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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聲, 你不是魔。

雲容聲微擡的眼睫輕顫了下,似乎有些茫然。

徐淵清握緊他的手,将一切魔氣隔絕在外, 出聲道:“你是人。”

“聲聲, 你是一個擁有完整人生的人。”

不是魔。

他不是魔。

魔神殘魂冷笑旁觀, 卻道:“你若是人,在過去又怎麽會死于這誅魔仙陣之下?”

這番話語猶如怒喝, 連周遭魔氣都因此而暴漲!

徐淵清輕聲喚道:“聲聲。”

雲容聲垂下眸光。

那些暴漲的魔氣為之而熄掩了下去, 變得微弱。

魔神殘魂冷冷開口道:“倘若你不是魔, 又怎麽會連這昆侖聖地都不敢踏入半步, 只敢停留在昆侖聖地外, 将徐淩啓攔下?”

“你可敢踏進那誅魔仙陣?”

“聲聲。”

徐淵清見雲容聲将手從他手中掙脫開來, 低聲道:“不要去……”

魔神殘魂道:“連他都不敢讓你進這誅魔仙陣,為什麽?”

徐淵清握緊手中長劍,擡劍朝魔神殘魂的法身揮斬而去。

在他身後, 雲容聲慢慢松開手, 目光自那柄染血的斷因果長劍之上掠過。

三長老于不遠處,突破徐淵清的防守,欲近身而至,卻在此時,從遠處雲荒境有強大氣息徹底複蘇,轉瞬踏破虛空,阻絕他的去路。

“三長老,你的對手,是我!”

自雲荒境徹底複蘇而來的, 正是昆侖大長老。

雲荒境中數萬年, 原本留給昆侖聖地的, 的确是偌大的底蘊。昆侖五位長老,皆為大乘尊者,是當年雲荒仙帝征戰離去之前,特設雲荒境所留下來,護佑修仙界的。

然而,數萬年的時間裏,人心易變。

三長老聯合四長老、五長老一起,在過去萬年間,意欲違背當年與雲荒仙帝的承諾,破雲荒境而出。

他們三人謀劃數千年之久,終于在百年前動手。

雲荒境之變中,二長老身隕。

三長老、四長老與五長老聯合将大長老鎮壓至今,時至徐淵清于今日入雲荒境,才将雲荒境深處的封禁徹底解開。

大長老出手,将三長老給攔了下來。

而另一邊,魔神殘魂道:“只有你是魔,才會被如今的誅魔仙陣所傷!”

“是魔,便該與我站在一起。”

整個昆侖聖地上方,被彌天魔氣所遮掩。

魔神現世,對于修仙界來說,是數萬年間最大的魔禍!

雲容聲緩緩擡眸,看向魔神殘魂凝聚出來的法身。

魔神殘魂道:“倘若你與我共生,你我将共同改寫這世間的規則。”

“屆時,誰還會阻止你跟他在一起!”

雲容聲安靜地望着徐淵清。

他們今日又互換了衣裳來穿。

在徐淵清原本的計劃裏,徐淩啓更恨他,魔神殘魂更想殺他,那今日便由他來扮演他,所有的惡意由他一人承擔。

昨日聽見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平靜地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沒有別的原因,徐淩啓上過一次當後,就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驚鴻十五年,他扮演他,從徐城走入徐家,站到徐淩啓面前,親手毀了徐淩啓所有謀劃。

所以,這一次,徐淩啓會來找的人,依舊是他。

所有的惡意由他來承受,而不該是他。

雲容聲握緊斷因果長劍,将其從徐淩啓處拔了出來。

失去魔神殘魂庇佑的徐淩啓,只剩下一口氣可活。

雲容聲閉上眼,那些被徐淵清阻絕在他身外的魔氣像是找到了它們本該去的地方,轟湧而至。

魔神殘魂見狀,大笑起來。

祂晃神之際,被徐淵清淩空劈來的一式劍意給斬去一縷殘魂。祂震怒之際,欲出手,又想到些什麽,驀然停手,在徐淵清眼前,化作無盡魔氣,轉瞬湧至雲容聲周身。

“我就說,是魔就該為我所用!”

