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風花雪月

塔克聞言便立馬趁着這人還在昏迷,叫了人來把他連人帶東西都挪到苗樹村最角落最不起眼的小茅屋裏去了,這是塔克為了給納鈴養蠱玩才特意建的,家徒四壁也就能遮個風避個雨,又緊接着瘴林,極為偏僻,到時候再蒙住眼把他帶出去,諒是神仙也找不回來路。

而應迩,也跟着一塊從納鈴的閨房搬了出來。

小茅屋就上下兩層,下層用黑布黑紗蒙的嚴嚴實實,專門用來養殖蠱蟲的,上層四四方方就一個房間,偶爾納鈴看護蠱蟲要過夜才特意加蓋的,房間裏好歹算是嚴嚴實實不會漏風漏雨,進門先是擺着一套桌椅,貼着牆放着一張竹木板床,另一邊用竹木隔斷隔出了一個極小的空間。

苗民們把那人搬進二樓放在床上,這便紛紛離開了,納鈴扶着應迩上了二樓,她一進門便先去檢查了他的脈相,幸好,他身上只有外傷,雖然有些失血過多,傷口入了瘴氣也有些惡化,但武功底子厚,中毒也不深,傷口塔克叔叔已經處理過了,苗疆也有針對瘴毒的特效藥物,估摸着明天就能醒。

納鈴幫着搬了個竹搖椅擺到隔間,怕她冷又大老遠抱了兩床被子來,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裏,那一身銀飾叮當作響的苗疆少女悄悄的瞥了一眼床上依然沒有恢複知覺的男子,不自覺的紅了臉頰,轉頭又向應迩笑靥如花的遞上了一個大木匣子:“我說過要送你一套苗疆的衣服的。”

應迩伸手給那人蓋上被子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去摸了摸,苗疆濕冷多竹,木匣子也是用竹篾編做的,把蓋子打開,伸手摸去,刺啦啦的全是銀飾,不由又驚又喜的驚呼了一聲。

小時候的印象裏,苗疆女兒多是以銀為飾,帽子也是純銀打造,講究的是個“風花雪月”,風是帽檐下水滴或者其他樣式的小銀墜子,要輕的能讓風一吹就作響,花是帽子上的銀飾,不過也有做成蝴蝶樣式的,雪是帽子左右兩邊垂下的銀鏈,上面要綴着雪花樣式的銀花片,月是帽檐的形狀,需得做成彎月狀,才能不妨礙佩戴者的目光,這是納鈴告訴她的,光是項鏈項圈就有好幾個,手腕手臂更是戴的滿滿當當,一步三搖叮當作響,小時候和納鈴玩,看她小小的個子戴着一身銀飾叮當直響,別說有多羨慕了,像個小仙女似的。

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這麽一套衣服了。

納鈴見她忍不住勾起的唇角和驚喜的表情,拉着她就歡快的跑進了隔間:“我幫你換上看看,等你眼睛好了,我還等着你幫我換你們軒轅的衣服呢。”

應迩無奈被她拽着走,嘻笑道:“你呀,我又看不見,這麽着急換它做什麽?”

“你看不見,我看得見啊。”納鈴笑嘻嘻的去扒應迩的衣服,順手占起了便宜撓起了癢癢,兩個少女的笑聲頓時蕩漾了出去。

“納鈴!好啊你!”應迩一邊躲,一邊衣衫不整的也去撓納鈴,嘻嘻哈哈的,好不歡樂。

可惜她眼睛看不見,再加上本來也就比不過納鈴自小養蠱的身體強健,沒一會就只能連聲叫着納鈴求饒。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嘈雜的笑聲吵着了,微微蹙了蹙眉,只聽到這一聲聲歡快的“納鈴”,和無邊無際的爛漫笑聲,便再度昏睡了過去。

納鈴啊……

似乎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呢……

沒一會,兩個姑娘家的笑過鬧過玩累了,便好好換了衣服,苗疆衣服都以靛藍靛紫為主,輔以銀镯銀钏銀項圈,再戴上整頂打造的銀帽,她這一身也和記憶裏小時候的納鈴一樣,叮當作響的。

只可惜,她雙眼之上還蒙着繃帶,看不見自己這般模樣。

納鈴倒是将她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贊嘆道:“小迩,你可真漂亮。”

苗疆與軒轅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國家,兩國人雖然長相差異不大,但給人感覺卻是不同,苗疆奔放,軒轅內斂,應迩一個地地道道溫和如玉,內斂淡雅的軒轅女子,換上熱情性感的苗疆服飾,看起來便別有一番風情。

應迩被這直白的一誇誇得有些臉紅,小心翼翼的撫了撫自己身上的銀項圈:“真的嗎?”

