,好好溫養靈脈,不動用靈力的時候,絕對不要動用靈力。

在兩人身旁,霍沉時遲疑一瞬,出聲問徐淵清,說道:“你不回徐家嗎?”

徐淵清聞言,神色微怔,又想到三個月前的事情,應聲道:“現在不回。”

霍沉時還欲開口的時候,謝述扒拉過來,開口道:“不回家好啊,我也想不回家,可是……我爹竟然以克扣我月俸靈石為要挾,要我回家去,不要在外面亂竄!”

謝述說罷,長嘆一聲,同他們告別過後,便坐上了自己的小雲舟。

在小雲舟上,謝述扒拉在雲舟邊上,朝三人揮手,又道:“聲聲,之後記得我生辰時一起來聚啊。”

“還有啊,徐淵清你一定要好好監督聲聲按時吃藥。”

最後,謝述瞄了一眼霍沉時,仗着自己站在雲舟上,有天然逃跑優勢,笑嘻嘻地出聲問:“小可憐兒,要不要哥哥我用雲舟送你一程啊?”

霍沉時:“……”

接連将謝述與霍沉時送走後,徐淵清才喚出自己的雲舟來。

從荒境城到天衍宗,只需半日多的時間即到。

兩人到天衍宗時,正是夕陽落幕的時候。

天邊餘晖仍存,卻隐有明月輪廓浮現于天幕之上。

雲容聲跟在徐淵清身側,再度踏進天衍殿時,心緒已然平靜。

他将此地視作尋常之地。

心神微沉時,雲容聲聽見徐淵清輕聲喚他的聲音,擡眸望去。旋即,他又看向坐于天衍殿殿中高座的祁越明處,回了話道:“我已經好多了。”

“謝道友說我這段時間有按時服用靈蘅花藥丸,體內靈脈傷勢開始穩定地修補起來了。”

“那便好。”

祁越明應聲道:“相山境之中,你們二人應該皆有所收獲,此次回到宗門,就在劍峰好好修煉一番。”

“來年……”

話語至此時,祁越明頓了下,才道:“你們應該聽說過最近一段時間愈演愈烈的傳聞。”

“雲荒天宮将現世東荒。”

“将來,不僅是有我們東荒的修士聚集風雲之地,其餘四域也極有可能會派人跨域前來,意在那傳說中的雲荒天宮。”

“東荒各宗各門都要求宗門內弟子在這段時間裏,好好修行。”

“無風不起浪。根據傳聞,距離雲荒天宮現世,還有一年時間。”

祁越明看向徐淵清一人,道:“對于你們二人的修行進度,我并不擔心。”

“你們按照尋常修煉進度便可。”

說到此處,祁越明似想起些什麽,終于轉眸看向雲容聲,出聲問道:“你與你在劍庫中得到的那柄劍适應得如何了?”

“斷因果。”雲容聲平靜地擡起眸,答道,“到目前為止,斷因果對于我而言,是一柄能用且好用的長劍。”

“至于其他,或許是我目前修為不夠精進,無法理解其深意。”

暴殄天物。

祁越明随意道:“無礙,待你修為将來大成,自然會明白這一柄斷因果長劍的用處。”

雲容聲和徐淵清離開天衍殿時,外界已經是夜色降臨。

劍峰上下更是沒有半盞燈火,只餘如銀月華披散着落下來。

兩人踏上劍峰山道,徐淵清走到山道旁,以一抹靈力照例點亮劍峰的燈盞。

一盞又一盞,當徐淵清以靈力點亮燈盞的時候,雲容聲就提着手中的那盞燈,安靜地望着他。

待到他轉過身時,雲容聲又輕垂下眸光。

一盞盞燈亮起在劍峰山道兩側。

雲容聲與徐淵清兩個人拾階而上,身後燈盞将他們來時的路照亮。

到了半山腰的住處,徐淵清将院中燈盞點亮時,謝述估摸着時間傳過來的靈訊也到了他手中。

他拆開謝述的靈訊,聽了一遍,轉述道:“謝述特意傳靈訊叮囑我,讓我看着你去溫泉池溫養靈脈。”

雲容聲聞言,笑起來,語氣輕緩地問了一句:“看着?”