魔神殘魂在雲容聲身後無聲大笑。

“聲聲!”

徐淵清折身而返,手中長劍未曾舉起。

他看着雲容聲周身凝聚起的魔氣,神情晦澀地開口道:“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

雲容聲沉默地擡起長劍,劍意清絕之下,在他與徐淵清之間的虛空劃下無垠距離,開口道:“你打不過我。”

魔神殘魂在雲容聲身後,化作漫天的魔氣,無處不在,無處不尋。

原本璀璨的天日因魔神的降世,而徹底黯淡下來。

雲容聲擡起的劍放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道熾亮的光華撕裂暗幕。

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徐淩啓像是發了瘋般,從自己懷中摸出那枚骨玉小劍,就算極盡升華,他也要殺了他的好兒子。

劍骨天生,本就是天賜,被人強行剝離,必将遭受天譴!

徐淩啓此舉,召來了漫天雷劫。

他朝雲容聲撲了過來,狼狽至極,哪裏還有昔年東荒第一人的高高在上。

雲容聲站在徐淩啓面前,周身魔氣四溢,遠比身為魔種的徐淩啓更像是魔。

就連那一襲幹淨的雪衣都染上黑而沉的魔氣,朦胧而神秘詭異。

雲容聲道:“你謀劃半生,到最後,終是一場空。”

徐淩啓緊握着那枚骨玉小劍,說不出話來。

他望見魔神殘魂在眼前人身後,張揚肆意地擴展自己的地盤。

“好……好孩子。”

徐淩啓低聲道。

他像是在喊眼前人,又像是在喊徐淵清。

雲容聲垂下手,慢慢攥緊徐淩啓的衣襟,将人半提起來,卻在轉瞬之後,把徐淩啓按向了已然全面複蘇的誅魔仙陣中。

“父親。”

雲容聲輕聲道:“你該死在這誅魔仙陣之上。”

雪衣曳地,漂亮卻染了血,柔軟地落在了漫天仙光中。

雲容聲周身被誅魔仙陣複蘇的仙光所籠罩。

當他徹底踏入誅魔仙陣的那一刻,原本猖狂大笑的魔神殘魂戛然止住了笑聲。

“徐淵清!”

“不,不對。”

“雲容聲!你騙我!”

誅魔仙陣對魔是無法逆轉的傷害,對于世間最大的魔,便也是如此。

雲容聲周身附着的魔氣被仙光所噬,于須臾之間,化為了虛無。

魔神殘魂共生正是關鍵時刻,又如何能從這場誅魔之劫中輕易地剝離出去呢?

雲容聲平靜道:“我敢。”

——你敢進昆侖聖地的誅魔仙陣嗎?

——我敢。

天罰臨世,盡數朝着徐淩啓而去。

他手中緊握的骨玉小劍染了血,從他手中墜落到了誅魔仙陣之中。

徐淩啓睜大了雙眼,試圖努力去夠到那枚骨玉小劍。

直到最後,他竭力探出的指尖距離骨玉小劍,僅一寸之遙。

“雲裳……”

劫雷之下,再無徐淩啓。

魔神殘魂威勢在誅魔仙陣之中,化作尖銳的叫聲。

連魔神在這誅魔仙陣裏,也是如此痛苦。

雲容聲冷靜地聽着魔神殘魂的叫聲,默然心說。

好半晌後,他似有所覺般,回眸望去。

魔神殘魂越來越虛弱,叫聲未絕,卻變得微弱起來。

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

雲容聲站在誅魔仙陣之中,看向徐淵清突破他設下的無垠封禁,朝他奔來時,心想真好。

當他倒下的時候,毫無意外地墜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聲聲。”

徐淵清抱緊雲容聲,聲音輕顫地喚道。

雲容聲察覺到他懷抱的顫抖,輕聲開口道:“這一次能突破我封禁,證明你打得過你了。”

真好。

“不要。”

徐淵清道:“我不要能打得過你。”

“聲聲,你不能擅自替我做決定。”

雲容聲聞言,輕聲笑起來,道:“我不擅自做決定了,那還是我嗎?”

