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新年過後, 沒多久,徐家上下就已經在開始準備自家少主的及冠禮了。
徐淵清在徐家待了沒幾日,便和雲容聲一起, 離開了徐城。
臨離開前, 徐淵清被徐淩啓喊去說話。
徐淩啓開口問道:“淵清, 最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徐淵清神色微怔,道:“父親, 你問這個做什麽?”
少年心事最難藏。
盡管是情緒內斂如他, 近日也難免克制不了內心欣喜。
徐淩啓溫和出聲:“你母親離開得早, 自小你便懂事, 什麽心事都不與我說。最近, 若不是我有所發現, 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說這件事了?”
“淵清,你喜歡的女子,是誰?”
徐淩啓近段時間曾調查過, 徐淵清最近并未與哪名女子相交, 只是與他那兩個友人相交甚好。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個叫雲容聲的師弟了。
徐淵清并未出聲說出雲容聲的名字。
并非是他不願意說出來,而是此刻他不想、也不能說出來。
“倘若是哪家女子,可以告訴我。”徐淩啓做足慈父形象,繼續說道,“我可以由我做主,替你去問問情況,讓你與你心悅之人定下一個婚約。”
“屆時,她就是你未婚妻了。”
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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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清聞言, 默然将“未婚妻”這三個字琢磨了一遍, 卻是出聲道:“不必了, 父親。”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勞父親費心。”
說罷,徐淵清行禮過後,便離開了書房。
徐淩啓端坐于書房之中,任憑窗外光影投落變幻。
許久之後,他開口道:“去查一查淵清身邊所有的女子。”
……
另一邊,當徐淵清和雲容聲啓程回天衍宗時,在雲舟之上,徐淵清才向雲容聲提及此事。
徐淵清開口:“這段時間,我看起來很不正常嗎?”
雲容聲問道:“誰說你不正常了?”
“我父親他……”
徐淵清遲疑出聲。
雲容聲見他提起徐淩啓,便擡起眸光,看向徐淵清。
“他好像看出我有心悅之人了,還說……”徐淵清話語微頓了下,繼續道,“還說若我有喜歡的女子,可以告訴他,由他做主,替我向對方提婚約之事。”
“很奇怪的是,在從前,他都是讓我專心修煉,不要耽于情愛之事,如今卻一反常态,主動詢問起這件事來。”
雲容聲聞言,眸光微閃,出聲道:“聽起來是挺奇怪的。”
在上一世,徐淩啓可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更沒說過他要是喜歡誰,就去像誰提婚約的事情。
難道是因為他上一世太過淡漠、無欲無求了嗎?
此事必有蹊跷。
雲容聲暫且壓下心中疑慮,轉而問道:“師兄,你就這麽絲毫不加隐瞞地說了你父親對你未來道侶的看法,就不怕我生氣嗎?”
“生氣什麽?”
徐淵清下意識出聲,旋即很快反應過來,道:“女子?”
他父親所說的是“若有心儀女子”,而并非是“若有心儀之人”。
徐淵清問道:“你會生氣嗎?”
雲容聲認真點頭應聲。
“生氣什麽?”
徐淵清握住雲容聲的手,道:“你還會怕這些嗎?”
