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非彼林安

京都。

公子府。

無情的人快馬加鞭把劫回來的镖給送回了公子府,當然,不是送到三公子無相手裏,而是無情手裏。

“公子,他自苗疆出來以後就押了趟镖,要把這些東西送回府中交給三公子。”

無情打量了一下那竹篾匣子,伸手撫過,随口問道:“那她人呢?”

“去軍中了。”

他點了點頭,這才打開了竹篾匣子,見裏頭,居然是擺了一套純銀首飾,最底下壓的是靛藍紫色的紮染衣服,顯然是一套苗疆的女裝,取出了那頂純銀打造的帽冠,細細欣賞,手工精造,叮咚作響,這一拿就從帽子裏掉出來一封信,正面寫着三公子無相收,反面注着林安,微微一笑,便徑自打開了信件。

信紙裏,無非是告知無相蠱蟲已經拿到,無須擔心,女扮男裝帶着這麽大件的女裝不方便,只能勞煩無相代為保管,落款——

寫的居然是“臨安”!

合上信紙放進信封,重新封好,無情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頓時開懷一笑,眼中滿是興味與算計:“天造臨安勝雒中,西湖渾似化人宮。兩高黛抹垂簾見,千裏香吹合殿通——臨安啊。”

怪不得他派去的人屢次查探也查不到她的過往,若她不叫林安叫臨安,那也難怪了。

堂堂小醫仙,江湖之中,廟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她父親生前的恩惠,在明裏暗裏幫着她呢!

——有意思!

這靜如一潭死水的京都,在黑暗之中詭谲洶湧的朝堂,又該大鬧起來了。

說罷将信件又塞回帽子裏,放回竹篾匣子,遞給那黑衣人:“找人送到三哥那裏,別讓他看出不妥來。”

“是!”

而邊疆。

當夜就爆發了一場不小的對戰,接下來的幾天裏,大大小小的戰争更是毫不止歇,應迩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傷者好不容易治愈了回自己軍營,挪出空位來,但很快又有新的傷患搬進來,連着熬了好幾夜,幸好還有個盧彥勉強在身邊打個下手,雖然他不懂藥理,但好歹還會煎藥,能幫一點是一點。

原本軒轅駐紮在望州山,有崔陽和九無妄兩元大将坐鎮,幾場大仗小仗下來,戰線又往前推進,整個軍營大挪,駐地越過河,占了原先青月的駐地遷嶺,而青月則被逼退兩百裏,駐紮在了青月國境內的不通谷,出了名的易守難攻。

崔陽最近天天拉着九無妄和其他将領一起商讨要怎麽攻打不通谷才能把損失降到最小,壓根沒有時間和機會再來計較她那天叫的那聲“義父”。

至于她?

也沒得過空,幫着傷兵一塊轉移到遷嶺後,還得但當苦勞力負責幫忙給傷兵營安營紮寨,還沒弄好呢,就把雙手都磨出血泡來了。

盧彥雖然是個小士兵出身,好歹也是體格壯碩之人,再加上這幾天的治療,他早就好透了,見她僵硬的動作和壓根沒什麽力氣的小身板,忍不住調笑道:“林大夫,你這小身板,怎麽和個小娘們似的?”

應迩費力拉扯着固定營帳的粗大麻繩,本來這麻繩就粗的她都拿不動,何況現在盧彥還在另一端拽着,要把這麻繩繃緊以免崩塌,便擡首沒什麽好氣的說道:“我的手是拿針紮穴,治病救人的,又不像你們似的,舞刀弄槍。”

這話便惹來正在幫忙的其他士兵們的一陣哄笑。

這些天相處下來,凡是從傷兵營裏出去的,沒一個不感嘆這位林大夫,年紀雖小,醫術卻是真真夠高明,也是個好說話的人,久而久之,可不就惹得滿營上下的人都愛調侃那麽一兩句的,也就自然而然混熟了。

應迩聽他們拿自己取笑,便把重得要死的麻繩一丢,拍了拍手:“你們自己弄吧,這忙我可幫不了了,我得保護一下我的手。”

她的手是救人的,可不是做粗活的,這都磨出血泡來了。

結果這一回頭,就撞上了一堵堅硬的人牆,擡頭一看,赫然是戰甲加身的九無妄,她身材嬌小,本就夠不到他肩頭,這一撞正好撞在戰甲最硬的胸甲上,腦仁疼。

“嘶。”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揉了揉腦袋,“九公子……?”

