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半個時辰後, 江楚容肉眼可見的都困了,快歪在被窩裏睡着了,聞淩才終于端來一碗紅糖雞蛋。

紅糖雞蛋裝在一個樸素的白瓷碗裏, 碗上冒着縷縷熱氣。這會聞淩拿了瓷勺,先攪拌了一番, 感覺沒那麽燙了, 就把窩在被子裏江楚容叫醒了。

聞淩端着碗和湯匙一起遞了過來。

江楚容這才懶洋洋從被子裏鑽出一個頭,也不伸手,烏墨色發絲都垂下來,散亂落在雪白的前襟,透出一點白皙瑩潤的漂亮鎖骨。

四目相對,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終聞淩眉心一跳,還是強忍着心頭的不悅, 冷冷道:“被子掖好。”

江楚容低頭看了一眼, 從善如流地掖好被子擋住鎖骨和脖頸, 然後就擡頭繼續等着聞淩投喂。

聞淩無法,只能默默舀了一勺紅糖汁, 遞了過去。

江楚容展顏一笑, “嗷嗚”一口把糖汁抿了, 熱熱燙燙的濃稠甜香,裏面還有一點雞蛋花, 十分滋潤甜蜜。

江楚容砸吧砸吧嘴, 毫不害羞地理直氣壯道:“好吃,還要。我要吃雞蛋。”

聞淩:……

眉心抽了抽, 聞淩懶得跟病號理論, 還是用瓷勺邊緣挖下來一塊雞蛋, 蘸了紅糖汁,遞了過去。

江楚容又吃了。

之後聞淩大概發覺江楚容這把懶骨頭是不會伸手了,索性就任勞任怨地一勺勺舀了雞蛋送到江楚容唇邊。

江楚容毫不客氣地就吃,吃了一會,他渾身有熱氣冒出,原本顯得蒼白的臉頰現在也多了幾分血色,唇上更是沾了紅糖汁,顯得更為鮮麗了。

聞淩打了三個雞蛋,江楚容慢慢吃了兩個,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忽然覺得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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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也是冷加疼才想吃點東西,這會吃了兩個雞蛋,又喝了紅糖汁,身上已經緩過來不少,困意便上湧。

于是在聞淩又一勺遞過來的時候,江楚容抿唇偏了偏頭,拒絕道:“我飽了,不吃了。”

聞淩面色沉了沉,捏着勺子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江楚容見勢不對,連忙改口道:“你放下吧,我緩一會再慢慢吃完。”

聞淩看了江楚容一眼,随手把碗放下,碗底不輕不重地磕在木盤裏,發出一聲悶響。

江楚容聽到這響聲,心尖一動——真生氣了?

想着,江楚容默默瞥了聞淩一眼。

聞淩冷聲道:“不想吃就睡。”

江楚容想了想,立刻乖覺讨好道:“我還是緩一會吃完再睡——你好不容易給我做的呢,我一定會吃完的!”

說完,江楚容還沖聞淩露出一個眉眼彎彎的笑意。

他這麽一笑,唇邊沾的神色紅糖漬便更明顯了。

聞淩聽了江楚容這話,正想冷笑,但一眼瞥到江楚容唇邊沾着的那點紅糖漬,不知為何,心頭輕輕一顫,就想起前幾日江楚容穿着那一襲破爛紅衣躺在他懷裏,大口嘔血,滿身滿臉都是血讓人心驚的脆弱模樣……

沉默一瞬,聞淩罕見地沒有再發作,只是扭頭從一旁取來一條手巾,丢了過來。

“不想吃就別吃了,把臉擦擦睡覺。”

江楚容見聞淩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還有點意外,不過聞淩都給他臺階下了,他當然要下。

于是這會他就咕湧着吃力地從包成蠶繭一般的棉被裏伸出一只手,抓住那手巾,胡亂擦了一下臉。

擦完之後,江楚容看到手巾上沾了不少紅糖漬,覺得擦幹淨了,就準備欠身把手巾放到一旁的臺子上。

聞淩無意間看了一眼,看到江楚容被擦得花貓一般的臉,眉心狠狠一跳:“慢着!”

