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雲容聲就坐在溫泉池邊, 紅衣衣角柔軟地垂下,安靜等着徐淵清。
然而,徐淵清并沒有轉過身從他這邊出浴, 而是換了個方向, 很快出了溫泉池。
靈力将他一身被溫泉池水浸濕的衣袍瞬間烘幹。
做完這一切後, 徐淵清才轉過身來,擡眸望向雲容聲, 走到他面前。
雲容聲微擡眸光, 沒看出什麽異樣, 出聲道了一句:“師兄?”
他也不能太得寸進尺。
徐淵清音色依舊壓着點兒低, 開口道:“走吧。”
雲容聲應聲站起身來。
兩人路過那片桃花林時, 雲容聲感慨道:“師兄, 我們離開劍峰的時候,這桃花開得還正盛呢,現在這桃花就謝了。”
雲容聲說起桃花, 徐淵清便無端地想起從前當雲容聲靠近之時, 萦繞在他周身的桃花近香,甜而未膩。
而現下……氤氲的水汽之間,他卻似又嗅見了那極輕極淡的桃花香。
徐淵清壓下自己心下想法,正欲出聲詢問時,眸光落至院落旁的蓮池,道:“桃花花期已過,現在夏日只有蓮還盛開着。”
雲容聲轉眸,看了眼不遠處的蓮池,誇贊道:“蓮也很漂亮, 亭亭淨植。”
時至兩人走進院中, 各自回了屋, 都沒人再多提半句與剛才溫泉池中有關的話。
約摸一刻鐘後,雲容聲坐在床側,聽見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起身披了外衣,走到門前,開了門。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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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清手中拿着一根安神香,擡眸道:“我剛才忘記将這個給你……”
他微擡的眸光不經意間掃過眼前人微敞開的衣襟,半遮半掩盡內裏無盡風光,無端又憶起在溫泉池中偶然瞥見的光景。
徐淵清喉結滾動了下,很快移開目光,将手中的安神香遞了過去。
雲容聲望着他遞過來的安神香,卻是笑道:“師兄,我記得上一次我給你點這安神香,事後你還說這安神香的确沒什麽用呢。”
他所說,是徐淵清在生辰那日夜裏守了他半個晚上,後來補眠的事。
徐淵清聞言,移開的眸光顫了下,努力忽視掉腦海之中關于那個翻來覆去的绮夢,開口道:“求個心安。”
雲容聲應了聲,讓開身前位置,道:“那你進來吧。”
他說完,卻瞥見徐淵清站在他房門前遲疑之色,便輕眨了下眼,無辜又故意地問道:“師兄怎麽了?”
徐淵清否認道:“沒什麽。”
雲容聲道:“那師兄之前說要親自給我弄這安神香?”
“好。”
徐淵清收回思緒,緩步走進雲容聲的房間,站在香爐前。
雲容聲亦是轉身,很快來到窗下桌前,目光自花瓶中的那根桃花枝上掠過。
待到徐淵清點上安神香後,他開口道:“師兄,我剛才說錯了。”
“這裏還有一枝開得正盛的桃花未謝。”
雲容聲轉眸看了一眼徐淵清,出聲解釋道:“三個月前離開時,我在這根桃花枝上施了靈訣,留住其短暫的花期,至今未消。”
徐淵清聞言,盯着那開得漂亮的桃花看了看,随後的眸光輕移,落至雲容聲處。
須臾後,他低聲道:“是很漂亮。”
雲容聲聽了誇贊,笑起來,伸手将半掩的窗關上,道:“那我就再多留這桃花枝一段時間了。”
當雲容聲将視線移回來之前,徐淵清先一步出聲道:“安神香……我替你點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像是逃也似的,于轉瞬之間從屋中桌前,走到了半開的房門處。
臨出門時,徐淵清又似想起些什麽,回眸開口道:“若是夜裏做噩夢醒來了,可以傳靈訊給我,或者是來找我。”
雲容聲站在那根桃花枝前,擡眸望向他,笑着問道:“做噩夢了,找師兄你會有用嗎?”
“再說……這樣不會打擾到師兄的休息嗎?”
徐淵清微抿唇,低聲道:“不算打擾。”
再者,他今夜再也睡不着了。
“那好。”
雲容聲應了聲“好”,目送徐淵清離開後,目光落回面前桃花枝上,指尖輕輕地擺弄過花瓶的位置,收了手,朝床側走去。
雲容聲坐在床側,坐了很久,才以靈力掐滅燈盞,躺在床上。
他一閉上眼,便是夢境中冰冷的過去場景。
倒不如不睡。
時間流逝,月光在院中繞過半輪。
雲容聲安靜下來,許久後,他又坐了起來,起身推開窗,望着院中移轉的月華失神。
好半晌後,當雲容聲回神時,正巧聽見斜正上方房門打開的輕細響動,擡眸望了過去。
不遠處房門被打開後,站着在門前的身影,是徐淵清。
雲容聲眸光輕掃,便發現徐淵清已經換了一襲雪衣。他輕聲喚道:“師兄,你也沒睡?”
“沒有。”徐淵清道,“我今夜不睡覺。”
不過,看他穿戴整齊的樣子,也不像是要睡覺的。
于是,雲容聲又說了一句:“師兄是打算修煉一整夜?”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徐淵清說完,又看向雲容聲。
雲容聲目光中帶着些許的疑惑之色,問:“原本?”
那現在是……
徐淵清輕聲道:“過來。”
雲容聲原本是站在窗前的,現下聽了徐淵清的話,轉身去披了件外衣,出了門。
他穿過大半個院子,走到徐淵清面前,站在兩級臺階下,擡眸問道:“怎麽了?”