“世俗并非沒有像我們這樣的。”
世俗之中,的确沒有像他們這樣的。
……會跟自己在一起。
雲容聲默然心說。
“況且,情愛之事,何須他人多言。”徐淵清道,“我父親他管不了我。”
雲容聲神情之間略顯難過,可憐出聲:“可我還是想得到你父親的認可。”
徐淵清聞言,擡起眸,認認真真看了雲容聲一眼,道:“我不信。”
他知道雲容聲的性格。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雲容聲就沒繃住,輕笑出聲來,道:“哥哥,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好騙了啊。”
而後,他又湊上前,親了徐淵清一下。
在平時的時候,雲容聲喚的都是“師兄”,只有在某些興致或是壞心思來了的時候,才會語調輕緩地喊上一聲“哥哥”。
偏偏徐淵清每一次都還挺受用的。
雲容聲笑倒在徐淵清懷裏,被他伸手接住。
徐淵清道:“不過,等将來,我會告訴我父親的。”
“告訴他做什麽……”
雲容聲小聲嘀咕,伸手拽着徐淵清,将人拉下來,又說:“及時行樂,才最重要啊,哥哥。”
兩人在雲舟上,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好一陣,終于才回了天衍宗。
天衍殿中,他們的師尊照例詢問了兩人的修行情況。
最後,祁越明才望向雲容聲,問道:“你此前所受的靈脈之傷,如今恢複得如何了。”
雲容聲擡眸看向坐在高座之上的祁越明,道:“在師兄家時,謝述說我靈脈恢複情況良好,再有兩個月便可痊愈。”
“兩個月……”
祁越明略一沉吟,道了一聲“好”,便揮手讓兩人離去回劍峰。
劍峰上,冬雪散盡,春寒乍暖,桃枝初初複蘇,偶有兩三桃花提前盛開。
路上,徐淵清才開口問道:“謝述有說過你的傷勢兩三月便可痊愈嗎?”
雲容聲拾階而上,又看向他,道:“當然是謝述喝酒的那晚說過的,徐少主大忙人,你還不相信我?”
雲容聲笑道:“可以傳靈訊去問問啊。”
“沒有。”徐淵清解釋說,“我是高興的。”
因而,他并未傳靈訊去問過謝述。
夜裏,當雲容聲從溫泉池中出來時,徐淵清轉過身去,擡手将披散在雲容聲身後未曾完全弄幹的墨發以靈力拂去濕潤。
徐淵清道:“等你身體徹底好了之後,我們再去中州吧。”
雲容聲聞言,出聲道:“我傷勢好也就這兩三個月的時間,你及冠禮就在三月初,時間相差也沒多少時日,這期間出什麽事?”
倘若到那時候,他不願再跟他去中州了呢?
雲容聲思及此,眸光輕移,看向正在以靈石喂那只上古幽夢蝶的徐淵清,輕聲道:“師兄,最近我又看了一個故事,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講給你聽聽?”
徐淵清聞言,給幽夢蝶喂了一塊新靈石後,邁步走了過來,拉着雲容聲,道:“那你說說,怎麽有意思了?”
“我這個故事是在你家藏書閣一層看到的,書名不記得了,故事大概還記得挺清楚的。”
“據傳在某一個宗門裏,有位太上長老,苦于修煉久無精進。在某一日,他出關收了個徒弟。”
“這個徒弟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了。”
“徒弟天賦很好,他師尊也待他挺好的吧。徒弟受傷,師尊找靈藥替他療傷,有什麽天才地寶,師尊也給徒弟用。”
“久而久之,徒弟對師尊很是敬重。直到後來的某一日,徒弟修為小成時,被師尊召到跟前。”
“徒弟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日竟然是自己的受難日,他的師尊在殿中性情大變,對他出手。”
“師尊說,培養他這麽久,只是為了他的靈脈。”
徐淵清聽到此處時,遲疑出聲:“故事裏的師尊是魔種?”
“這倒不是。”雲容聲繼續道,“原來,在最初的時候,師尊就發現了徒弟的靈脈非同一般,是傳說中最好的修煉靈脈——仙靈脈。”
“得仙靈脈者,一生修途無恙。”
“這個師尊起了奪徒弟仙靈脈的念頭,這才收其為徒,耐心培養。他想要仙靈脈來突破自己久難進階的修為境界。”
“在九死一生、機緣巧合之下,徒弟成功逃了出去。他修煉數年的修為被毀,沉下心在外蟄伏了數十餘年,終于有機會重回修仙界,為自己複仇。”
“徒弟殺了師尊。”
“外界不了解真相,都說徒弟成了大魔頭,欺師滅祖,心狠手辣。”
“就連徒弟的舊日好友也不知其真相。”
“最後,故事裏的徒弟成了人們口中的大魔頭,其名可止嬰孩啼哭。”
“後來,人們去請了更高修為的修士,以陣法困住大魔頭,大魔頭就此隕落。”
“大魔頭死後,人人都在歡呼雀躍。”
雲容聲道:“我當時看到這個故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這個故事……”徐淵清思索着開口,“你真的是在我家藏書閣看見過的嗎?”