江楚容放手巾的動作一頓,露出一絲詢問的神色看向聞淩。

聞淩長長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擡手扯過江楚容手裏的手巾,将人塞進被子裏,就道:“等着,別動。”

江楚容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聞淩讓他等着,他就乖乖等着。

不多時,聞淩回來了,手裏的手巾搓洗幹淨了,還冒着熱騰騰的熱氣。

想必是用熱水洗過。

這會聞淩看了一眼乖乖等在那的江楚容,心頭一動,就沖那被窩裏伸出手輕輕捏住江楚容的下巴,讓江楚容擡起頭。

江楚容細膩的肌膚碰到聞淩指腹上一層薄繭,生出一點觸電般的酥麻觸感,不覺微微一縮頭。

聞淩:“別動,給你擦臉。”

江楚容恍然,不再掙紮。

聞淩這就面色平靜地捏着江楚容的下巴,用濕潤的熱毛巾給江楚容把糊得滿臉的糖漬擦幹淨了。

聞淩的動作有些笨拙,但很輕柔且很細致,江楚容被聞淩這麽擦臉,長睫顫動,悄悄看着聞淩認真時一絲不茍的動作,眸中不由得閃出一點若有所思的情緒……

“叔叔!我父親有消息來!還有一樣重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

門外忽然傳來秦樓月帶着一點喜悅的嗓音。

聞淩眉心狠狠一跳。

而秦樓月見這邊房門沒關,就直接急匆匆地走進來了。

結果一進門,秦樓月看到眼前一幕,步子不由得一凝,立刻就直接掉頭,一邊朝外走一邊高聲道:“叔叔我什麽都沒看見!告辭!”

畢竟剛剛從他的角度,只看到聞淩低頭捏着江楚容的下巴,手指撫着江楚容側臉,像極了話本裏巧取豪奪的橋段,也不知道兩人在幹什麽……

不過江楚容還病着呢,聞淩這樣,實在是有點禽獸啊……

但也不是他能管的事,他現在只想速速消失!

然而,還沒等秦樓月成功消失呢,聞淩冷冷的嗓音已經從後方傳來:“站住,進來。”

秦樓月:……

只能不情不願地停住步子,低着頭,慢慢走了進來。

還是不敢擡眼,生怕看到什麽讓聞淩不愉快的東西。

聞淩見到秦樓月這般姿态,就知道他誤會了,眸光一冷,正要呵斥,江楚容卻已經從他身後歪出半邊頭來,沖低着頭的秦樓月笑道:“哎呀,秦兄來得正巧,你叔叔正給我擦臉呢。剛剛我們還吃了紅糖雞蛋,正好剩下一個,你要不要嘗嘗?”

正眼觀鼻,鼻觀心的秦樓月:?

擦臉?紅糖雞蛋?

什麽玩意跟什麽玩意?

他狐疑着擡眼,細細看了一眼,便看到聞淩手中确實拿着一條手巾,一旁的臺子上也确實擺着一個瓷碗。

真誤會了?

秦樓月頓時松了口氣,不再拘束,邁步過來取出一個玉匣子就恭敬承到聞淩面前道:“這是梵音十八式,父親看完了,讓我還給叔叔。”

聞淩目不斜視,扭頭,繼續用手巾把江楚容臉上最後一點糖漬擦幹淨:“放那吧。”

秦樓月留心着聞淩給江楚容擦臉時細致的模樣,心頭打了個突,不敢多話,唯唯諾諾就把那玉匣子放在了一旁的臺子上。

放下玉匣子的時候瞥了一眼,果然,一旁的碗裏還剩下一個紅糖雞蛋。

秦樓月:還真有紅糖雞蛋?

他還以為是江楚容信口胡謅的。

畢竟魔修是不用飲食的,更別說聞淩和江楚容這種境界的,所以府邸裏根本就沒有配廚子,連鍋碗瓢盆也沒有。

那麽這紅糖雞蛋,哪來的?