九無妄累得要死要活的,連着打了幾場大勝仗,又要挪營,好不容易崔陽放他回去休息,結果就撞上了這小子,睨着眼看了應迩一眼,吓得她又後退了一步,這才問道:“傷兵如何了?”

……原來是問這個。

應迩松了口氣,自從上次相擁而眠以後,她就挺害怕這個九無妄的,就擔心他看出點什麽,幸好幸好。

“恢複的都不錯,但因着要挪動位置,可能要多休息一段時間,這跋山涉水的,傷口和病情沒有惡化已經很不錯了。”

“營帳呢?”

應迩尴尬地躲開了目光,揚了揚手,呵呵一笑:“我現在就去……”

一邊卻暗自扁了扁嘴,怎麽偷個懶都不讓偷了……

再說了,她本來就不是這種能幹得了這種粗活累活的人嘛……

扁着嘴正要轉身回去,卻被人生生從後面拽住了,九無妄滿臉嫌棄的把她往旁邊一推:“就你?能幹什麽?幫倒忙?”

九無妄伸手拉住麻繩,沒用多少力氣的模樣往下一扯,就見那邊人高馬大的盧彥一疊聲大喊:“九公子!松點松點!扯多了!”

應迩想起他剛剛還在調侃自己身板小力氣小,頓時來了興致,抱臂在一邊說道:“剛不還說我身板小嗎?自己不也扯不過九公子?”

盧彥只好尴尬的笑笑:“這……論力氣,我們軍中誰能是九公子的對手啊。”

“不過,沒想到堂堂九公子,也會做這些下等兵士才會幹的苦力活啊。”

九無妄幫忙紮營的手頓了頓,扯緊了麻繩,別過頭又冷眼看了她一眼:“再多說一句,就割了你的舌頭!”

應迩縮了縮脖子,舌頭一吐,蹿到角落裏,不再說話,乖乖打開藥箱,自己給自己上起了藥。

她的手可金貴了,得保護好。

九無妄沉默着跟盧彥一塊迅速紮好營,回過頭,便見一身淺竹青色衣衫的清秀少年獨自坐在角落裏,身邊放着藥箱,正垂首認真而仔細地給自己手掌上着藥,冬天裏難得的豔陽天,給她微微低垂的眉眼鍍上一層耀眼的反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初春萬花叢裏的蝴蝶,比他見過的許多女孩子還好看。

應迩上完藥,把藥瓶子放回藥箱,掌心抹滿了藥膏,便迎風甩了甩手,餘光瞥見九無妄的目光,便歪了歪頭:“九公子?”

九無妄被她這一聲喊回了神,有些尴尬,神思一轉,有些厭棄地說道:“你一個大男人,就這麽點傷,還急着上藥?”

應迩聞言磨了磨牙:“我的手可是治病救人的,傷了手萬一不能下針怎麽辦?”

九無妄冷哼一聲,想了想軍中只有她一個大夫,懶得跟她一般見識,轉了個身正要走,卻又折返了過來:“你治療三哥的打算,就是用萬毒噬心蠱的幼蟲下進三哥體內,用蠱蟲來祛毒?”

應迩點了點頭,随即想起了什麽,立馬向他解釋道:“九公子無需多心,這蠱蟲幼年期是無毒的,而且向來雌雄一對,雌蟲傍雄蟲而生,到時候,我會把雄蟲下進三公子體內,雌蟲下進我自己體內,萬一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自然陪三公子一起死。”

九無妄聞言挑了挑眉,還是那句話:“你們當大夫的怎麽比我們當兵的還不要命?”

她卻是滿臉無謂地聳了聳肩:“我不這樣做,你們幾位公子爺也不信我呀。”

九無妄白了她一眼,又問道:“萬毒噬心蠱,是你從苗疆帶出來的?”

她點了點頭,随即想到了什麽,立馬騰一下站了起來:“你不會想利用我攻打苗疆吧?我可不會幫你的!”

“沒興趣。”九無妄只淡淡別過了頭,青月他還沒能打下來呢,哪有空再去管苗疆啊,“我只是想知道,苗疆是不是有個姑娘,叫納鈴?”

納鈴?

這個人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問起納鈴?

納鈴自小在苗疆長大,一步都沒出過苗疆,九無妄怎麽會跟納鈴扯上關系?

難道……

九無妄就是塔克族長那天救回來的那個人?

應迩一愣,生生傻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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