他記得自己從前在藏書閣中,基本将所有書冊都看過,不怎麽記得有這個故事。
雲容聲道:“大概是吧?”
他無理取鬧道:“等你下次回家,再回去仔細看看,肯定是你不記得自己看過這個故事了。”
徐淵清無奈道:“好。”
旋即,他輕聲喚道:“聲聲。”
“嗯?”
“你看的故事總是……”徐淵清話音頓了下,才繼續道,“最後的結局怎麽總是不好的呢?”
雲容聲聽見這話,笑起來,道:“那我就再給你講一個結局好的故事吧……”
“……”
“……故事的最後,主人公大仇得報,和他心儀之人結為道侶,幸福恩愛地在一起了。”
雲容聲擡手戳了下徐淵清,問道:“師兄,這個故事結局還挺好的吧?”
徐淵清輕應了一聲。
“那就好。”
他們也會像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局一樣的,美好而充滿期待。
……
劍峰兩個月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了驚鴻十五年二月下旬。
二月底的時候,徐淵清接到他父親傳來的靈訊,要他提前回徐家一趟。
當時,雲容聲就在徐淵清身旁,心中疑慮之際,仍舊出聲道:“師兄,既然徐前輩讓你提前回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上一世,并未出現過徐淩啓讓他提前回去的情況。
徐淵清聽見這話,看向雲容聲,遲疑道:“那你……”
“我等你及冠禮那一日,和謝述他們一起再來好了。”
雲容聲說罷,又問:“難道師兄一刻也不想離開我了?那昨晚你怎麽不……”
雲容聲話音未落,便被徐淵清擡手給捂住了将要出的話。
他輕眨了下眼,徐淵清低聲無奈道:“現在還是白日天亮時,別說……”
別說葷話。
旋即,徐淵清放開手,站在雲容聲面前,傾身親了親他唇角,很快又分開,輕聲道:“那我在家等你。”
雲容聲将人送到天衍宗駐地城池外,目送其雲舟離開,才收回視線,卻并未再回劍峰。
當徐淵清到徐城時,他亦是借道虛空,來了徐城。
這一次,他要看看徐淩啓究竟在搞什麽鬼。
徐淵清回到徐家後,先是去書房見了他父親。
這一次,徐淩啓并未再提起徐淵清心悅之人為誰的話題,同他交代過幾日後的及冠禮便罷。
入夜,月明星稀,幕雲高闊。
月華拂過院中樹影時,自徐家駐地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披黑袍,朝徐城外走去。
夜風無聲吹拂。
身着黑袍之人向東走了數裏,最終在一處隐蔽祭壇前停了下來。
雲容聲隐匿氣息與身形,安靜地目送此人停留在祭壇前許久,又折返回徐城。
此人修為并未至渡劫,可見并非是徐淩啓。
雲容聲坐在樹梢之上,等到那人離去很久後,仍舊安靜等待着。
約摸半個時辰後,自虛空中傳來輕微波動,有人轉瞬撕裂虛空,到了此地。
“铮!”
劍音清越,卻未見其劍。
劍影萬重,也未見其劍。
雲容聲出手的瞬間,才來此地的徐淩啓已然察覺到來人劍域,與其交手一招,他驀然出聲:“是你!”
雲荒天宮之中,那個身攜靈玉的神秘劍修。
瞬息之間,此地兩人便交手十餘招。
徐淩啓越是出招,便越覺得來人所用劍招隐約透着熟悉之意。
半晌後,徐淩啓方才驚覺,此人所用,乃是雲荒劍訣。
又或者說,此人所用,是最初的雲荒劍訣。
那流落于東荒地域的另外半卷雲荒劍訣草創稿,被這神秘人所得!