納鈴用力點了點頭:“好看!比我穿都好看!”

“可惜我自己看不見……”應迩有些局促的說道,又小心想要卸下帽子來,“我還是換下來吧,這都是銀飾做的,我又是瞎的,碰壞了就不好了。”

“別啊,我們苗疆的銀哪有那麽容易壞,再說了,你身上的衣服都髒壞了,我拿去給你洗洗吧。”

納鈴說罷,抱着她換下來的衣服就要走,卻又被應迩攔下了:“多謝你好意,不過不用了,這衣服壞了便随它壞了吧,本來我也就只是進了林子怕你認不出我才穿的,這三年我家中蒙難,為了隐藏身份,一直都是穿男裝的。”

“男裝啊。”納鈴聽她這麽一說,也只好放下了手裏的衣服,又向她嗔道,“那這身你就別穿了,又髒又破的,索性就乖乖穿我的這套吧。”

“好好好。”應迩拿這姑娘沒辦法,只好笑着點頭應了。

納鈴趁着她看不見,又悄悄隔着隔斷向床上瞄了一眼,在苗疆,沒有哪個男人能和他一樣俊美,他現在還昏迷着,緊閉着雙眼,要是醒了,睜開眼來,又該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随即又羞澀地低下了頭:“天色不早,該休息了,你一個人,眼睛又看不見,真的能行嗎?要不我留下陪你睡?”

應迩微微搖了搖頭:“不必,要不是擔心救了他會牽連苗疆,我也不至于專門把他搬到這來。”

納鈴嘟起小嘴,絞了絞兩鬓垂下的一縷發絲,只好說道:“好吧,那你小心些,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給你送早飯來。”說罷便又往她手裏塞了個小瓷瓶,“這是阿爹讓我給你的,我們苗疆的避毒丹,對付瘴毒極其有效,你留着好用。”

“好。”她将瓷瓶小心收好,送走了納鈴,便小心摸索着走回了床邊,也是幸好屋裏亂七八糟的擺件家具極少,雖有磕絆,倒也不至于摔着碰着,摸了摸他額頭,确認沒有發燒,又給他把脈發覺并未加重,擔心他半夜再惡化起來,自己眼瞎顧不及,只好複又回到隔間,磕磕絆絆的把那只竹搖椅搬到了床邊,這才靠着搖椅将就了一宿。

至于瘴林外到底有多焦躁難安,她倒是完全不知的了。

紅纓金甲的将軍橫刀立于馬前,身後數千士兵各執着一把火把,一字排開,立在瘴林之外,火光彤彤,将林外照得亮如黃昏,氣勢沉沉。

那領頭的金甲将軍眉目一凜,長眉入鬓威儀赫赫,天生一副霸氣之相:“确定,九公子是進了瘴林嗎?”

當下有個渾身是傷的小士兵被人一左一右架着上前來,勉強咳了兩聲才答道:“回崔帥的話,确定。當時,九公子領兵三百查看敵情,結果被青月的江寄北偷襲圍攻,一路退至此處,退無可退,只能避入瘴林之中,可恨那青月将士還在林外守了多時,九公子只好帶着餘兵往深林中去,留小人獨守入口處,等青月的人都走後,這才一路趕回大帳求救。”

崔陽嘆了口氣,在受了不輕的外傷的情況下,再受瘴氣毒害,那生還幾率……

就真的無限接近于零了啊。

“元帥,這可怎麽辦?這瘴氣林,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進出的啊!”要是随便踏入,別說這千人,再來一倍也是白搭。

崔陽豈能不知!

可那不是一般人,是最兇殘嗜血的堂堂九公子九無妄啊!

要是将他随意抛在這瘴氣林中,被皇上知道了,還不得遷怒于他啊!就算是真的死了,也得死要見屍啊!

當下便只好道:“等。等到清晨,瘴氣最稀薄之時,再入林尋找。”

夜半星空之下,便傳出了一聲聲震蒼穹的“是”。

*作者注:苗疆裝扮參考秦時明月的苗女石蘭,“風花雪月”确有其事,指的是我國少數民族白族的女性裝扮,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百度一下?(?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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