秦樓月正在胡思亂想,但忽然又想起正事,正要開口,瞥了一眼,卻發現聞淩還在給江楚容擦臉。

沉默了一瞬,秦樓月委婉提醒道:“叔叔,其實……這等小事用滌塵咒就可以解決。你要是不會這等雜咒,我可以教你。”

聞淩眉心再次狠狠跳了一下,把手巾砸到臺子上就沉聲道:“少廢話。”

江楚容連忙補刀,指指點點:“就你話多!”

一頭霧水且委屈的秦樓月:他怎麽了?他就是說個實話而已啊!

不過江楚容臉上基本已經擦幹淨了,聞淩這會把手巾丢在了臺子上,倒也不再關注這件事,轉過身就看向秦樓月,淡淡問:“是你父親讓你帶話?他說了什麽?”

秦樓月見聞淩問了正事,抛下糾結的心思,立刻就回禀道:“父親讓我給叔叔帶句話,說江兄的洞淵十分特殊,讓他日後不要輕易暴露出來。”

聞淩:?

旋即聞淩就皺眉道:“他是這麽說的?”

秦樓月點頭,聞淩短暫的陷入沉思。

秦樓月見聞淩思考的模樣,下意識又看了一眼聞淩身後的江楚容,想看看江楚容對這件事的反應。

結果擡眼就看到江楚容正欠身悄悄地把臺子上的手巾和銅鏡抓到手裏,然後對着銅鏡,端詳了片刻,就自顧自地細細擦臉。

秦樓月:……?

似乎是覺察到秦樓月的目光,江楚容擦臉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後就擡起眼,沖秦樓月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秦樓月嘴角抽搐,低頭,不敢再看。

聞淩正在沉思中,并沒有注意到這兩人的鬼祟行跡。

他心思缜密,稍微一想,就想起那日梵神音和江楚容交戰,在江楚容祭出洞淵後,梵音神王的氣息忽然波動了一下。

當時他不明所以,現在看來,是江楚容的洞淵有問題?

但江楚容的洞淵是他親眼看着江楚容觀想的,中途他也沒有任何提點——那時他對江楚容還有戒備,自然不會教會江楚容去觀想那些高等洞淵。

可沒想到,江楚容自己觀想出的這個洞淵居然有問題,還是引起了兩尊神王注意的問題。

思索到這,聞淩想不到太多頭緒,便又問秦樓月:“除了有問題這一點,你父親沒有說別的話?”

秦樓月老實點頭,又補充道:“父親行事向來如此。”

如此藏着掖着。

大概是等着聞淩再找上門求他吧。

只不過後面這些話秦樓月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的。

聞淩當然也猜到了這一點,此刻他眸色深了深,就扭頭看向身後的江楚容。

江楚容這會早已擦完了臉,東西也放了回去,臉上幹幹淨淨的,正縮在被子裏,聽聞淩和秦樓月說話。

見聞淩看他,他知道聞淩要問什麽,這會就無奈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我這洞淵就是自己随便觀想出來的。”

不過遲疑了一下,江楚容委婉道:“可能是因為……它長得像正道無妄劍宗的,無妄山?所以兩位神王都覺得我身份可疑?”

其實就是無妄山。

江楚容那會剛來修真界,根本沒見過什麽其他的人情地貌,唯獨無妄山的巍峨全貌是他一穿過來就領略的了,所以在聞淩教他魔族功法後,他觀想洞淵第一時間便選擇觀想了無妄山。

聞淩聽到江楚容這話,怔了一瞬,便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表情,顯然跟江楚容想到一起去了。

他那時倒也沒注意江楚容的洞淵到底是什麽山,只顧着注意場中變化了。現在看來,可能是無妄山的問題。

畢竟一個魔修,洞淵觀想出正道劍宗的鎮派大山,也确實有點離譜……

倒是秦樓月,聞言,倒抽一口涼氣,立刻瞪大眼睛道:“你觀想出了神山?!你竟然能觀想出神山?你怎麽做到的?”