他半垂的眸光落在曳地的雪衣上,遲疑道:“這次好像又弄髒了你的衣裳。”

“你不會怪我吧,哥哥?”

魔神殘魂的叫聲蹤歸于微弱,而似無聲。

徐淵清道:“我帶你走。”

他欲将人抱起來,卻被雲容聲擡手按住動作,雲容聲道:“我走了,魔神殘魂就會在我身體再度複生。”

“哥哥,到時候你是要把我關起來嗎?還是殺了我?”

徐淵清抱住人的動作逐漸收緊。

雲容聲平靜道:“魔神殘魂只能死在這誅魔仙陣之中。”

“這不是我們最初給祂做的最好選擇嗎?”

徐淵清收緊手臂,茫然地低聲道:“這不是我們的計劃。”

“雖然……你的計劃中途出了點差錯,不過總歸還在我的計劃之中。”

“你又騙我。”

“不要騙我。”

“那你現在能打得過我了,那我以後就不騙你了。”

雲容聲笑起來。

魔神于這世間最後一縷殘魂即将消失殆盡,此後世間将再無魔禍。

而他在安靜地等着屬于他的誅魔之劫。

徐淵清輕聲道:“聲聲。”

“嗯?”

“我陪你。”

雲容聲擡眸盯着徐淵清,道:“不準。”

徐淵清道:“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

雲容聲道:“我不準。”

不準陪他。

不準陪他去死。

——倘若你不是魔,你怎麽不敢去誅魔仙陣裏走上一遭?

他敢。

有何不敢呢?

只不過……他真的是魔。

心魔不算魔嗎?

誅魔仙陣誅殺盡最後一縷魔神殘魂,仙光沿着最後一點氣息,朝雲容聲湧來。

徐淵清竭力抱住雲容聲,卻無法阻止那些仙光進入雲容聲的靈脈。

仙光溢進雲容聲的靈脈之中,宛若遇水的魚,沒有任何阻礙。

而後,那些仙光在他靈脈暢游一圈後,盈盈溫潤如水,無聲無息地溢散了出去。

這樣的感覺讓雲容聲想到了很久之前。

驚鴻十二年,在相山境深處,那人隔着遙遙的時間長河,往後世回望一眼。自那人指尖覆落的一點靈力,穿越時間長河,落在了那時他正受誅魔仙陣灼傷之痛的靈脈上。

仙光散盡。

誅魔仙陣由複蘇歸于沉寂。

墜落于誅魔仙陣內的那枚骨玉小劍瑩白卻染上了血。

雲容聲望過去,擡手撿起那枚骨玉小劍,指尖輕覆,慢慢地擦拭盡骨玉小劍上的鮮血。

無瑕而漂亮的骨玉小劍在天光之下,泛起盈盈光華。

“爹爹,你能不能陪我玩兩日……不對,是一日,嗯還是算了,你能不能陪我玩半日啊?”

“好不好啊,爹爹?”

“你和哥哥都去打架了,就留了我一個人在家,我什麽時候才能跟你們一起去打架啊?”

“裳兒,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之後,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打架了。”

“那我要快點長大,努力修煉。”

“爹爹,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啊?”

小姑娘仰起腦袋,她的聲音脆生生的,似乎有些迷茫般。

漫天天光照拂,落在那枚骨玉小劍之上。

似從遙遙虛空傳來那人的聲音,他溫柔地輕聲道:“現在,好不好?”