徐淵清眸光微垂,克制地擡起手,幫雲容聲拉了下衣裳,出聲解釋道:“我陪你。”
旋即,他讓開位置,道:“進屋。”
雲容聲從來沒有進過他的房間。
至少,是從字面意思上來說,這一世雲容聲從未走進過徐淵清的房間。
不過,在上一世,這本來也就是他的房間。
雲容聲很是坦然的接受了徐淵清的邀請,邁上臺階,緩步進了他的房間。
雲容聲問:“師兄不修煉了?”
徐淵清道:“我見你睡不着,睡着了又要做夢,便想陪陪你。”
雲容聲想了想,又說:“那我該把師兄你點給我的安神香抱過來的。”
“我去拿。”
徐淵清說罷,轉身出了房間。
當他将點燃安神香的香爐拿過來放桌上時,雲容聲已經坐在了桌前。
他道:“夜裏冷,不坐這裏,去床上坐。”
“師兄又忘記我也是修士了嗎?”
雲容聲雖然是這樣說着,卻還是聽從了徐淵清的話,起身去了床上,又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褪了下來,認真疊好,放在旁邊。
做完這一切後,雲容聲看向徐淵清,問道:“那師兄你呢?”
“我坐在這裏……”
徐淵清出聲說罷,就望見了雲容聲并不贊同的目光。
雲容聲擡手,扳着手指道:“你讓我過來,我也過來了;你讓我坐床上來,我也聽話了。”
“我的兩次聽話,總能換你一次聽我話的機會吧?”
哪有師兄會聽師弟話的道理?
徐淵清默然心說,卻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沒有師兄聽師弟話的道理,但是卻還有別的道理。
聽心悅之人的話,理所應當。
徐淵清走到雲容聲面前,略微彎腰,出聲道:“你說。”
雲容聲移開身形,往裏退讓出位置,道:那我把師兄的床分給你一半。”
他歪了下頭,故作認真思考的模樣,道:“順水推舟,替師兄做個人情好了。”
徐淵清神思微緩,輕聲問道:“我不是你的師兄?”
這個人情做得真好,将他的床再分給他一半。
雲容聲聲音極輕地嗯哼了一下,笑而不答,只是安靜地望着他,眸光澄澈又漂亮。
好半晌後,徐淵清“敗下陣來”,妥協似地應了聲“好”,坐在了雲容聲身邊。
他只敢坐着,卻不敢再靠近半分。
雲容聲也沒再在意,道:“平日裏這時候,師兄都是會修煉的?不休息嗎?”
“會修煉,也會休息。”
“那怎麽今夜不休息?”雲容聲小聲道,“然後我一起來,就被你抓了個正着。”
“今夜不同……”
徐淵清遲疑瞬息,話音卻頓在了那裏。
偏偏雲容聲像是全然不知般,還在追問:“今夜有什麽不同?”
“是離了劍峰三個月,再回來的時候,有些睡不着嗎?”
“還是傍晚時雲荒天宮那些事情,讓師兄得到了激勵,覺得該多修煉一會兒?”
“還是說……有別的什麽原因?”
徐淵清聽見雲容聲的“三連問”,轉眸看向已然躺下的雲容聲,雲容聲面容間盡是求知若渴與無辜神色。
他一時竟無言。
最終,徐淵清只答了一句“睡不着”。
雲容聲聞言,卻沒再追問下去。
他怕他搞下去,今夜徐淵清多半得憋壞。
徐淵清伸手替雲容聲掖好被角,又聽見雲容聲輕聲地喊了他一聲“師兄”。
他應了一聲“嗯”,卻許久未曾再聽見雲容聲的聲音,便垂了垂眸光。
徐淵清視線落在雲容聲面容間,細數他微閉的眼睫根數,數了一遍又一遍,終于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在心底稍顯放松下來,長腿微微曲起。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感官才愈發明了,無可避免的,徐淵清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反應,強烈而清晰,并非是不太真實的夢境之中。
若不是有錦被遮掩……
安神香的清淡香氣溢散于房間內,并不濃郁,甚至可以說是極好聞。
徐淵清就那樣在雲容聲身邊坐了一夜。
時至天光亮起,雲容聲從睡夢中睜眼醒來,恍然了一瞬間,才想起昨夜的事情。
他坐起身來,轉眸望去,正好是桌上安神香燃盡最後一點的時候。
徐淵清推開半掩的房門,走了進來。
雲容聲視線極輕地掃過徐淵清周身,發現才半夜的時間,他怎麽又換了一身衣裳?
他現在每一件衣裳都是他曾經看過的、經手過、穿過的,自然一看便知道其中隐約變化的一些小細節。
雲容聲喚道:“師兄,我昨晚什麽時候睡的?”
“沒多久就睡着了。”
雲容聲聞言,笑起來,好奇地問道:“師兄會不會覺得我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
“故意睡不着,故意讓你發現,故意讓你可憐我,然後霸占你的床,結果我那麽快就睡着了。”
“沒有。”徐淵清搖頭道。
他想了想,認真道:“你不是故意的。”
雲容聲問:“師兄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呢?”
因為……心甘情願。
“我看人很準的。”
“真的嗎?”
哪裏準了?
雲容聲說罷,笑了下,撇開這個話題,轉而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師兄在我睡着之後,是繼續修煉了嗎?”
“嗯。”
徐淵清道:“我繼續修煉了。”
磨砺心境,修身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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