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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天墉城乃天下清氣最盛所在，玉虛峰離天墉城并不算遠，那妖力修為必是不可小觑。

尹謙自然知道這次降妖必不會太過輕易，但只要所有人步調一致齊心而為，将這妖怪困住封印起來還是不會有什麽問題。

然而卻有一位師弟不識大體不見全局，大約是和剛剛進入的一位師弟走的較近，想着帶其好好見識一翻，竟在禦劍過來的時候趁尹謙不注意多帶了一個人。

那人修行尚淺，連騰翔之術也未曾熟練，此刻顯然是被妖物相中，便瞅準了要借那人破掉陣法。

身為天墉城大弟子，怎可不去保護其餘師弟的性命？

然而尹謙還未來得及動作，天際卻突然一道絢爛的紅光，接着便是一道遒勁的身影進入了陣法之中，那人随身攜帶的長劍出鞘，招式緊湊潇灑，步法變換靈動。

其實那人的功夫此刻看去尚不及他的師傅，也稱不上出神入化，尹謙意識到這人的修為大約是真的算不上前輩二字。

然而尹謙看着那人的劍招劍勢，唇瓣卻不由自主的開合低吟。

——振袖拂蒼雲，仗劍出白雪。

尹謙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他那十六歲的小師妹，早年的樂趣一直是試圖逗他生氣，逗他開心，甚至想讓他難過。可除了她走丢的那次自己是真的着急，其他情緒卻大約從沒辦到過。

可為何這位素昧平生的人來到天墉城，他覺得經久不曾體會到難過的自己，總是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隐隐約約的，心底無法掩飾的開始難過。

就好像他一直以為自己度過的這些年歲應是圓滿的，卻在那一日看到那卷畫軸之後，心底塌陷的一塊空地被措手不及的牽扯起來。

若它只是一直空着，原本也并不礙事。可那空着的地方，在每每聽聞百裏屠蘇這個名字的時候，卻似乎一直掙紮着想萌生出什麽。

只是無論有什麽樣的情緒從心底彌漫上來，他仍舊不覺得那張臉是熟悉的。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叫他前輩，也不願叫他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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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該叫他什麽？叫他……屠蘇嗎？

可是他也并不覺得，叫了這兩個字，會生出什麽不同。

他看着那人使劍的速度似乎略有變慢，無暇再想，握緊手中的霄河便加入了戰局，同時不忘對身後的一衆師弟說明維持布陣。

兩個人雖不是同時學藝，但所用皆是天墉城劍法，當年陵越為紫胤真人弟子，其座下玉泱又得其真傳，如今的掌門脈脈傳承，雖歷經數百光陰不斷調整，但萬變不離其宗。

這番配合，倒也默契。

漸漸的，那妖怪聲勢漸弱，衆人立刻實行封咒。

重生之人并無從前積累下的內功，但盡管未曾在之前來到天墉城，記憶逐漸複蘇後所有的心法口訣也漸漸都記得，焚寂也還是與他有着聯系，故而屠蘇的招數足夠，但這身功力卻不是那麽渾厚。

而尹謙到底是前幾日慣用手臂上受的傷還未曾痊愈，此番動作，那昨日剛剛扯裂一回的傷口便又反複的流出血來，痛倒還好，他更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尹謙看着那人戰鬥之後蒼白的臉色，還來不及開口，那人卻邁步到他面前，扶起了他的手臂，這次尹謙看清了那人眼底真真切切的幾分擔心。

他下意識的開口，語氣淺淡卻隐約有些安慰的意思：“只是小傷，無礙。”不必……記挂。

那人擡起眼來對視上他的，幾分擔心恍惚的散去，複又垂下眸子，退後一步道：“且去凝丹長老處尋些藥物塗上，會好的快些。”

說着，便繞過他獨自先行離開了。

尹謙知道他大約是消耗了太多力氣，此刻無法施行禦劍之術，卻不覺得自己應該上前告訴他可與自己同行，他只是回頭看了眼已經被其他弟子收服的盛放妖邪的瓶子，示意衆人即刻返回天墉城：這妖物還需加固封印，才不致日後出來成為禍患。

這話說完，他一向淡然的臉上神色未變，視線緩緩的移到那兩位闖禍的師弟身上：“你們兩個回去後去到《劍閣》，将門規抄寫五十遍。”

闖禍的人苦着一張臉，他視線已經轉了回來，禦劍升至半空，低下頭去，看到那人順着崎岖的山路一點一點的往前走。

尹謙收回了視線。

不看他，便不會覺得心底牽扯出他不大熟悉的情緒。

不看他，此刻手臂上的傷口倒是真真切切的疼了起來。

尹謙面不改色，卻恍惚記起了幼時喜愛看些古籍，看到的那些描述形容。

他知道人身上有三魂七魄。

若人死以後入了輪回往生，除了命魂長久不滅，其他二魂七魄皆不能保留。

可這能長久留存的命魂，卻不能承載任何其他的東西，承載不了一個人的性格，相貌，品德，喜好。

尹謙想，其實天墉城第十二代掌門人，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

那位公子又何苦去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