高大偉岸的身形臨世而來,那人站在小姑娘面前,牽起小姑娘的手,像以往無數次回家時一樣,一大一小的身影朝遠處走去。

就在此時,逐漸遠去的兩道身影停了下來,那人彎腰對小姑娘道:“裳兒,去跟他們告別,好不好?”

“誰啊?”

小姑娘順着她爹爹的目光望過來,然後彎唇笑起來,揮手道:“我們走了,再見啊。”

再見。

雲容聲握住手中的骨玉小劍,心說原來心魔真的不是魔啊。

他是一個擁有完整人生的人。

雲容聲擡手,用力抱緊徐淵清。

徐淵清如墜清夢地喚道:“聲聲。”

“嗯?”

“聲聲。”

“嗯。”

“聲聲。”

“我在。”

雲容聲輕輕地蹭道:“我好累啊。”

“想睡一覺。”

“不準睡覺。”

雲容聲笑起來,問道:“不是要你大方一點,永遠不要對我生氣嗎?”

“哥哥,你又生氣了。”

“聲聲,不要騙我了。”

徐淵清将人抱起來,輕聲道:“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

“雲荒殿?”

“嗯。”

“那裏不是很冷嗎?”

“不冷。”

“你不要騙我。”

“平日裏騙慣了人,怎麽也害怕被騙?”

“誰最好騙,就騙誰。”

大概是雲容聲真的累極了,他靠在徐淵清懷中睡着了。

等他睜眼醒來時,已經到了雲荒殿。

他慢慢坐起來,看見雲荒殿外與昔年劍峰上相同的造景,安靜下來。

雲容聲緩步走到雲荒殿前,出聲喊道:“徐淵清。”

徐淵清應聲擡眸,很快來到他面前。

雲容聲道:“我睡了多久?”

徐淵清道:“一日一夜。”

“這麽久啊?”

雲容聲笑起來,認真道:“我剛才沒做夢。”

徐淵清看向他。

雲容聲又說了一次,道:“我沒做夢了……”

噩夢永成疾。

但是,他剛才沒做噩夢了。

雲容聲的話還沒有,便被徐淵清抱在懷中。

徐淵清輕聲道:“聲聲,雲荒殿外的桃花開了。”

桃花遇春才開。

雲荒殿停了大雪,真的不冷。

他從不騙他。

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接下來的話,大概就是一些番外。

推一推我的預收文,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點進專欄收藏。

預收文:

《請壞貓貓不要吃魚》

謝雲遙是一個鲛人。

十七歲那年,他被族中長老趕出海,說要是找不到成人禮對象,就不要回來了。

他在荒郊撿到一個少年。

少年血脈駁雜,無法化形真身,被妖族抛棄,還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小可憐。

謝雲遙把漂亮少年撿回去,幫忙治眼睛、尋妖草,還幫少年趕跑欺負他的壞妖。

少年問對自己這麽好,是有願望嗎。

謝雲遙說:“我想帶你回家。”

少年慢慢笑起來,以指尖描繪着眼前人的模樣,然後道:“好呀,你帶我回去。”

謝雲遙望着笑容漂亮幹淨的少年,期待少年眼睛好起來的那日。

他等啊等,直至某日,他發現少年騙了他。

少年根本不是半妖,也沒被欺負。真正欺負妖的,是少年,是那個傳聞中心狠手辣、殺妖不眨眼的壞妖皇。

少年的原身也很漂亮,像海一樣的眼睛,周身毛茸茸的,雪白好看,是清冷高傲的貓貓。

但是,魚魚怎麽能跟貓貓在一起呢?

謝雲遙跑路了。

還沒等他跑出妖界邊境,少年就追過來,斬盡他的去路。

壞貓貓把謝雲遙捉回妖皇殿,困在偌大的池中,輕輕捏着他的尾巴,不讓他走。

壞貓貓還兇巴巴地問他為何要偷跑,不是要帶自己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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