雲容聲與其交手數招過後,便驀然離開此地。
在離開之前,他以一劍,毀去此地祭壇。
至少,在徐淵清及冠禮之前,徐城周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徐淩啓面色沉郁地追去,卻不得其蹤。
他站在被毀掉的祭壇廢墟前,神色凝重地思索良久,才回了徐家。
轉眼到了三月初。
徐淵清生辰這一日,雲容聲方才出現在徐城外。
他邁步走進城中。
長街上,車水馬龍,游人如織,叫賣聲不絕。
雲容聲似有所覺,擡手接過朝他掠來的靈訊,平靜地拆開。
須臾之後,他回了祁越明這道靈訊,道:“師尊,我今日在徐城同師兄在一起的,若有什麽事,我明日再回來見你。”
說罷,雲容聲松開手,任由那道靈訊飛離此地,轉瞬化作了流光。
徐家駐地前,更是熱鬧至極。
在年初時,雲容聲曾在徐家小住過一段時日,因而徐家的人都知道他是自家少主的師弟,沒過多詢問,便讓其進了駐地之內。
“師兄在哪兒?”雲容聲道,“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如他所說,徐家駐地的确又大又繞,今日熱鬧,布置更是非尋常之景。
雲容聲用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将自己想走過的地方都給走了一遍。
期間,徐家有人上前詢問,卻都被他拒絕了幫助。
午時将至,雲容聲才來到他的住處前。
正值徐淵清傳靈訊給他,問他到了沒的時候,他站在院門前,很快回了這道靈訊。
“師兄,那你開門來看看。”
幾乎是在雲容聲傳出這道靈訊的同時,院中便有了動靜。
院門被徐淵清打開時,雲容聲擡眸彎唇道:“師兄。”
今日,徐淵清仍舊是一襲雪衣,卻與平日裏的簡單至極不太一樣,衣袍裁剪有度,雪衣衣料垂墜,外攏鲛織流銀,若雪雲流煙,清冷如神明。
雲容聲想到年初就在這院外霍沉時對他的質問,邁步走進院中。
當徐淵清擡手去關門時,他傾身上前,将人抵在門後相擁。
徐淵清擡眸問了句:“聲聲?”
兩人貼得極近,雲容聲慢條斯理地應了聲,靠近他唇畔,吻了上去。
雲容聲向來熱情,兩人又有好幾日沒見過面了,徐淵清見狀,并未多想,擡手擁住他腰身,回應這個吻。
此時,從院外大老遠的地方處傳來謝述大大咧咧的聲音,還夾雜着他說霍沉時的什麽話。
徐淵清下意識想松開手,可懷中人卻遲遲不肯放開,抓着他衣襟,像是懲罰似的,輕輕地咬了他一下。
院外,霍沉時的聲音傳了來,道:“謝述,你對雲容聲……”
“什麽?”謝述沒聽清楚,又問了一句,“聲聲?聲聲他怎麽了?”
——聲聲他怎麽了?
他想染指他的神明。
雲容聲擡手扣住徐淵清腰身,制止住徐淵清将要說的話,又以吻封唇。
連清冷禁欲的神明,也被染上暧昧纏綿的水色。
院門外,謝述奇怪道:“難道徐淵清現在不在?那我們去其他地方找找人。”
随後,腳步聲漸遠。
雲容聲慢慢松開人,靠在徐淵清肩上,無聲笑起來,道:“師兄,生辰快樂啊。”
“今晚送你及冠禮,記得等我。”
說罷,雲容聲擡手拉開另外半扇院門,叫住已然走遠的謝述與霍沉時。
“聲聲?”
謝述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便轉身走回來,道:“原來你在這裏啊?”
“剛才,我和霍沉時還以為這裏沒人在,準備去找你們呢。”
雲容聲笑道:“我正準備開門,結果你們就走了。”
謝述又問道:“哎?那徐淵清呢?”
“他也在啊。”
雲容聲說話間,尚未平靜下來的徐淵清擡手抵住身後那半扇院門,無聲轉眸,看了一眼他。
雲容聲道:“他在整理自己今日的衣裳。”
徐淵清聞言,垂眸擡手,将剛才被雲容聲弄亂了些的衣襟褶皺撫平。
霍沉時:“……”
霍沉時緊緊盯着出聲解釋的雲容聲,心裏泛酸的情緒湧上來,冷冷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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