江楚容:“啥?”

什麽神山?他說的不是無妄山麽?

秦樓月看着江楚容一臉懵逼的表情,立刻恨鐵不成鋼地解釋道:“那根本就不是什麽無妄山,那就是神山!是人妖魔三族共有的神山,只不過一直被劍宗占據罷了!可恨的劍宗!”

說完這些話,秦樓月顯然又有點瘋了,一邊踱步一邊忍不住激動道:“你竟然能誤打誤撞觀想出神山,可見當初祖神并沒有放棄我們魔族!都是他們人族編出來哄騙大家的陰謀詭計。”

江楚容和聞淩對視,眸中皆不由得浮現出懷疑之色,但兩人卻都默契地沒有做聲。

秦樓月這會已經陷入了一種異常的狂熱中,說完這段分析,自己又覺得站不住腳,遲疑了一下,皺眉道:“可魔族那麽多天才,也不是沒有過嘗試在洞淵境嘗試觀想顯化神山的,但無一人成功。所以說……可能魔族還是有問題。難道說要人魔混血才可以?”

“那這麽說,我也可以,我是人魔混血!哈哈哈!不過……要重修洞淵風險極大,我要不要嘗試?”

秦樓月俨然已經有點瘋魔了。

江楚容聽到這,實在是沒忍住,遲疑了一下,他輕輕打斷秦樓月道:“就是說,秦兄啊,有沒有一種可能,我不是混血。”

秦樓月:?

秦樓月豁然擡頭,眸光如電看向江楚容。

江楚容一臉誠懇地看着秦樓月:“我真不是混血。”

他是純血人族啊。

就是不小心挂多了一點而已。

秦樓月臉色一變,還要再說,一旁的聞淩已經皺眉冷冷道:“關于神山的事,你知道多少,都講出來吧。”

“現在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你若不講清楚,光靠猜也是沒用的。”

聞淩這話倒像是當頭一盆冷水潑下,讓秦樓月倏然清醒了不少。

沉默了片刻,秦樓月道:“叔叔久不在魔域,對許多傳說不太了解。其實劍宗的無妄山就是人妖魔三族共同的祖地,當年祖神就是在那裏傳授三族本領,讓三族學會修行,從而繁衍光大的。”

聞淩:“祖神在無妄山傳授三族本領的事我也知道,但無妄山是祖地這件事果然為真?”

秦樓月點了點頭,眸光深邃:“我無意間聽過一些密辛,說無妄山之所以被稱為神山,是因為它不屬于此界,是祖神當初下界時從上界帶來的一座修行地。其中蘊藏上界至高大道,只要在其中修行,速度便會超過外界許多,還能容易有額外領悟。老劍神的無妄劍訣就是從此領悟而出,所以他才能成為三族最強。”

說到這,秦樓月冷哼一聲:“若非他讓劍宗占據神山,其他兩族無法上神山參悟上界大道,劍神這稱號也未必是他的。”

聞淩靜默一息,道:“繼續。”

秦樓月頓了頓:“到後來祖神重新回歸上界,飛升通道便無故關閉,此界靈氣喪失,妖魔兩族惶惶不可終日,高手日益稀少。唯獨人族的高手卻還層出不窮,想來必然是人族獨占神山的陰謀!”

聽到這,聞淩劍眉一蹙,正要反駁,一旁的江楚容都聽不下去了,無奈搖搖頭就道:“可是秦兄,祖神飛升之後,人族好像除了老劍神,也沒有飛升者吧?人族若真是有那麽大本事,何不造一堆飛升者,再下界屠了其他兩族,獨占此方修真界,這不更簡單省事?”

秦樓月怔然,半晌,他争辯道:“那是因為他們短視!”

“短視就要三族困在一起死麽?”江楚容道:“我怎麽覺得,這件事裏,祖神問題更大呢。”

秦樓月怔了一秒,怒道:“不許你污蔑祖神!”

作者有話說:

聞淩:這些事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懷疑人生

江楚容:乖,跟着我混,有外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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