“不是。”徐淵清話語微頓過後,當即改口說,“是讓我守着時間,讓你只泡兩刻鐘,過猶不及。”

“其實……”

也沒什麽不能看的,本就是同一人。

迎着徐淵清望過來的目光,雲容聲沒将後半句話給說出來,而是道:“師兄不守我,我也應該能夠憑借自己的靈感,感知到兩刻鐘的時間流逝。”

雲容聲道:“不過還是辛苦師兄了,萬一我要是不小心睡着了呢?”

沒多久,此言便成了真。

氤氲熱氣升騰而上,雲容聲靠在溫泉池壁前,閉着眼,不知不覺間便墜入了夢境之中。

溫泉池中的溫暖,依舊無法浸染進他的夢境。他的夢境依舊冰冷如初。

耀眼的燈華,濕冷的天衍殿,入骨的疼痛……

他真的睡着了。

到後來,雲容聲是被徐淵清給喚醒的。

“聲聲?”

“嗯?”

雲容聲應了一聲,眼睫輕顫着,将要醒來,意識卻仍舊沉浸在寒涼徹骨的夢境之中。

他下意識撲進了溫暖之處,周身被溫泉池水所包圍。

徐淵清怔了瞬,驀然聽見“嘩啦”一陣清楚的水聲,轉眸望了過去,卻只看見一瀑散開在溫泉池面如墨色海藻般的柔軟長發。

“聲聲!”

徐淵清轉瞬掠進溫泉池中,當即彎腰将人給撈了起來。

雲容聲掙紮着,意識将欲醒來,身體卻不住地靠近溫暖的源頭,很快抱住了面前人的腰身,還蹭了蹭。

他輕聲地說了句“冷”。

徐淵清身形僵住,抱着人,又想去聽此刻雲容聲的狀态,尋聲問道:“什麽?”

“我……”

雲容聲無意識地說了一個字音,意識終于從冰冷中掙紮地清醒過來,他驀然睜開眼,擡眸撞進一雙帶有關切的眼眸之中。

兩人在溫泉池中靠得極近,近到雲容聲幾乎可以聽見此刻徐淵清的心跳聲。

溫泉池水浸濕了徐淵清一襲雪衣,雲容聲貼近他腰身的那只手,隔着緊貼而略顯單薄的衣料,可以清晰分明地感受到衣料下的溫熱觸感,勁瘦而有力。

離得這麽近,雲容聲當然能夠感受徐淵清身形的僵硬。

“我……”

雲容聲又說了一個“我”字。

下一瞬,他身形也微僵了下,修長手指略微收攏了瞬,飛快地松開手臂,壓低聲音,問道:“師兄這麽擔心我嗎?”

徐淵清在确保雲容聲不會再出現什麽其他狀況時,亦是松開了落在雲容聲身上的手,視線輕移,很快轉過身去。

雲容聲彎了下眼,靠在溫泉池壁前,隔着溫泉池中升騰而起的水汽,目光慢慢掃過背對他而站的徐淵清的身形,故作輕松地繼續道:“師兄,你忘記了嗎?我也是修士啊。”

“修士又怎麽可能會被水給淹死呢?”

“你……”

徐淵清始一出聲,方覺自己此刻的聲音不太對勁。

他呼吸頓了下,聲音壓低地問:“你剛才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嗯。”

雲容聲閉眼應了一聲,無聲無息地給自己施了幾道清心訣,将反應壓制了下去,又才睜眼道:“師兄剛才喊我,是兩刻鐘時間到了嗎?”

旋即,雲容聲站起身來,走出溫泉池,彎腰拾起此前放在旁邊的衣物穿上,系好腰帶。

雲容聲将衣物穿戴好後,方才轉身看向仍舊站在溫泉池中背對着他的人。

他坐在溫泉池邊,眉眼微彎,染上的笑意将眸中欲念遮掩盡了,出聲問道:“師兄還不起來,是也想在溫泉池多待一會兒嗎?”

這麽一看,他的定力好像要比他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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